第 6 章 籠中鳥六
清晨，刑訊室清理掉的一具屍體被套着黑色的裹屍袋扔進了橫濱的海里。
一定要說的話，這具屍體的主人是我的仇人。
是他毀掉了我過去的平凡人生。
但即便是如此，我也不認為有任何人是必須要死去的。
死，意味着再也不可能擁有任何的變化。
在被關進籠子前，我從未想過自己有一天會經歷這樣的人生，並且習以為常。
夢裏，朦朧的畫面中我伏在一個看不清面貌的女人膝上，頭輕輕靠在她的腹部。
她撫摸着我的頭頂，聲音斷斷續續地傳到耳中。
“這片海是我們的家，對她多一些寬容吧，若葉。”熟悉的聲音，我伸出手想要抓住那一片幻影，夢醒了。
“小百靈今天看起來有些不太一樣，發生什麼了嗎？”太宰治問我。
“我做了一個夢。”我回答道。
“夢裏一定有我，對吧？”他捧着臉，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
“我夢到了一片很美的花田。”我無視了他的玩笑說道，“太宰治喜歡橫濱這座城市嗎？”
“問我嗎？”太宰治聞言歪頭，衝著我眨眼道，“我沒有什麼特別的想法。不過橫濱的海不錯啊，跳下去一定會非常的棒吧。”
“記得在腳上纏好石頭再跳。”我想起之前他跳過的河提醒道，“不然又要被漁夫撈上來了。”
“好麻煩。”他嘟着嘴蹬了兩下腿，“小百靈以後會給我唱歌吧？約定好了哦，不可以反悔的。”
“我可沒有這麼說過。”我迅速反駁道，“況且，你要聽的是哪種歌呢？”
“給首領唱的就不錯哦！”太宰治的眼睛亮晶晶地，“或者尾崎紅葉聽過的那種也可以。”
不愧是他，太宰治。
近日裏，來雨總是提醒我，要注意首領，可能會有什麼事情發生。
“百靈小姐，你恨東鄉嗎？”木下來雨問我道，他看上去有一些緊張。
“我不知道。”我搖了搖頭，回答他。
來雨於是結束了這個話題，同我繼續說起我們共同的熟人原田。
“原田的女兒，因為最近天氣不好的原因，病情又加重了。”木下來雨惋惜地同我說道，“她真的很努力地想要活下去了，但是醫生的診斷是很難熬過這個月。”
“希望她的病能夠好轉。”我衷心地為她祈禱。
人的生命是如此的脆弱，有的人掙扎着也想要繼續活下去，有的人卻主動的想要去擁抱死亡。
話說如此，我覺得來雨面對我時有些過於地珍重了。
他開始越來越多的重視和體貼我。他為我帶來新採下帶着露珠的鮮花，他給我送與精美包裝的糖果，他關心着我的一切，小心翼翼地揣摩着我的喜怒哀樂。
“不是我輪班的時候，如果百靈小姐有什麼想要的，或是想讓我做什麼的話。可以讓原田去森醫生那裏找我。”他認真地同我說道，“我一定會過來的。”
“謝謝你，來雨。”我向他道謝，即便我對此並沒有什麼特別的需求。
太宰治最近似乎十分忙碌的樣子，到我這來時往往顯得格外的疲憊。
“小百靈討厭死亡嗎？”他趴在桌子上，眼睛微闔，“像首領這樣活着真的有必要嗎？”
“我不知道。”我如實回答。我不認為自己有評價他人生命重量的資格。
“你不會生氣嗎？”太宰治有些好奇地看着我。
“生氣？”我疑惑地同他對視。
“這樣關在籠子裏，像一隻被圈養起來毛色鮮亮討人喜歡的小鳥，你真的不會生氣嗎？”他用誇張地語氣問道。
“像這樣肯定會生氣的啊！”我皺眉，不懂他為什麼要這樣問我。
我日日夜夜都在咒罵著狗首領了，這樣還不叫生氣嗎？
太宰治搖了搖頭，神色中帶着悲憫又對我說道，“小百靈真是善良的好孩子啊。”
我猜太宰治嘴裏的善良和好孩子一定不是什麼褒義詞，撇過頭，有些不高興。
果然，陪我玩的人要是愛麗絲就好了。算算時間，我已經快有一個多月沒有見過愛麗絲了，我好想她。
“森醫生現在應該在港口黑手黨里待着沒什麼問題了吧？”我問太宰治，“首領最近的身體可是看上去好了很多。”
“你想見愛麗絲？”他看出了我的真實意圖，“晚上我同森先生說一下，明天應該你就能見到她了。”
“真的嗎？”我睜大了眼睛，開心的笑了起來。
“嗚哇，好過分。”太宰治鼓起臉，指責我，“一直陪着你的可是我。見到愛麗絲就這麼高興嗎？”
“當然。”我毫不猶豫地點頭，“小愛麗絲比你可愛啊！”
“我的心受傷了。”他捂着胸口緩緩倒下。
我盯着他的繃帶看了許久，依舊是乾乾淨淨地白色。
“你今天又是用的什麼奇怪的方式自殺？”我問他。
“今天還沒來得及自殺呢。”太宰治慘兮兮地說道，“我要去厚勞省告森醫生雇傭童工還加班過量。”
雖然我能見到的人很少，但是總覺得這陣子，港口黑手黨的空氣變得煩悶了起來，人們似乎都更加地冗忙了。
“你要吃糖嗎？”我掏出來雨帶給我的糖果遞給他。
太宰治接過糖果撕開外包裝丟進嘴裏，“之前就想說了，最近這些東西都是跑腿B給你的吧？”
“他是變態嗎？”他咬着糖果，含糊不清地說道。
“應該不是吧。”我回憶了一下遲疑地說道，來雨看我的眼神同首領區別還是很大的。
“那一定就是做了什麼錯事，對你心虛了。”太宰治又開始無理取鬧，“總之小百靈不要再跟他玩了啦，同他絕交吧！”
我沒有理太宰治，我覺得他就是在嫉妒來雨同我關係比他好。
夜晚，我又夢見了那個看不清面容的女人。這回是在一顆樹下。
她抱着我靠着樹榦席地而坐，手裏拿着一本童話書。陽光透過樹冠灑在攤開的書頁上，形成斑斑駁駁的痕迹。
女人親吻着我的頭髮，溫柔地祝福着。
“就像白雪公主睡美人那樣。若葉以後也一定會遇見屬於自己的王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