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武叔，您笑起來真難看
“哦！”
柯然來了精神，“是什麼，是什麼？”
“小柯，你看到那桌兩個女孩了嗎？”武健斌壓低聲音，用下巴示意柯然。
“剛進來的？看到了。”
柯然伸長脖子往那看，頭扭來扭去。
“小柯你能不能穩重一點……”
武健斌頭疼道：“這要是真的在蹲嫌疑人，二里地外你就暴露了。”
“哦。”柯然縮回頭。
“聽着，我現在要是問你，這兩個女孩是做什麼的，多大年紀，從哪來，要到哪裏去，她們現在在聊什麼，你怎麼回答？”
武健斌眯起眼睛，又倒了一杯酒舉在面前，透過冒泡的琥珀色酒液看向柯然。
“職業，年齡，和行為預測嘛？”
柯然摩挲着下巴思素着，可惜今天下巴剃的十分乾淨，摸來摸去也找不到手感。
柯然側過身子，隔着兩張桌子仔細的觀察起來，突然想起武健斌的囑咐，扭回身子用餘光瞄來瞄去，看的武健斌一陣嘆氣。
“看來培養新人不容易啊！”武健斌在心中哀嘆。
這邊柯然的大腦飛速運轉起來，一心想在武健斌面前證明自己的能力，給武健斌留個好印象。
柯然心裏清楚自己的父親不贊同自己做刑警，此時柯然迫切希望得到別人的認可。
菜已經吃的七七八八了，簡易火鍋的湯眼瞅着見了底，發出滋滋的聲音。
武健斌滅了火，用筷子翻弄着，希望再找兩塊肉出來。
“我有答案了！”柯然抬起頭，目光堅毅。
“哦？說說看？”武健斌放下筷子，饒有興趣的看向柯然。
“兩人同時進來，面容放鬆表情隨意，說明關係親密，大概率是熟人。
兩人穿着正裝，高跟鞋，褲腳乾淨，說明兩人在附近工作，很有可能是辦公室白領。
當然附近也有很多政府部門，但是現在剛剛11:20，離政府部門午休還有至少10分鐘，能夠提前午休必然是管理較為鬆懈的私企。
而這個飯館…”
柯然拿起手邊的菜單，“價格屬於稍高的中檔家常菜館，低收入和高收入群體，都不會選擇其作為日常消費地點，說明兩個人收入中等水平，印證了其白領工作的身份。”
“說完了？”武健斌又點起一根煙，緩緩的抽着。
“沒，還有！”
柯然越說信心越足，“兩人妝容乾淨，雖然距離稍遠，但是能很清楚的看到兩人右手無名指都沒有戒指，應為單身，年齡24-29之間，坐在靠門一側的女生一直佔據聊天的主動權，肢體動作強勢。
另一名女性回饋不頻繁，且面帶愁容，我推測雙方在討論情感類問題。
靠門女生背着的包是當季LV的新款，雖然這個距離不能確定是不是真品，但是看表面做工精細，當季新品哪怕是A貨也價值不菲。
兩人交流過程中靠門女性兩次提起包向對方展示，所以我推測：靠門女性的男友給她買了當季新款的LV包，正趕上好友情感低谷，所以兩人來趁午休吃飯討論情感問題，靠門女性向好友展示男友給她買的包，並以此勸說好友分手或者攤牌。”
“嗯。”武健斌聽的津津有味，發現柯然停下敘述，正一臉熱切的看着自己，忙拿開香煙問：“哦，這回說完了？”
“還有就是，”柯然撓撓頭，“兩人應該是這裏的熟客，進門落座后沒有點菜，
服務員也沒催促，反而直接上了兩杯水，可見兩人這樣進門不點菜先聊天，不是一次兩次了。”
“這次，都說完了！”
“如果要給你打分的話，十分吧，五分邏輯靈活，五分表述清晰。”
武健斌乾脆利落的按滅煙頭，給出了評價。
“十分！”柯然激動道：“是十分制的十分嗎？
誒呀，武叔您不用這麼誇我，我會驕傲的，說實話我也是隨便推理，還不成熟……”
“當然不是十分制的十分！”
武健斌老實不客氣的打斷柯然喋喋不休的話語，“是百分制的十分！”
“啊？”柯然瞬間從天堂到地獄，一時不知該說什麼。
“為，為啥啊？”
“我的問題是什麼？你的職業是什麼？”
武健斌嚴肅的問道。
“您問我：兩個女孩是做什麼的，多大年紀，從哪來，要到哪裏去，在聊什麼。
我的職業是刑警。”
柯然愣愣的回復。
“現在，我告訴你怎麼回答這個問題。”
武健斌叉起雙手，“靠門背LV包的女孩今年26歲，剛畢業工作兩年，靠內側的女孩今年27歲，兩人同在街對面的市政廳工作都是內勤部門的。
26歲那個女孩的二伯是科長，所以中午不忙的時候她會帶她閨蜜提前跑出來。
那個包也是正品，是那個女孩這個月找DG買的，她對面的女生也想買但是沒錢，要說她們現在在聊什麼，不出意外她在勸說她閨蜜不要擔心，沒現金可以刷信用卡分期支付，她閨蜜在擔心生活費問題。
關於她倆是這裏的熟客你倒是說對了，一會兒兩個人對包的話題聊完，就會拿起菜單研究今天中午吃什麼。”
“這，這，這！”柯然目瞪口呆，“武叔，您是怎麼看出來的？”
“不信？不信你可以過去問問看看。”武健斌一臉戲謔的看着柯然。
“我信，我信，武叔您教教我，這一手您一定要教教我！”
柯然點頭如搗蒜，實在想不明白武健斌是怎麼不僅精確的說出兩人的年齡，連工作人際關係都說的精確仔細。
而武健斌自信滿滿的話語，讓柯然毫不懷疑其中的真實性，現在柯然只想知道武健斌，是怎麼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得出如此精確的結論的。
這簡直打破了他對推理的認知！
“很簡單。”武健斌淡淡的說道：“我在這工作了十多年，不論是那兩個女孩，還是她二伯，我都認識。
你感興趣的話我連她倆的名字都可以告訴你，至於談話內容嘛……”
武健斌抬起手，指向靠門的女孩，“小王每次買到新包都要勸她朋友買，實則是為了找個理由炫耀一下滿足自己的虛榮心，這個包是不是新款我不懂，但是上周她可不背這個包，明顯是新買的。”
“說完了？”柯然一臉獃滯。
“完了。”
“就這麼簡單？”
“就這麼簡單。”
“……”
柯然滿臉的不服氣，“武叔您這也算推理嘛？”
“當然不算。”武健斌加重了語氣，“但是算刑警！”
對角的兩個女孩聽到了武健斌的聲音，扭頭看過來，看到武健斌對面坐着一個不熟識的年輕人，對着武健斌笑笑揮手示意了一下，打了個招呼，武健斌點着頭算回復了。
“您還真認識啊，刑警就是比誰認識的人多嘛？”柯然這下確認了武健斌之前的敘述不是編造的。
“不是比誰認識的人多，我是要告訴你，作為刑警不要滿腦子想着什麼扯淡的推理，把那些小說里的情節都丟掉，你如果還知道自己是個刑警，就對自己不知道的事情閉上嘴，去實地勘察紀錄，尋找證據，明白了嗎？”
“這……”
“所以，想知道陌生人的信息，你應該上前掏出警證，拿好你的筆記本或者錄音筆，把你想知道的問題一個個，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問清楚記明白，這才是身為刑警的回答。”
“可是推理不是也很重要嗎？”柯然小聲嘀咕着。
“所以我給你十分！”武健斌嘲弄道。
“記着，刑警相信的只有事實和證據。
把你從偵探小說上看到的那套拋開，那只是外行人無聊的意淫罷了。
推理的作用在於，當你窮盡精力收集到了所有證據和信息后，你仍得不到結果，那麼允許你去搞推理，但是推理的結果只是為了給你指明接下來的調查方向，接下來你的工作還是為了證明你的猜想去調查取證。
刑警的工作絕大部分都是在走街串巷的調查，對着監控錄像帶一遍一遍的看，挨個詢問目擊證人，大海撈針一樣的去尋找證據，然後找出並抓捕嫌疑人，並把嫌疑人送上法庭。
至於嫌疑人是不是真的是罪犯，那就要看檢察院和法院的判斷了，如果檢察院和法院認為嫌疑人無罪，那麼我們就要把之前做過的枯燥工作再重複一遍，甚至無數遍。”
看着柯然獃滯的表情，武健斌繼續說道：“你想像中的幾個人蹲在犯罪現場，一番推理破案的場景是永遠不會出現的，除非犯罪分子當著你的面犯案被你當場抓捕。
推理能力很重要，但是永遠要建立在繁複的取證調查工作之後。
你說的那個假面騎士怎麼抓捕犯人我不知道，但是刑警抓人絕對沒你想像中的那麼好看，一群壯漢圍追堵截，一窩蜂的將嫌疑人撲倒在地，同時還要提防犯罪分子的反撲，刑警的工作就是這麼的枯燥乏味，且危險。明白了嗎？”
“假面騎士不是那種抓捕犯人的警匪片……”柯然憋了半天憋出了這麼一句。
“我們現在討論的不是什麼假面騎士！”
武健斌又差點被柯然跳脫的思路給帶偏了，趕緊把話題打住。
“我知道。”柯然輕聲說道：“武叔您說的對，我太天真了，對刑警的了解太少了。”
“這下明白了吧？”
“嗯，這主要怪我爸，他平時不和我談這些。”
“……不是說怪誰的問題。”
武健斌心想自己也算是個審訊高手了，怎麼今天和柯然聊天，總抓不住柯然的思路。
武健斌開始默思這到底是誰的問題，“我想說的是，刑警並不是你想像中的那樣。”
“所以武叔，您還是想勸我別做刑警嗎？”柯然看向武健斌，眼神像一隻受傷的幼獸。
“不，我是想問你，知道了刑警的工作是這樣的，你還想做刑警嗎？”武健斌的口氣軟了下來。
“雖然和我想的有些偏差，但是，守護正義的本質沒變不是嗎？”
“所以？”
“當然還是想當一個刑警啊。”
“可是要我說的話，你可不夠優秀。”
“所以武叔，接下來就要拜託您啦，要把我培養成一個優秀的刑警啊！”
“那還真是不簡單啊！”
“對您來說，不算困難吧？”
“那是自然。”武健斌扯出一個生硬的微笑。
“武叔…您笑起來真難看！”
柯然嘴角略一抽搐，一臉看到石像活了的表情。
柯然發現武健斌明明很擅長做各種刻薄嘲諷的表情，但是偏偏笑起來就和大理石裂開一樣，看上去說不出來的違和難受。
“嗯，生疏了。”武健斌尷尬的回應着，“從明天開始，記住兩件事。”
“嗯嗯！”柯然豎起耳朵。
“第一，不要穿制服，作為刑警平時要穿樸素結實的便服。
第二，和我說話就不要帶敬語了。”
“沒問題武叔！”柯然乖巧的答應着。
“還有，那個腰帶別帶了…”
“穿便服的話我可以藏的更好一點……”
“不行！”
“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