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心動的清晨
都說愛情能改變一個人,這句話在胡露露的身上應驗了,雖然這種改變能持續多長時間還是未知數。
她和梁海陽的初次見面是在胡志彪昏倒的那天。
海陽對胡露露印象深刻,還以為她是個演員,沒來得及卸妝就跑來了。直至聽老趙說胡露露一年四季365天都是這副打扮時,他直吸涼氣:“那太嚇人了,怎麼跟鬼似的,她是不是精神上有什麼問題?”m.
而胡露露對這個開車送她和媽媽去醫院的年輕工人卻沒有留下任何印象,同樣的工人在廠里有十幾個,而且當時她又驚又嚇,正哭得暈天黑地。
但是,她絕不會忘記和海陽的第二次見面。
那是爸爸病重后,胡露露回修車廠上班的第一天,天剛蒙蒙亮她就到了,她想以最不易察覺的方式重返工作崗位。
她先在前院轉了轉,廠里養了兩條大狗,每天晚上撒開看家護院。它們見是她來了馬上止住了吠叫,搖着尾巴湊上來討好。對胡露露來說,跟狗搞好關係比跟人容易得多。
然後她來到後院,發現車間的燈還亮着。
梁海陽喜歡在夜裏工作,當然同事們打牌或者去大排檔他也不會拒絕參與。
就像有人愛看書、有人愛玩電腦一樣,他喜歡的是用一雙靈巧的手製作或者改裝修車需要的零配件,只是他的愛好和工作合二為一。
那天海陽又不知不覺地幹了一宿,他戴着耳機,一邊工作一邊吸煙,不知道胡露露遠遠地在背後看着。
胡露露已經在車間門口站了一會兒,晃眼的工作燈在海陽的身上勾勒出了一圈昏黃的光暈,這光暈和香煙散發出來的薄霧融為一體,從海陽的耳機里傳來隱隱約約的歌聲。
不敢說海陽這個迷離的背影就讓胡露露一見鍾情了,但是這幅畫面卻深深地印進了她的心裏。
可能是她不小心發出了什麼動靜,也可能是海陽突然有了感應,他猛然回頭,看見一個小小的人影站在黑暗裏,身邊一蹲一站兩條大狗,這把他嚇了一跳。
他忙站起來,順手關了工作燈,藉著從大門透進來的晨光,他看清了來人。
因為“特徵”明顯,他馬上認出了胡露露。
海陽覺得應該說點什麼,卻又不知道怎麼稱呼她,只好問:“呦,你來了!老闆好些了嗎?”
車間有一個籃球場那麼大,工作枱擺在最靠里的山牆邊,旁邊是一扇直通宿舍的門。但那時萬籟俱寂,海陽的問題清晰地傳了過來。
胡露露平時能說會道,精通臭貧和侃大山,這時卻莫名其妙的失聲了,張了幾下嘴卻沒有發出聲音。
在她二十歲的年輕生命里,極度缺乏單獨和同齡異性共處的經驗。
她選擇中性打扮直至後來的“歌特風”,內心深處想得到一種扭曲的關注是主要原因。她果然成功了,成了學校和小區裏的名人,但是卻讓同齡人,無論男女都更不願意接近她。
告別校園后,就更沒有和同齡人接觸的機會了,比她大一輩的叔叔伯伯們組成了她蒼白無味的異性社交圈。
最後,和她年齡相仿的就只剩下修車廠里的年輕工人了,而他們之間發生過什麼就不必再說一遍了。身為老闆的女兒都能被氣跑,那原因只能出在她自己身上。
回到那天早上,和梁海陽的第二次見面以胡露露的落荒而逃戛然而止,海陽望着空蕩蕩的大門犯愣,覺得這個大小姐渾身透着古怪。
胡露露跑回辦公室,反鎖上門,非常沮喪地生自己的氣,納悶跑什麼啊?真是丟人現眼!
真的,如果一定要說胡露露是在那天就愛上了梁海陽,恐怕過於牽強了,但是肯定有一顆小小的種子在她的心底悄然播下,伺機萌芽和長大。
胡志彪對女兒的要求非常簡單,就是讓她代替自己的眼睛看、代替自己的耳朵聽,回家好能把修車廠里的事給他講講,過過乾癮。雖然以前他自己也未必每天都去廠子,但是現在那裏卻成了他的一種慰藉。
漸漸的,他從女兒的“工作彙報”里發現了一個問題。
胡志彪毫無疑問是個粗人,他身材矮胖、情感粗糙。這種人對喜歡的人好起來就跟對討厭的人凶起來一樣直來直去、毫不掩飾。可是自打胡露露充當他的眼線開始,這個能說會道的女兒卻從來沒提起過一個人,就是他最喜歡的工人梁海陽。
胡露露每天下班回家都會眉飛色舞地和爸爸說上半天,她會把中午飯的湯做咸了這種小事都描繪得清清楚楚,向爸爸告廚師傅的狀,但是她卻從沒說起過廠里的紅人梁海陽,彷彿那個人從來就沒有出現過。
胡志彪現在說話嗚嚕嗚突的,只有妻子英瑩才能連蒙帶猜地搞明白他的意思。於是他開始努力地問胡露露一個問題,可是這次英瑩卻聽不懂。
胡志彪的手也控制不住地抖動,所以誰都沒想起讓他把想說的話寫出來。因此那個問題成了一個迷,多次努力失敗后他選擇了放棄,繼續閉目養神去了。
其實胡露露早聽明白了,她只是假裝不懂,因為梁海陽已經成了她的一個秘密。
兩個月前的那個清晨,胡露露從海陽工作的車間裏落荒而逃,而從那天開始,那個車間就成了她一個人的禁地,以後很長時間都沒再進去過。
每天她在辦公室里完成那些並不繁重的工作,可是院裏的隻言片語和時有時無的談笑聲總能鑽進她的耳朵,令她心煩意亂。她會關上門,有時甚至還拉上窗帘。更不用說每當看見梁海陽,她都會像小偷看見警察一樣低頭躲開。
從不知道戀愛為何物的胡露露,可能已經不可救藥地愛上了海陽,只是她自己還不知道。她像狐狸躲避獵手一樣鬼鬼祟祟地出沒於自己家開的修車廠,而她的獵手就是梁海陽。
現在回頭再去看那段時間裏的梁海陽,確實有冤枉的地方,他不但沒有對胡露露有過非分之想,而且因為她那近乎完美的躲藏,他甚至都沒有再見過她幾面。
但是海陽這個當過兵的聰明人還是有了感應,他不知道是怎麼回事,總覺得被人監視着,所以時常感到渾身不自在。
隨着白天越來越長,年輕工人們有了更多的業餘時間。活兒不多的時候,大家會鬧哄哄地在前院打籃球,胡志彪以前讓人安了兩個標準籃球架。
有一天海陽正一個人練習投籃練得滿頭大汗,突然那種異樣的感覺又出現了,他不明所以地轉頭尋找,突然發現胡露露正舉着手機,躲在辦公室的窗帘後面。
胡露露盯着手機屏幕,當她發現屏幕上的海陽出現異樣時也抬起頭,兩個人的視線正好撞在了一起。她立刻隱入窗帘後面,心呯呯地亂跳。
海陽在原地拍着球,莫名其妙地站了一會兒,就悻悻然地離開了。
有的人一有了心上人,反應就會遲鈍、判斷也會失常,比如胡露露,也比如梁海陽。
胡露露的心上人當然是梁海洋,而梁海洋的心上人是李艷芝。
對於胡露露對自己的窺視,他終於知道了卻也沒多想,因為他想了個開頭就想不下去了、或者說不願意想下去。
海陽不是一個想像力豐富的人,胡露露對他來說也太遙遠了。
其實胡露露也一樣,她喜歡過幾個重金屬搖滾樂隊,還崇拜過紋身界的幾位大師。她像喜歡那些偶像一樣、用近乎追星的方式關注着梁海陽。所以,海陽對她來說,一度像一個只可遠觀的美麗影像。
直到有一天,她終於明白了自己對海陽的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