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鹵煮之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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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料理最是博大精深,比較著名的有魯、川、粵等菜系。但是很多人卻不知道,堂堂北京居然沒有自己的菜系。
沒有嗎?那麼滿漢全席算什麼?
硬要列出歸屬的話,滿漢全席只能算到宮廷菜里,但是宮廷菜是將全國各地和各族的名菜集合和改良而成,雖然博採眾長卻沒有自成一體,不能稱之為一個獨立的菜系。而且,這類飯菜主要是服務於皇室王府和官宦之家的,跟老百姓沒有半點關係。
那麼北京老百姓吃什麼?
這就要說到胡露露在高爾夫球俱樂部里叫囂的“鹵煮”了,我覺得她是故意的,因為她總是看不慣那些裝模作樣的人。
“鹵煮”全稱是鹵煮火燒,在北京有一類吃食叫“窮人樂”,而鹵煮火燒就是其中最有代表性的一種。
窮人樂的特點並不是好吃不貴和價廉物美,這類食物其實是最底層勞動人民為了糊弄自己的腸胃而發明的,混個飽腹感而已,卻不必去細究到底吃下了什麼。
比如另一種有名的北京小吃“炸摜腸”,名子裏雖然有個“腸”字,卻連一星肉丁兒都沒有,全由澱粉蒸製成型,然後再用最廉價的豬網油煎炸而成,最後澆上蒜汁下肚。不愛吃的人覺得它是臭的,而愛吃的人能造好幾盤,卻沒有什麼營養可言。
還有“豆汁兒”,聽着好聽,卻是由做粉絲剩下的綠水發酵出來的,還是那個特點,愛喝的人幾天不喝就想,不愛喝的人可能剛聞見味就吐了。
和它們比起來,胡露露要吃的鹵煮火燒就真可謂良心之作了。滿滿登登一大海碗,盛滿鹵過的豬下水和切成大塊的火燒,再澆上醬汁、蒜沫和辣椒油。
什麼?有人不懂什麼叫下水?那就是肺頭、豬小腸等等肉鋪不要的豬內臟。早年間不注重食品衛生的時候,那腸子都不好好洗,裏面經常殘留着一些綠色的不明物體......我不能說得太細緻,萬一有人是邊吃飯邊看這段呢?我就缺了大德了。
但是別看我說得這麼熱鬧,其實說得越熱鬧的人越在填補一種心理上的空虛。我雖然也是生在北京長在北京,但慚愧的是在所有“窮人樂”系列裏,我卻只能吃得下炸摜腸,還得是素油炸的,用豬油炸的我仍然避之唯恐不及。
至於我的小舅子小東,他更矯情,連摜腸都不吃,他愛吃的是門釘肉餅,可那是實打實的牛肉做的餡兒,已經不屬於窮人樂的範疇了。
所以一聽胡露露鬧着要吃鹵煮,我們倆相視苦笑,小東還對我做了個摳舌嘔吐的鬼臉。
不說梁海陽那樣的“北漂”了,事實上,很多新一代的北京原住民都已經不吃這些土得掉渣的所謂的“地方傳統小吃”了,“窮人樂”這個名字在他們也早就變成了生僻詞,沒想到小小年紀的胡露露卻還樂此不疲、甘之如飴,這大概還要歸功於她爸的“培養”。
想吃正宗鹵煮只能去小店裏找,亦庄這邊兒都是新建的店面,想都不用想,肯定沒有,就算有,味兒也不可能對。m.
胡露露要去市中心的鼓樓吃,那兒最正宗。但是我的天!現在已經七點多了,再加上堵車,從南五環外的亦庄開過去得幾點了?說誇張點兒,從這裏去天津吃狗不理反而更快。
於是我和小東都說:“那你們去吧,我們回家了,反正早吃飽了。”
令我們沒想到的是,胡露露居然馬上就妥協了,同意去劉家窯的一家老字號吃鹵煮,而從那裏到我們幾個人各自住的地方都不遠。
從這件事上看,她性格里的某些東西確實開始改變了,因為憑她從前的任性脾氣,是不會因為我和小東去不去而改變主意的。
可遺憾的是,她很快又原形畢露了。
我們仍然開着兩輛車回到城裏,那家賣鹵煮的小飯館兒比下午吃涮肉的地方乾淨不了多少,胡露露卻一點兒都不嫌棄,大咧咧坐下就要這要那。
我和小東趕緊說你一人吃吧,我們都吃過了,海陽也這麼說。
“不行,你必須吃,”胡露露指着他命令道,“我一個人吃沒勁!”
說完她做主給海陽也要了一碗鹵煮火燒,給我和小東要了北冰洋汽水和燕京啤酒,然後跑出去買煙的時候到大排擋上要了一堆烤串。
趁她不在的空檔兒,我跟海陽開玩笑:“你可以啊,能吃鹵煮?你這北京女婿當定了。”
海陽苦着臉說:“哪兒啊,我真吃不下去!除了裏面的火燒能吃兩口,別的都不敢嚼,也不想知道裏面是什麼,只好生吞。”
我和小東都有點幸災樂禍,笑過以後,小東問他:“說正經的,咱家什麼時候還有投資課和那什麼產品發佈會?”
敢情這傢伙還沒忘記“發財”的那回事。
等胡露露從外面回來時,海陽正和小東聊怎麼安排他在發佈會上坐在前排。
我看見胡露露慢慢地坐下,等她聽清海陽說的內容時立刻勃然變色。
“哎哎哎!怎麼跟你說的?出了我媽那兒就不準再在我面前說這些!一天到晚的都是這些東西,煩不煩?!”
“這、這不是東哥和王哥問嗎?”海陽尷尬不已,結結巴巴地分辨。
“誰也不行!”胡露露那肆無忌憚的勁兒又上來了,“跟你說不行就是不行!不長記性是吧?跑我這兒發展客戶來啦?”
她訓斥海陽就像訓一個三歲的孩子,原來她一直把我和小東當成“她的人”,也對,畢竟她比海陽先認識的我們。可是她現在不但不給海陽留臉,也完全不顧我和小東的面子。
而海陽開始大口地喘起粗氣,胸脯快速地起伏。
我心說要壞,這頓夜宵要泡湯了,忙對小東使眼色。
他還算機靈,馬上說:“露姐露姐,您沖我來!全都怪我!是我死乞白賴纏着陽子問的。”
而我努力去轉移胡露露的注意力,我問她:“合著你對金融不感興趣?”
“我能感興趣嗎?”胡露露仍然氣鼓鼓地說,“還不如賣衣服好玩兒呢,起碼看得見摸得着吧?一天到晚凈準備會議、開會和發展客戶了,把錢從這兒倒騰到那兒,從那兒倒騰到這兒。還必須得穿得板板正正的,煩透我了。”
“那你還去上班?”我接着問。
“我這不是先順着我媽嗎?”她說,“等我結完婚就找茬兒不去了,然後找我媽要錢開個店......”
她說到這裏像是突然想起來什麼,氣勢洶洶地問海陽:“對了,那事兒你跟王哥他們說了嗎?”
海陽很茫然地望向她,一副完全想不起來的樣子。
“你看,正經事兒你不說!凈扯沒用的!”
原來海陽的父母過幾天要來北京了,跟未來的親家母見面,商量海陽和胡露露的婚事,很有可能就此不走了,一直住到他們倆五一結婚。
為了給二老接風洗塵,英瑩自然要擺酒請客,同時給胡露露和海陽補上訂婚儀式。她肯定會叫上自家親戚,而海陽這邊兒能找到的在北京的朋友實在不多,而且只有老趙勉強能上枱面,所以胡露露就想請我和小東去給他壯壯門面。
“這有什麼的?責無旁貸啊!”和我小東都滿口答應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