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諒解

小舅爺哭得蹲下了，把頭埋在兩腿間嗷嗷哭。

馬小跳於心不忍，扶着他坐在沙發上。

小舅爺欣慰又感激地抬頭看了一眼馬小跳，繼續嗚咽着說：“四姐，我知道你心裏有氣，當年要不是媽懷了我，大姐二姐三姐和你也不會過那麼苦的日子……你有氣就沖我來吧……爸……爸他真的知錯了啊！……真的是沒辦法啊……”

馬大喜神色複雜，他甚至能想像到姥爺當年是怎樣省吃儉用存下來那麼一點兒好東西給姑娘送過來，在得不到女兒的回應時，又是怎樣的傷心難過。

馬奶奶也哭了起來。

當年，大姐被爹換了十個雞蛋嫁人了，二姐換了一包紅糖也嫁人了，三姐還能幹活兒，就留在家裏伺候一大家子人，再往下就是她，重活兒還幹不了，就只能送去換小米了。

即便是現在，再回憶起當年的日子，馬奶奶甚至想不到，如果換成她是一家之主，除了像她爸當年那樣做，還有什麼更好的辦法。

或許，那個時候，太姥爺真的是無可奈何吧，把孩子送出去或許還有一絲活路，但是若是留下來，也只能是全家抱團等死了。

畢竟那個時候，樹皮草根都是稀罕物，連觀音土都難挖到了。

馬奶奶顫抖着伸出雙手，慢慢地撫摸着父親佈滿溝壑的臉。太姥爺唯一能動的那隻手也顫巍巍地抬起來，蓋在馬奶奶的臉上。

太姥爺剛才就像是迴光返照一樣說了幾句話，後面就又說不出話了，只能是流着眼淚看着女兒，眼裏全是歉意和不舍。

趙玉芬和林秀芬也是一個勁兒地抹眼淚。

馬奶奶在哭了好久之後，才叫出了一聲：“爸——”

後面的時間，馬大喜帶着妻兒出去了，把時間留給裏面的三口人。

林秀芬和太姥爺的護工在外面還交流了一些經驗。

馬小跳不禁又拿出了心愿卡，希望太姥爺後面的日子能過得舒服一些，不要那麼多痛苦，也希望他能再說出話來，跟奶奶解開心結。

馬奶奶見了親人之後，馬小跳不放心地想讓她去檢查一下，馬奶奶笑着搖了搖頭。積壓在心裏幾十年的一口氣終於散出去了，她現在只有好的，沒有不好的。

後來的日子，就是馬大喜每天下午陪着馬奶奶過來看望太姥爺，馬大喜還親自給姥爺擦身、喂飯，老爺子也從那天以後真的開始慢慢好了起來，起碼很多管子都能拔掉了，現在也能吃一點軟爛的東西了。

或許真是上天憐憫吧，太姥爺真的開口再說話了，父女倆幾十年積壓在心頭的話全都說透亮了，馬奶奶的心結也都打開了。

太姥爺最後的日子過得很舒服，最後走得也很安詳。

老人是帶着笑容，握著兒子和女兒的手去的。

馬小跳給老人操辦了後事，風風光光地送走了太姥爺。

其實喪事辦得好不好，就是給活着的人一個安慰而已，逝去的人怎麼會知道呢？

可是出殯那天，馬小跳還是夢到了太姥爺，在笑着對自己說謝謝。

睜開眼，枕畔又是濕了一片。

太姥爺的喪事辦完，小舅爺就要回家了，他把醫院退還的醫藥費都還給了馬小跳：“我知道是你幫了我們，舅爺謝謝你！”

馬小跳想讓他把錢都拿着，小舅爺笑着婉拒了：“我是工人，有退休金，你不用操心我……你太姥爺啊……這輩子，對兒女……唉……”

“那您留個聯繫方式吧，以後我帶奶奶去看您，也可以接您過來看奶奶啊！”

小舅爺笑着擺擺手：“我和四姐以前都沒見過面，這七老八十了才認親，忽然讓我們親近起來，估計她也彆扭吧……算了！”

馬小跳沒再強求，只是親自開車送小舅爺回到在市郊的家。

馬小跳明白，小舅爺不是不願意跟馬奶奶親近，而是怕找到馬奶奶的消息被大舅爺一家子知道了，他們貼過來打秋風，讓馬奶奶想起以前不開心的事兒來。

在處理完太姥爺的事情之後，馬奶奶還是被馬小跳半是嚇唬半是哄着送去醫院裏做了個全面的體檢，又遵醫囑在醫院住了半個月調理了一下。

馬奶奶故意噘着嘴說：“我現在真是一天不如一天了！還得聽孫子話了！”

馬小跳就順桿往上爬，一邊給奶奶喂車厘子一邊笑道：“就是啊！聽話的奶奶有果果吃！聽話的奶奶還能出去玩呢！要不咱們今年冬天不在家過年了吧？奶奶，咱們全家去馬爾代夫好不好？”

馬小跳覺得這一個多月奶奶和父母的情緒都是大起大落的，還是去散散心會比較好。

“小林，那個什麼夫，在哪個省啊？”馬奶奶沒聽說過馬爾代夫，就抬頭問林秀芬，林秀芬笑了：“我也不知道啊！我這輩子也是沾了您老人家的光，才有機會出去玩呢！”

馬奶奶就笑得很得意了。

其實出去玩她是願意的，但是今年，畢竟不一樣。

今年她有娘家了啊！

雖然幾個姐姐現在都已經不在了，那個大哥跟家裏也不親，但是小弟弟也是弟弟啊！

馬奶奶有心跟小弟弟一起吃個團圓飯，又不知道該怎麼開口。

馬小跳倒是看穿了奶奶的想法：“奶奶，要不，咱們趕在過年前我放假就走，玩幾天再回來，等到大年初二，咱們跟小舅爺一起吃個飯？”

大年初二，是回娘家的日子。

馬奶奶眼眶又有點濕了，沒點頭也沒搖頭，就是悶頭一口一個車厘子吃着。

馬小跳見狀就知道奶奶是滿意這樣的安排的，就故意逗她：“奶奶您倒是說話啊！別光顧着吃……這玩意兒可貴了您給我留點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