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咱們結婚吧
醫院婦科白天有人看門,晚上就全憑自覺了。
當梁海陽和我坐在婦科外的長椅上說話時,大門拉開了一道縫,一名護士探頭出來問:“哪位是胡露露的家屬?”
海陽馬上舉着手站起來,走向她,我也跟了上去。
可能因為看我們倆都是男的,護士皺眉問:“只有你們倆嗎?”
海陽點了點頭,我才想了起來,他二姐在哪兒呢?
“你們都是家屬?”她又問。
“他是家屬,我是他們倆的朋友。”我忙說。
“劉老師是?”她又問,劉老師就是我媽,跟婦科主任很熟。
所以我回答:“是我母親。”
護士的眉頭舒展開來,沖我們招招手說:“那你們跟我進來吧!”
一進去就看見幾名足月的孕婦雙手撐腰在走廊里溜達,我尷尬至極,覺得她們看我們的眼神都很不友好了。而海陽和我一樣,我們倆都像做了什麼虧心事一樣,低着頭跟隨護士走進一間科室。
科室里的有一位中年女醫生,開門見山地問我:“你不是搞醫的吧?”
我搖搖頭,可能她覺得海陽太年輕了,根本不需要問。
“那我就長話短說了。”她翻看着一份病歷說,“病人該做的檢查都做了,該處理的也都處理了,明天再觀察一天,後天就可以出院了。”
“她都好了?”海陽問,難掩驚喜。
“本來也不是大問題,病人宮外孕才七十天左右,其實你們來北京治這個病有些捨近求遠。”
“胡露露是北京人。”我幫忙解釋,醫生稍微露出點驚訝的表情。
“可是她流了很多血。”海陽說,仍顯得心有餘悸。
“這跟個人體質有關係,總之現在已經沒事兒了。”醫生接著說,然後在旁邊的日曆上數日子,“一、二、三......嗯,下周三來複查。”
“那對......以後有沒有影響?”海陽支支吾吾地問。
“沒有什麼後遺症,這個你不用擔心,”醫生剛說完又馬上明白了他的意思,非常公事公辦地說,“這幾天當然要卧床休息,多吃些有營養的東西,複查沒有問題了,一個月後可以同房,但要注意避孕。”
“不是,我不是問這個......”海陽的聲音幾不可聞,蔫頭聳腦地。我都替他想找條地縫鑽進去,同時心裏說:“真是自找的!”
醫生恍然大悟:“噢,你是說再懷孕吧?三個月後可以再次嘗試懷孕,對了......”
她又再次看看病歷,說:“噢,這個胡露露還沒結婚,剛到結婚年齡。”
然後她合上病歷,不再看海陽,只和我說話:“您看看現在的這些年輕人,一點兒都不注意,對自己和對別人都沒責任心。”
“是呀,”我說,然後和海陽打哈哈,“聽醫生說的沒有,趕緊結婚!別再拖了!”
他垂着頭,也不知道聽沒聽進去。
佈置完醫囑,醫生允許我們去病房裏看胡露露,但最晚只能待到九點。
我不想去,和胡露露同病房的大概率都是待產的孕婦,或者剛生完孩子的產婦,那多不方便?所以我跟海陽告別,讓他有事兒再聯繫我。
走以前我突然想起來一件事,問他:“胡露露她媽知道這些嗎?”
“沒有,露露不讓說!”
“這麼大的事,還是得讓人家媽媽知道,”我最後拍拍他的肩膀,“你自己考慮吧,我只是建議。”說完我就走了。
後來聽海陽說了,我知道了醫院安排得很好,三張床的病房裏只有胡露露一個病人,另兩張床都空着,所以她實際上“獨霸”了一間大病房。
天早就黑了,海陽躡手躡腳地走到病床邊,胡露露正在熟睡,呼吸均勻,嘴微張着。他在床下找到一把摺疊椅,終於坐下來,幾天來的奔波化成倦意襲上來,全身像散了架一樣,像被抽去了所有的力氣。
他趴在床沿上,頭擱在手上,歪頭看着胡露露。她睡夢中的臉上一團恬靜,那是平時很難出現在她臉上的表情。
疲憊歸疲憊,但是海陽的腦子卻仍然亢奮着,剛才醫生和我這個“王哥”說的話猶如在耳,他終於有時間想想和胡露露之間的事情了。
“宮外孕”是什麼?甭管在“宮裏”還是“宮外”,那都是一種懷孕,雖然這種懷孕註定要中途夭折。
為什麼會發生這種倒霉事?西安的醫生已經說了,只要是育齡女性就都有可能趕上,不是可以提前預防或者後期通過服藥就能避免的。能做的只有早發現早處理,去醫院做產檢時,宮外孕是百分之百可以確診的,而“早處理”自然就是終止妊娠。
而他和胡露露呢?別說農村孩子,就連中國的城市孩子能得到的這方面教育也基本是零,能主動避孕就不錯了,那還是因為他們沒有結婚,但是沒有百分之百安全的避孕方法不是嗎?
但是現在再爭論是誰的責任,或者誰的責任更大一點已經沒有意義了,因為胡露露是唯一受罪的那一個,也是差一點就把命送在異鄉的那一個。
現在兩個人的關係已經發生了質變,海陽看着可憐的胡露露,深深地感覺虧欠了她。他一點都沒想過懷孕這件事兩個人都有份兒,也沒想過經常是當他下班一進門,就被無聊了一整天的胡露露猛地撲倒在床上......
所以有人指責海陽是渣男或者鳳凰男,確實有失偏頗了。
不知過了多久,海陽也睡著了。
當他再次醒來時,感覺到有一隻手正在撫摸自己的頭髮。他在半夢半醒間還以為那是媽媽或者姐姐的手,他抓住那隻手,抬起頭看,原來是胡露露。
胡露露自打下火車,在那對父子的面館裏卸了妝以後,就一直素麵朝天到了現在,因為連嘴唇上也沒有一絲血色,所以本來發暗的皮膚顯得白了很多。眼睛努力睜着,卻像總也睜不大的樣子,看起來仍然非常虛弱和憔悴。
兩個人彼此注視良久,胡露露一直沉默着,海陽把剛才想的那句話說了出來:“露露,咱倆結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