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半個員工
要繼續將這個故事講下去,有必要對時代背景做一點點說明。
這個故事發生的時間段主要集中在2016年至2018年,在2015年那次大股災之後還不到半年,各路民間金融機構就緩了過來,特別是新生物種p2p公司如日中天,如雨後春筍般出現。
無論男女老少,每個人都在做着發財夢,“暴雷潮”和“跑路潮”還是很久以後的事,當時說了也沒有人會相信。
這場財富風暴涉及數千家金融公司,胡露露她媽英瑩管理的英贏金融在其中不算赫赫有名,但也是一個很有代表性的存在。
“火鍋店金融課”因為梁海陽必須去接胡露露而提前結束。左右無事,我和小東都說去開開眼,於是海陽結了帳,我們開了兩輛車一起去了亦庄。
走進高爾夫俱樂部里,建築內部高檔考究,服務人員年輕俊美,海陽帶着我們熟門熟路地往裏走。
我和小東看什麼都新鮮,說來慚愧,我們倆以前都只在遊戲機上玩過高爾夫球,進這種高檔會所的次數也是屈指可數。
現在在海陽面前,我和小東這兩個北京人反而成了“土鱉”。
寬大的長廊里擺着一排排歐式仿古沙發,沙發都對着落地窗,窗外就是燈火通明的高爾夫練習場,草地上散落着數不清的高爾夫球。
我們一眼就看見胡露露小巧的身影在練習揮杆,她的身邊站着一位體態健美的年輕女教練,正一手扶着她的胳膊肘,一手扶着她的腰,正在糾正她的姿勢。
兩個人在視覺上的反差非常強烈。
小東雙手插兜站在落地窗前,臉幾乎帖在玻璃上,問:“胡露露怎麼想起練這個了?”
“這有什麼,”我笑着說,“你露姐下午還練馬術呢!”
“啊?”小東回過頭吃驚地看着我們,我和海陽已經在沙發上坐下來,服務員馬上送過來幾瓶綠色瓶的礦泉水。
“她媽說以前只顧掙錢,也沒給露露什麼好的教育,讓她輸在了起跑線上,所以現在要從頭培養她,”海陽說,“她媽的計劃很多,但露露暫時只喜歡騎馬,她的體重也適合騎馬,對這種小球也勉強能接受。”
“這些不就是玩兒嗎?”小東撇着嘴說。
“老冒!”我糾正他,“這都是貴族運動。”邊說邊沖他擠擠眼。
“對對,”海陽卻不以為忤,“她媽說要把她培養成胡家的第一代貴族,而不是一個無聊空虛的富二代。”
“拉倒吧!我也想無聊空虛呢,”小東也在沙發上坐下來,對海陽說,“你接着剛才的說吧,接着講怎麼發財,我剛聽出點門道。”
“咱們別在這兒說,”海陽看了看周圍,“來這兒的都是人精兒。”
“對對,先別說那個了,”我問小東擺了擺手,轉而問海陽,“你在露露媽的那個金融公司里擔任什麼職位?”
“什麼也不是,就是有時候過去幫幫忙,用北京話說就是司機加碎催。”海陽笑着說,露出一排潔白整齊的牙齒。
“啊?不可能吧,她媽沒發個師長旅長的給你噹噹?”小東不相信地問,我聽了也很奇怪。
“倒是說過,但我沒要。”
然後海陽開始解釋,我和小東聽完才明白是這麼回事。
胡露露雖然是“二號員工”,但是英瑩也沒給她安排什麼具體職務,而是讓她跟在身邊學習,暫時給自己當個帖身小助理,以便隨時扳扳她那一身的毛病。
至於梁海陽這個未來女婿,英瑩本來也有類似的計劃。她知道海陽的修車技術好,外在形象和人品也都不錯,但社會閱歷卻遠遠不夠,所以想讓他給自己當至少半年司機加助理,帶他走南闖北地開開眼界,全面提升一下。
可是還不等海陽答應,胡露露卻像突然想起來什麼似的斷然拒絕了英瑩的提議,對她說:“媽哎,我們倆只能來一個,有他沒我,有我沒他。”
當時別說英瑩了,就連海陽也非常詫異,他本來還沒想到來不來的事呢,胡露露這個堅決的態度着實令人費解。
“你們倆吵架了?”英瑩不解地問。
“我們倆現在沒吵架,但他要是也來上班可就說不定了!”胡露露說,“我們倆要是天天在一塊兒,早晚得打架,還是距離產生美吧您吶!”
英瑩和海陽這才恍然大悟,海陽聽了也非常同意胡露露的擔心,這也是他堅決反對胡露露回廣發修車廠上班時的理由。
於是他也馬上說:“對!我還是不來的好,修車廠那邊還有很多事,老趙一個人管不過來的,我還是先去幫他吧。”
“那好吧,我不勉強你們,”英瑩低頭想了想,說,“那我這兒要是有事兒你可得來啊,陽子!”
“那沒問題,有事兒您說話!只要不是高峰期,我從廠里開車過來花不了半個小時。”
於是在二號員工胡露露之後,梁海陽當上了第“二點五”號員工。
即便如此,英瑩也沒有怠慢對他的培養,只要公司開產品說明會、新產品發佈會、答謝酒會,或者需要見什麼重要的客人,都會隨時“徵召”海陽過去,名義上是幫忙,實際是讓他學習和增加知識。
海陽心裏也跟明鏡似的,他本來也是好學的人,再加上腦子好使,所以雖然不如胡露露在公司呆的時間長,但是學得卻比她快得多。
所以海陽才能在短時間內扭轉了嘴拙的毛病,所以才能在我和小東面前侃侃而談那些高大上的話題。
“原來如此,”我說,“我還以為你現在幹上了這麼大的買賣,早就把修車廠關了呢。”
“沒有沒有,這事兒我可知道,”小東說,“他們廣發廠的生意火着呢!比我們小廠強多了。”
說話間又過去了半個多小時,海陽突然站起來,走到了落地窗前,舉起雙臂向外揮手,原來胡露露下課了。
她看到我和小東來了,馬上把球杆交給教練,向我們跑過來,張牙舞爪、歡呼雀躍,和過去沒有兩樣。
又等了十幾分鐘,胡露露洗完澡,終於出現在我們面前。也許是出來得急了,頭髮都沒有全吹乾。
我這才發現她把頭髮染成了花白的顏色,剛才我還以為那是她戴的帽子。
“梁海陽你怎麼回事?”小東假裝責備海陽,“看把我們露姐愁的!把頭髮都愁白了!”
“懂不懂啊!我這叫奶奶灰,是今年最時髦的顏色!切!”胡露露沖他翻翻白眼。
然後她扯着海陽的袖子耍賴,說她餓了,要吃東西。
“好啊!去這兒的餐廳吧,今天有帝王蟹。”小東笑着說。
剛才我們進來時,在大堂里看見電視上有俱樂部餐廳的廣告。但我知道小東是在開玩笑,我們是吃子一肚子涮羊肉來的。
“不去!”胡露露斷然否定了他的提議,“這兒特——黑!卧槽,一碗糟麵條就七八十,傻x才在這兒吃飯讓他們宰!”她仍然不懂掩飾、口無遮攔。
這時我們已經回到了大堂里,三三兩兩、衣着精緻的紳士貴婦們皺着眉頭向我們看來,胡露露彷彿完全沒有看見他們。而服務員們和大堂經理仍然笑臉相迎,假裝沒有聽見她的話。
這還是我記憶中的胡露露沒錯,往好里說是天然質樸,往壞里說是惡習難改。看來她媽對她的改造沒有半點成果,但是相比之下,梁海陽顯然已經脫胎換骨了。
“走走走走!”胡露露拉扯着我們往外走,仍然用能讓高爾夫球俱樂部的整個大堂都聽得見的聲音說,“吃鹵煮去!我好久都沒吃了,想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