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04 這裏面有鬼

幾局下來，東方億銀兜里裝的幾塊銀元就輸光了，儘管還有幾塊零碎的銅板，但那是市井百姓才用的賭資，東方億銀擺擺手，對身邊的漢子說道：“去拿些錢來！”那漢子也不問，直接跑到裏屋取了一根銀元來，銀元用黃紙卷着，每五十個一根，管賬的先生從後面跟了出來，陪着笑臉將一張紙放在他面前，擎着一支筆說道：“公子別嫌小的啰嗦，小的知道您是富貴人，一定是急着出門忘了帶錢，這幾個錢您未必會看在眼裏，只不過場子有規矩，還望公子您大人大量。”

東方億銀淡淡一笑，客氣的說道：“有自來水筆嗎？這毛筆我用不慣。”

管賬先生也不意外，自從洋人用槍炮打開大清朝的國門，有錢人家就紛紛將兒女送去喝洋墨水，漸漸的用習慣了洋人的自來水筆，這用了幾千年的毛筆倒是生疏了。說道：“公子莫笑，洋老爺那東西金貴着呢，哪裏是小人用的起的。”

東方億銀就喜歡聽這樣的話，同樣是恭維人，但管賬先生到底是念過書的，帶着文化人的含蓄，拿起毛筆，隨便的將名字寫在字據上。

手裏的銀元被一塊一塊的扔在桌子上，銀元在桌子上彈跳，滾動，停在哪裏就是哪裏，帶着漫不經心的隨意，賭場裏輸紅了眼的賭徒也有這樣做的，但那是想靠着老天爺的保佑多贏些錢，帶着一臉的貪yù，東方億銀要的卻是這種千金散去，面sè從容的瀟洒，儘管有些刻意模仿洋人在賭場裏的優雅，但在這些市井百姓的眼前，這種豪富的樣子給他贏來了太多羨慕的眼光。

但那骰子好像故意和東方億銀作對一樣，倘若他押大，開出來的往往就是小，十次裏面也就能押中一兩次，機靈點的賭客漸漸的看出了門道，那就是倘若東方億銀押大，你就押小，就算不能保證每次都贏，但也是贏多輸少，不過他們的賭注也就是幾十個銅板，賭場只要能吃下東方億銀，就已經賺大發了，對於這些零散的賭客也不在乎。

自古賭博，贏家都是開賭場的，這一點幾千年都沒有變過，好在東方億銀並不在乎輸贏，他只不過是在外面被人瞧不起，心裏不痛快，想來這裏找尋那種被人恭維的感覺。

但今天東方億銀卻總是找不到那種感覺，賭場裏的人還像前幾次一樣的恭維着他，旁邊的賭客也都投來羨慕的眼光，但喬光山的話卻總是在他耳邊揮之不去：“當初你爹勸我辦廠子，我想都不想就答應了，現在他不在了，我也就不會再往裏面扔錢了。”

正賭着，旁邊突然有人在他耳邊小聲說道：“少東家，這裏面有鬼。”

東方億銀抬頭一看，原來是自家護院的武師周勇，一定是家裏人見他這麼晚了還不回來，差他來尋找自己。東方宏死前，東方億銀曾和周勇來過這裏，因此對於他找到這裏並不意外，況且這裏魚龍混雜，有這樣的一個武師在身邊也安全些。

東方億銀努力的保持的微笑，隨手抓起幾個銀元，交到他手裏，說道：“來，一塊玩玩。”

周勇說道：“少東家，夫人讓我叫你回去呢！”

旁邊的兩個漢子聽說他要帶東方億銀走，互相使個眼sè擠上來，用身體將周勇擋在外面，嬉皮笑臉的說道：“這位兄弟，沒見公子玩的正盡興嗎？幹嘛急着回去。”賭場裏好不容易才來了一個像東方億銀這樣的有錢人，怎麼能輕易就讓他走了。

周勇從小習武，早些年也在江湖上混過，對於這兩個漢子的心思自然清楚，見他們擠過來，想用身體將自己扛到一邊，立刻扎穩馬步，腰部發力，肩膀左右一擺，反將那兩個漢子撞得一個趔趄。

東方億銀努力的保持着臉上的平靜，說道：“沒事，沒事，在玩一會就走。”心裏卻越發的不痛快，他剛來的時候東方宏還沒死，每次看到他遊手好閒的不務正業，總會嚴厲的訓斥他，說出來的話可比喬光山和戴書嵐的話刺耳多了，但只要一走進賭場，被這些人一恭維，他的心態立刻就好了。

可現在情況發生了巨大的變化，他爹不在了，家裏的生意也正在面臨著困境，萬一處理不好，就有傾家蕩產的可能，到那個時候，在想聽到別人的恭維也就不可能了。

那兩個漢子吃了虧，立刻明白周勇也是個練家子，可是人家並沒有真的動手，也就不算撕破臉，況且這裏是他們的賭場，真要鬧起來影響了生意，也不划算，聽到東方億銀並不打算走，也就不在過來糾纏。

五十塊銀元輸完，旁邊的漢子又湊過來，說道：“公子，我去給你取些錢來翻本怎麼樣，我瞧着你這後幾把手氣漸好，在玩幾把一定能把前面輸的都贏回來。”

東方億銀站起來，說道：“明天在玩吧！今天有些累了。”努力的保持的平靜，但臉上仍然現出幾分落寞，也許以後再也找不到那種被恭維着的感覺了。

那漢子又說道：“公子住哪裏，明天我差了人接你去！”

這是賭場裏慣用的伎倆，請你來的時候臉上笑的跟花似的，恨不得把你當親爹一樣敬着，一旦你輸光了錢，那張臉立刻就會翻過來，倘若是欠了錢的那就更慘。東方億銀不是第一次來這裏，像他這樣的有錢人家子弟，背着家人拿了錢出來糟蹋是極平常的事，周勇也不覺的有什麼不妥，可如今情況變了，倘若還沉迷於賭博，那就不是糟蹋幾個錢的事了，他在東方家做事也有好多年，覺的自己該當提醒一句才好。說道：“少東家，那骰子是做過手腳的，旁人根本贏不了。”

東方億銀淡淡的說道：“我知道，人家開賭場，自然是為了賺錢。”

這話倒把周勇說的一愣，知道裏面有鬼你還賭錢，這不是敗家子嗎？可錢畢竟是人家的，該怎麼花也是人家的事，自己cāo的這算是哪門子心。

蒙氏哀聲嘆息的坐在堂屋裏，戴書嵐和宋清輝陪坐在一邊，他們能夠幫着東家打理生意出謀劃策，但畢竟是外人，該怎樣決定還是要東家來拿主意，可蒙氏除了哀聲嘆息和抹眼淚，什麼也定不下來，周勇已經去找東方億銀了，可是這會了仍舊沒有回來。

東方億銀的xìng格他們是了解的，這麼晚了不回來，一定是跑到那裏找樂子去了，不由的心中生出幾分怨氣，家裏出了這麼大的事，我們這些外人忙的團團轉，你作為東家，卻跟沒事人一樣，看來這個家真的要敗在他手上了。

屋外響起腳步聲，周勇陪着東方億銀走了過來，戴書嵐坐直了身體，從喬光山那裏出來后，他去拜訪了幾位從前和東方宏比較要好的朋友，本來是想打探一下他們有沒有接下東方家在洋火廠股份的事，卻意外的聽到一些不太好的消息，因此一直等在這裏要和東方億銀商量。蒙氏騰的從椅子上跳起來，她是纏了腳的人，卻也幾步走到了門邊，說道：“兒呀！你吃飯了沒有？”也不等東方億銀回答，朝後面喊道：“蘭芷，蘭芷，快把飯菜端出來。”

蘭芷在後面答應一聲，等到東方億銀坐定，已經麻利的將冒着熱氣的飯菜端了出來，這些rì子以來，她也不能經常見到東方億銀，竟然多了些生分，怯生生的說道：“少爺，快些趁熱吃吧！”

蘭芷是東方億銀的妻子，據說還能和清朝皇室攀上親戚，東方宏剛開始做生意時，飽受衙門裏的欺負，因此一心想給家裏攀上一個好親家，這樣做起生意來也方便些。滿清到了後期，宗人府已經無力負擔大多數旗人的生計，只好把圈佔的土地分給大家，讓他們像華人百姓那樣自己耕種養活自己，蘭芷的爹不會經營，加上從小養成的養貓遛狗到戲園子裏聽戲的壞毛病，沒幾年就把家裏的土地賣掉了，東方宏看準時機，給東方億銀定下了這門親事，那一年東方億銀才十三歲。

只可惜後來南方革命黨鬧事，連皇dìdū被趕下了台，市井裏傳言革命黨要把滿清人都趕回老家去，一時間人心惶惶，滿清的遺老遺少人人自危，蘭芷他爹嚇的沒了主意，匆匆將女兒送過來，就自己跑了。

東方宏只好將蘭芷養在家裏，做人講究誠信，雖然這門婚事沒有達到目的，但畢竟是訂有婚約的，等到袁世凱坐了總統，革命黨也不在喊着要驅趕滿清人了，就草草的辦了個儀式，算是給他們完了婚。

不過東方億銀對這個妻子卻一點也看不上眼，蘭芷容貌一般，也沒讀過書，雖說她能和皇帝攀上親，可現在是民國了，這身份一點用也沒有，總之在他眼裏，蘭芷就是一個鄉下女人的樣子，除了勤快，肯吃苦，簡直沒有任何優點。

自從他穿越到這裏以後，從來沒有碰過蘭芷一下，要不是礙於夫妻名分，甚至連看都不想看她一眼，可是在他穿越之前，蘭芷已經為東方億銀生下了一個兒子，現在已經一歲了，眼看就到了學說話走路的時候，也許過不了多久就會喊出第一聲‘爹‘來，東方億銀想到這就頭疼，萬惡的包辦婚姻呀！真是把人往火坑裏推。

飯菜是一葷一素，蒙氏走過來，關切的說道：“快些吃，別餓着了。”她剛才還是一臉的愁容，此刻卻又是一臉的關愛，好像所有煩惱的事情都被這濃濃的親情沖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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