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玖

北方的秋天已帶有點寒氣，一切都靜悄悄的，天邊懸挂着碩大的明月，旁邊有無數星子點綴。我和他走到露台上，靜靜的看着夜景。代郡的夜晚黑沉沉的，不像邯和鄲那樣燈火通明。唯一可見的便是遠處帶着微光的蒼茫草原，半人高的野草被風吹拂起來，像波浪般起伏有致。月光灑在上面，使它們變成了一片銀白色的海洋，我被這美景所吸引，痴痴注視着，一時無話。

“很久都沒有見過如此圓的月亮了”他嘆道，手放在欄杆上，輕輕拍打:“一個人百年之後就會歸於塵土，這月亮雖然有盈有虧，可是卻能掛在天上永不凋零，何等偉大的造物！可惜，可惜啊。”我依偎在他身上，舒服的眯上眼，享受着難得的閑暇，他說的東西我不太懂，只是話中的滄桑之意讓我感到一陣茫然。

“來人，取琴來。”過了不久，他彷彿想起什麼似的吩咐道。遠處侍立的宮女聽了，忙通知下方隨從。不過半柱香時間，一把紫檀所制的精緻古琴便架在了露台上。他揮散隨從，對我道:“國后可願賞臉聽本王演奏一曲？”我聽到他如同小孩獻寶般的要求，不由得笑着道:“臣妾不才，粗通音律而已，只怕玷污了王上的玉音。”我倆被對方逗得哈哈大笑。

他坐下，手指接觸琴弦，短暫試音后便進入正題，悠揚的琴聲縈繞在我的周圍。“椒聊之實，蕃衍盈升。彼其之子，碩大無朋。椒聊且，遠條且...”是《唐風》中的一段，我聽懂了詩的意思，羞得錘他的背:“浮浪子，幹嘛彈這首？！”他笑得伏在琴上:“為什麼不能，我是你夫君，你是我娘子，還不能誇你么？”他躲避我的攻擊，繞着露台跑，直到跑不動被我追上。又鬧了一會兒后，我正色道:“要不我彈一首？”他站起身:“洗耳恭聽。”我在琴前坐下，撥弄琴弦，隨節拍唱起來:“后皇嘉樹，橘徠服兮。受命不遷，生南國兮...”這是我們都會的《橘頌》。趙嘉認真地注視着我，眼裏滿是寵溺。“...年歲雖少，可師長兮。行比伯夷，置以為像兮。”等我唱完，他捏捏我的鼻子:“那你現在可成了種在北方的小橘樹咯。”我笑道:“對啊，我這名字倒是跟我挺般配的。”

我問:“我這一曲與你之前唱的相比，誰更好聽？”趙嘉贊道:“你的好。”我點點頭不再說話，和他攜手走到露台前賞月，享受兩人獨處的時光。

這樣的珍貴記憶猶如塵土中的美玉，在我們灰暗的生活中熠熠生輝。也許不幸中的唯一一點幸福是最值得人銘記的吧。

聽說秦王在李信的二十萬人馬進攻壽春失利后，集全國之力組成六十萬大軍讓王翦率領，準備滅楚。我的心不禁猛地一沉，該來的還是要來，楚國怕是要亡了。唇亡齒寒的道理誰都懂，趙嘉之前就派使者秘密出使齊國，沒想到齊王直接將使者趕了回來。楚國亡后，代、燕、齊誰都跑不了，這齊王恐怕也明白，只是想比我們多苟延殘喘一段時間。不過待其餘三國盡數歸秦后，他齊王又有何立足之地呢？我搖搖頭，繼續帶着宮女清掃各殿。趙嘉最近親自帶兵去攻匈奴，國中大小事務都由景通和孟均打理。讓我驚奇的是，不管代國怎麼窮，趙嘉的謀士大臣沒有一個跑到秦國去的，他們有的已經貧病交加，有的甚至家裏已經揭不開鍋，但處理事務時仍舊盡職盡責，對這種生活甘之如飴。對趙嘉也是盡心竭力的輔佐，我想這就是:“士為知己者死”的意義。正是因為趙嘉和群臣的努力，代國人口竟然有所增長。雖然條件不好，民眾們倒也還過得去，如果不是天下十分九分都歸了秦國，我們的國家或許還可以與他們拼上幾個回合才見分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