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冰釋前嫌
胡露露設想過很多種媽媽見到自己后的可能,而且作好準備無論她怎麼樣都忍了,這對一向乖張的她來說難能可貴。
但是英瑩的表現卻出乎所有人的意料,這裏面自然也包括梁海陽。
只見她大步流星地走到海陽的面前,伸手去抓胡露露的肩膀,高級香水味撲面而來。
那時胡露露已經把頭扎進海陽的懷裏,海陽不敢爭搶,於是胡露露一下子就被媽媽攬進了的懷裏。兩個人的身高相差多半頭,英瑩想控制住她遊刃有餘。
胡露露失聲驚叫:“媽呀——”伸手想推開英瑩。
英瑩也叫道:“閨女閨女!想死媽媽了!”
胡露露立刻停止了動作,吃驚地瞪圓了雙眼。
只聽英瑩繼續說:“露露,以前都是媽媽不好,媽媽原來的心眼兒跟針別兒一樣細,眼界太窄,讓你——”說到此處抬頭看海陽,“還有陽子,媽媽讓你們倆受委曲了。”
按理說,胡露露這時候應該感動得無以復加,然後抱着媽媽痛哭流涕,可是她卻只剩下驚訝。而英瑩仍然熱情洋溢地望着她,眼中真情流動,淚光閃爍。
海陽比胡露露也好不了多少,張嘴結舌地看着英瑩。
胡露露答應過大姨,不管她媽是打是罵也絕不“撂蹦兒”,只為了換取英瑩不阻撓她和海陽結婚。但是除此之外,她聲明不會向她媽道歉,可現在英瑩卻先向自己低了頭,她就不知道怎麼辦好了。
海陽先醒悟過來,沖她使眼色,然後對英瑩說:“阿姨,您可別這麼說,我們是小輩兒......”
英瑩突然板起臉來,裝着生氣的樣子說:“這我不愛聽!陽子,你怎麼還叫我阿姨?”
胡露露愣了一下,然後和一屋的親戚同時笑起來,敢情英瑩已經知道她要結婚的事,而且顯然對她嫁給海陽沒有意見。
有人起鬨:“改口叫媽!改口叫媽!叫了有紅包!”
海陽沒有思想準備,臊了個大紅臉,支支吾吾起來。
“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是爸爸打小就說給胡露露聽的,所以這個道理胡露露還是懂的,她終於也主動拉起了英瑩的手,叫道:“媽——”。
要知道她們母女關係惡化以後,胡露露已經好久沒這麼叫過英瑩了,萬不得已的時候最多喊她一聲“哎”。
“行了!閨女,”英瑩接下了她的話,“一切都是媽媽不對,你什麼都別說了。”
然後她拉着胡露露,讓她坐回到海陽的身邊,說:“閨女,你先坐下,我先跟大家講兩句。”
胡露露剛坐下就站起來,來到海陽背後,雙臂圈着他的脖子,把下巴擱在他的肩膀上,看着英瑩。
英瑩整了整衣服,款款走到包間門口,轉回身面向大圓桌。
這時雙門打開,戴着高帽子的廚師和一名服務員推着一輛餐車走進來,車上是一隻超大的烤鴨。
“抱歉啊——”英瑩彬彬有禮地對他們說,“請稍等一會兒再上菜,謝謝。”
包間門再次關上后,英瑩像要發表演說一樣,筆挺地站着,煞有介事地向左右兩邊點頭致意,然後侃侃而談,就像央視春晚的主持人。
“首先,我代表我們全家向大家致以節日的問候和新春的祝福,祝大家在新的一年裏身體健康、家庭和睦、萬事如意!”說完規規矩矩地鞠了個躬。
沒人鼓掌,大家面面相覷,都覺得在這種家庭聚會上大可不必這麼正式。
胡露露湊到海陽的耳邊,小聲說:“我還以為我的二百五是從我爸那兒繼承的,鬧半天根兒在我媽這兒。”
鞠躬禮畢,英瑩將右手放在左胸口心臟處,繼續說:“我英瑩在這幾個月裏已經脫胎換骨了,我想明白了很多人生的哲理。可以說,我這四十多年的光陰大部分都虛度了。”
“我總盯着那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和破事,跟自己的女兒斤斤計較,用自己自私和偏執的眼光去看待女兒和她選擇的男朋友。和孩子關係緊張、勢如火水。我老公這麼年輕就永遠離開了我,我的家庭不再完整,這些都是我應得的懲罰。”
說到這裏,悲從心來,她輕輕地抹了抹眼睛,拭去幾滴眼淚。
“大事不好!”胡露露突然醒悟過來,捂着半邊臉問隔了幾個位子的大姨,“大姨,大姨!我媽是不是信教了?還是拜了哪個朝陽仁波切當師父?”
“沒有啊,沒聽說啊!”大姨回答,但是語氣上並不肯定。
包間的隔音很好,胡露露的話被英瑩聽到了,但是她不慍不惱,笑着說:“我沒信教,但是我整個人從來都沒有這麼充實過。不瞞大家說,我是聽了幾節‘人生的格局’心理專家課程,這才開竅的。結業以後,我又單獨請教了老師幾次,每次都獲益匪淺。”
“老師告訴我,中國人最怕的就是道歉,只有敢於承認自己的錯誤,敢於向傷害過的人道歉,就能打開自己的格局。而打開了格局以後,我們的人生就會邁入全新的階段,上升到更高的層次。”
“我馬上想到,我最需要致歉的就是我的女兒。”
胡露露又對海陽說:“好嘛!原來是拿我還願呢!”被海陽笑着打了一下手。
英瑩氣沉丹田,用更大的聲音說:“所以我英瑩今天要勇敢地當著大家的面,以十二萬分的誠意鄭重地向我閨女胡露露道歉,為我以前對她的所有傷害道歉。”
“媽,您行——了啊!”胡露露忍不住說,“我不認為您那是一種傷害,我倒覺得跟您吵架還挺過癮的,可您要是老這麼正正經經的,我倒不適應了。”
英瑩不為所動,仍然很嚴肅地問她:“露露,你今天能不能原諒媽媽?”
“能能能!只要您別太快給我找個新爸爸,怎麼都能!”
包間裏轟堂大笑。
後來這頓飯吃得一團和氣。大家重新安排了座位,讓胡露露坐在英瑩和海陽中間。她沒吃多少東西,因為英瑩一直在高談闊論。
她始終保持着非常亢奮地狀態,演說她的格局論和三觀的轉化,胡露露聽得直犯迷糊。
“唉!也不知道是我聽不懂人話、還是我媽不會說人話了,”她小聲跟海陽嘟噥,“我怎麼越來聽不懂啊!”
“我覺得你媽這樣挺好的,樂觀、積極、向上。”
“對對對!最好她天天都這樣!少找我彆扭!”胡露露不由得想起和英瑩幾乎不共戴天的過往,仍然是心有餘悸。
有人湊趣,問英瑩她的老師在哪裏授課?讓她帶着大家一起去學習,一起去提升“生命層次”。
“恩師已經回台灣了,什麼時候再來大陸講課,我一定通知你們。”
“原來是台灣人啊?”大家恍然大悟。
“那課不是白上的吧?得交學費吧?”又有人問。
“當然,而且還不便宜,但是換來的收穫是無價的,遠遠超過這些有限的金錢。”說著英瑩又攬過胡露露來,胡露露又被香水味熏得喘不上來氣了。
英瑩和她臉帖着臉,說,“就像今天露露又喊我媽媽了,交多少學費都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