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今夜只是意外
她拿出來攤開,看着這嶄新的油墨痕迹,這分外潦草如小學生般的筆跡;讀着裏面莫名其妙又錐心刻骨的字字句句;回想起被囚禁在這的那幾天,每一個曾不明白的細節。
一個令她匪夷所思,又分外驚恐的結論,逐漸在她心裏堅定起來……
脊背驀地竄上來一股股惡寒,她把紙疊好塞進口袋后,立即離開了地下室。
回去的時候她警覺地發現,有人跟蹤——
她身後的草叢發出極有規律的細碎聲響,極輕的腳步聲刻意與她保持着距離,頻率卻跟她一模一樣。
這讓她一顆心頓時提上了嗓子眼——
難不成是易廷正好在附近,發現她來自投羅網后,就還想再把她抓回去?
想到這她甚至連呼喊一聲都不敢,沒命地拔腿就跑;身後的腳步聲卻也急促了起來,還越來越近,似乎真是來抓她的!
這一瞬她大腦一片空白,精神極度緊張;一不留神被前面石頭絆了一下,整個人就狼狽地在草叢裏摔了個狗啃泥。
身後的腳步聲卻在這一瞬戛然而止。
不僅如此,她還依稀聽到倒吸了一口涼氣的聲音,居然貌似還有些擔心,有些心疼……
她壯着膽子機械性地回頭,看到身後空無一人。
不過這周圍都是半人高的雜草,還有不少高大的枯樹,隨便找個地方藏一下也不成問題。
她終究沒敢過去一點點找,還是掙扎着站起來往前走。
她走得慢,後面的腳步也極慢;走得快,後面也略略加快……
倒不像是來抓她,而只是想默默護送她,安安穩穩走完這一路而已。
可誰會這麼好心,如此深夜在寂寂無人的荒郊野嶺陪着她?
於她而言,只有一個人會這樣。
那就是……
心中驟然泛起的激動,掩蓋了恐懼。
為了證實這一點,她故意腿一軟又摔了一跤,果然又聽到了身後的抽氣聲,腳步加快又戛然而止;像是明明想過來扶她,最終還是生生忍住。
她心裏的勝算更多了幾分,就乾脆給自己來個狠的——
眼一閉,心一橫,整個人冷不丁跪倒在地;膝蓋磕上鋒利的石子,頓時拉了道口子鮮血直流。
後面腳步聲頃刻間變得飛快,不一會她便被一隻大掌迅速扶起。
那磁性的嗓音即便嚴厲,卻也掩飾不了心疼:“怎麼這麼不小心?”
林籬頓時像觸了電般呆若木雞。
下一秒她抬頭,真的看到她一直魂牽夢縈的那張臉,就這麼出現在了她面前。
柔和的月光下,男人精緻的五官如同從漫畫裏走出來的少年——
長長的睫毛在眼瞼上投下濃密的陰影,高挺的鼻樑,菲薄的嘴唇……都是造物主最傑出的作品。
卻都在此刻他那無比擔憂的神色下,黯然失色。
“趙信!”她根本顧不得膝蓋的疼痛,雙手緊緊攥住他的肩膀,激動得大喊大叫,“我真的又見到你了!我本來以為,他肯定不會放過你,你早就凶多吉少了,沒想到還能再見到你!這些天你都去哪了,為什麼就是不肯聯繫我?你……也被他軟禁在這嗎,他有沒有虐待你……你給我看看……”
現在她沒有吃迷幻劑也沒有吃安眠藥,被冷風吹過的腦子還清醒得很;能夠完完全全確定,眼前真就是趙信!
一抹慌亂頓時在易廷臉上浮起——晚上他發現她偷溜出病房后,從管家口中得知,她應該是獨自找到這來了。
雖然她有些拳腳功夫,但大晚上的一個人來這麼偏僻的地方,他還是不放心;又怕直接來會刺激到她,才一個人偷偷跟她身後,只想確保她能平安回到醫院而已。
沒想到會被她發現。
更沒想到她會不惜磕破自己,也要引他出來。
剛剛上前他的確沒想太多。現在面對她灼灼的目光,他自然有些不知所措。
二話不說,先從口袋裏抽出絲巾,為她處理起膝蓋上的傷來。
他雖一句話都沒回答自己,但林籬看他低着頭,小心翼翼為她包紮的模樣,嘴角還是禁不住微微往上揚了揚——
至少他還跟之前一模一樣,捨不得她受到丁點傷害。
但包紮完后他卻再沒看她一眼,起身掉頭就準備離開。
林籬當然不肯,幾步上前不依不饒攥緊他的胳膊,語氣里甚至有些央求:
“你別走,別再丟下我了好不好?這些天我受了很多罪,可無論怎樣我心裏最牽挂的永遠都是你,你為什麼卻要這麼躲着我……難道那晚……不是你的真心?難道這些天渴望見面的,從來都只是我一個人嗎?”
如今她所求的真的不多。
即便他以後沒有機會常跟她見面,甚至微信都發不了幾句;但只要讓她時時刻刻知道,他是安全的就可以……
他就是她這二十二年灰暗生命里,唯一出現的一道光。
見過光明的人,便不能再心甘情願地適應黑暗,她只渴望留住哪怕一絲絲亮度……
易廷卻只冷冷丟給她一句“少夫人,我們再聯繫的話真的不合適”后,硬生生擼下她的手,快步消失於黑夜中。
他沒說錯——他不可能永遠以虛假的身份接近她,也不能在這時揭露真相,讓她徹徹底底失去對周圍人的信任。
今夜的相遇,只是一個意外。
而這樣的意外,以後絕不會再有……
“趙信!趙信!”
所以接下來即便她在後面叫得聲嘶力竭,那不斷碰撞着回聲的聲音顯得無比凄涼與枯萎,他也愣是狠下心沒有半點回頭。
林籬喉嚨都快喊得冒煙了,終究也沒再追上去。
一來她這受傷的腿根本追不上;
二來她心裏也明白他說得是對的——
雖然他剛剛表面看着還挺完好,但誰知道他這些天受的,是什麼樣的折磨與虐待呢?
反正易廷絕不會放過他的。
看她和程岩的下場就知道了。
或許他看似自由,實則沒有丁點自由,只是易廷那個變態折磨人的獨特方式罷了——
把一隻鳥關在玻璃做的籠子裏,任由它由於渴望出去而撞得頭破血流;是不是比直接把它關在普通籠子裏,讓徹底死心的它不再撲騰,要有意思得多?
之前易廷似乎也是這樣對待她的。
說到底,他們不過都只是被操縱的提線木偶而已,誰又能給誰真正的溫暖與自由呢?
反而不再相見,彼此都才能獲得片刻的安穩吧。
所以今夜,註定只能是一個可遇而不可求的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