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脫胎換骨
我永遠都忘不了認識胡露露的第一天她的樣子。
在我的外地表弟的盛大婚禮上,她頂着一蓬五顏六色的、亂得像雞窩一樣的頭髮,穿着一身款式難以形容的中性衣服,腳蹬二十厘米高的松糕鞋,臉上的妝也只能用“驚悚”二字來形容,眼圈和嘴唇居然都塗成了黑色——這可是在朋友的婚禮上。
此外,胡露露的行為舉止也同樣引人側目。她大大咧咧地抽煙,和桌上的每個人乾杯斗酒和說笑張羅,這些都給來賓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甚至超過了對新娘子的關注。
婚禮之後,胡露露和我一起坐火車返回北京。摘下帽子后,我才知道她的彩色爆炸頭是戴的假髮,帽子下面是比很多男孩兒還短的頭髮,抹了強力髮膠,一撮撮都支棱着,露出發青的頭皮,還露出扎着一遛黑色或銀色耳釘的耳朵,她說在自己的後背上還有個很大的紋身。
蒙她告知,我知道了這叫歌特風,而且是什麼死亡歌特。仟韆仦哾
那時的胡露露是一個二十一歲的歌特少女。
第二次見面是兩年以後,她剛和梁海陽在一起,是來找我幫忙把這個金不換男朋友留在身邊的。
為了留住他,胡露露已經在外表上做出了巨大的改變,因為海陽不喜歡歌特風。
笑話,我不相信有幾個正常人會喜歡那玩意兒。
於是當我那次再見到胡露露時,她的“主色調”已經從黑色變成粉色了。
衣服奼紫嫣紅,短髮留長了,燙出很多捲兒后紮成左右兩個馬尾,發色外層是粉色的,裏層是藍色,更加另類和扎眼。臉上也沒有了以前那種陰森森的喪氣,變得紅撲撲的,眼影卻是白色的,眉毛染成了和頭髮一樣的粉色,鮮艷的紅唇泛着金光。
她又告訴我這叫“原宿風”,還說原宿是日本的時尚地標,類似北京的三里屯。
我就問她為什麼總要跟別人學?為什麼不自創一個西單風或者新街口風呢?
沒想到她把我的玩笑話當了真,也可能是她人性未泯,也覺得“原宿風”確實太誇張了,就將“原宿風”和她更喜歡的“歌特風”融合在一起,既保持了冷傲驚悚的“底味”,又加上繽紛色彩的點綴,最後非常不吉利地將之命名為“死亡蘿莉”,其實在外人看來反而更加鬼魅。
回憶胡露露這前後三次重要的改變是為了給下一次見面做鋪墊,它帶給我的震驚絕不亞於前面的任何一次。
“五、一”本來是胡露露和梁海陽結婚的日子,現在被英瑩改成了“英贏app”的新聞發佈會。除此之外,時間和地點,包括負責場地搭建的團隊都保持不變。
我和我的技術團隊提前一天到了金海湖,在那個古堡式酒店的會議大廳里安裝和調試演示設備。
舞台已經由婚慶公司搭建好了,沒有太多鮮花,多的是高科技氣質和金融血統,舞台兩側還各有八張高腳桌,桌上都有一部手機,用來運行和展示我們的app。
在明天的發佈會上,每張桌子邊上都將站着一位禮儀小姐或者叫引導小姐,類似車展上的車模,她們的工作首先是指導客戶熟悉和學習使用app,其次是幫助他們在自己的手機上安裝app,並引導他們註冊會員,如果能在這之後投下第一筆錢就更是大功告成。
英贏金融最不缺的就是這種形象和氣質俱佳的“小姐姐”,這是當前金融機構的“行業文化”,業務員里的“人類高質量女性”的比例遠超其他領域,不但收入高而且還非常年輕,二十八九歲就算“高齡”了。
所以我第一次去他們公司時就看花了眼,也馬上理解了為什麼小東那麼愛來“上課學習”。
英贏金融還不缺的是客戶,以前的忠誠存量客戶就有一大把,再加上打電話邀約來的新客戶。有高檔宴席加送禮物,還車接車送、京郊一日游、泛舟金海湖......雖然也有沒聽完一句話就掛掉電話的,但願意來的大有人在。
要知道,在北京這種大城市裏,有很多有錢有閑的、而且不放過任何佔便宜機會的老年人,這是民間金融機構最大的、也是最穩定的目標客戶群體。
直到下午兩點多鐘我們才最後完工,坐在舞台邊上吃餐廳早就送來的盒飯。這時一個人走進來東張西望,我見是小東就招手叫他過來。
“你怎麼來了?”我問,“客戶不是明天才來嗎?”
“你別老把我當成客戶,我現在削尖腦袋想變成你的同事。”小東笑着說,也拿起一盒飯,滿不在乎地吃起來。
我聽他說才想起來,英瑩體恤員工,把這次發佈會同時當做了員工的年中“加油飯”,允許帶家屬提前一天來,在這裏住一晚上,費用由公司報銷。反正當初為了胡露露的婚禮訂了很大的場地和整整兩層樓的客房,不用也浪費了。
英瑩還特地邀請了我媽和梁海陽的父母,我忙得分不開身,而梁海陽這段時間成了英瑩的貼身司機,跟着她跑前跑后也走不開,於是小東就開車把三位老人送來了,
我們倆正說著,隨着一陣嘈雜,鶯鶯燕燕、裊裊婷婷地進來一群姑娘,原來是那些來當禮儀小姐的年輕女業務員們到了,我們下午就要培訓她們以勝任明天的工作。
小東的眼睛不由得直了,嘴裏含着只椒鹽大蝦都忘了嚼。
“別看啦——”我邊吃邊說,“看也沒用,你入不了她們法眼,這一身身的名牌你就養不起。”
小東卻“噗”地把大蝦吐回到飯盒裏,急着說:“快看!那是誰——呀!”
我順着他指的方向望去,立刻知道了他說的是哪一個人,也瞪大了眼睛。
無論人變化多大,身高是不可能在短時間內改變的,而在那群“小姐姐”里有個比其他人矮一頭的,居然是胡露露!
但那還是我們記憶中的胡露露嗎?上次見面雖然是在她做手術以前,但是距今也才兩個多月、不到三個月的樣子。
我能一眼就認出她來只有兩個原因,一個是身高,一個是她的那張永遠像中學生一樣圓圓的娃娃臉。
除此之外,胡露露完全像換了一個人。
她、她、她居然和別的“小姐姐”一樣都穿着高定職業套裝!每個人的款式各有不同,她身上的那套是淺咖啡色的西服,裏面是真絲襯衫,下面是一步裙和很普通的細高跟鞋......
不對!她居然穿裙子了!胡露露居然穿裙子了!我認識她這幾年她還是第一次真穿上了裙子。要知道,即便是在她的“原宿風時代”,裙子裏面也是穿着長褲的,而不是絲襪。
我吃驚得都結巴了,一邊揉着眼睛一邊朝姑娘們走去,小東在後面跟着我。
胡露露肯定剛進門就看見了我們,忙後退幾步,然後沖我們使眼色做手勢,
求我們不要表現出和她特別熟悉的樣子。
我知道在英瑩的公司里,只有少數幾個人知道她是胡露露的媽媽。我只得停下腳步,拉着小東回到剛才坐的地方。
重新坐下后,我們倆面面相覷,說彷彿“活見鬼”當然不像話、也對不住朋友,但那個詞確實可以形容我們倆現在的心情。
下午我給姑娘們講解和培訓的時候,仍然抑制不住地偷看胡露露,我進一步發現了她身上的更多變化。
頭髮雖然還沒長長,但是打理的相當幹練利落,只有發梢部分還留着點“奶奶灰”的痕迹,新長出來的頭髮沒有染。
臉上化着很淡的妝,甚至比別的“小姐姐”的妝更淡,這倒更適合她的娃娃臉,徹底告別了以往的驚世駭俗。
耳釘也全摘了,全身上下唯一的首飾只有一根細細的金項鏈。
英瑩自己就是打扮和穿衣方面的“專家”,我相信胡露露的這一身與她的自身條件相得益彰的“配置”,一定有她媽媽的功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