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2章 回來吧
那時,她以為她和喬建國這對父女的緣分已經盡了。
儘管她經常在夢中嚮往那原本應該屬於她的高雅生活,那被人肯定、抬舉、愛戴的公主日子。
可她只是站在那裏,看着她的女兒坐在門口,細心地看着那份青年文摘,直到最後消失在大門前。
今天,她看着身着名貴西裝,腳穿鱷魚皮鞋的男人站在她的面前,她知道,這段緣分隨着那個女人的離去,又回來了。
可她並沒有表現出激動與期盼,她如當年面對那個把她救起的農村青年一樣。
她側對着他,能讓人看見的臉,卻又看不全,能讓人欣賞她的美,卻又不知道她有多美。
雖然她現在已經沒有那年輕的美了,可她知道她多了一種更高檔的美。
那是九年歲月沉澱的美,是九年荷爾蒙累積的美。
她說:“請問這位先生,你是來找誰的?”
“請問你是顧青青顧小姐嗎?”
“我是,有什麼事嗎?”
“顧小姐,有些事這裏不方便談,要不上車談。”
她瞥了一眼那車,一輛黑色桑塔納,她一下子想起了喬建國的車。
那是一年前,她在電視上看見的,那一次他剛從蘇國回來。
那是一輛黑色的奔馳車,聽人說還是最高檔的邁巴赫。
她後來打聽到,那是港城首富李嘉誠才有錢開的車型。
如果換作一年前,她會毫不猶豫地坐上這輛桑塔納。
可是現在,她有點看不起這車了。
“沒有什麼不方便的。”
“可是顧小姐,你現在住的院子旁邊就是大雜院。”
“大雜院怎麼了?斯是陋室,惟吾德馨!”
“顧小姐果然好文采,可院雜人就雜,人雜嘴就雜。
顧小姐,我想你也不想一些秘密被外人知道吧?”
“不,孔部長,你錯了,對於我而言,任何秘密都不是秘密,因為我本就是一個秘密。”
“好,顧小姐,既然這樣,那我就說了。”
“請。”
“顧小姐,是這樣的,喬姍姍,你應該知道聽說過吧?”
“沒有,她是誰?”
“哦,原來是這樣呀,那喬建國,你應該聽說過吧?”
顧青青知道,現在她不能再裝清高了。
她微微愣了一下,看看旁邊那些把伸出頭來,卻不敢說話的左鄰右舍。
她的目的已經達到了。
“孔部長,我們還是進屋談吧。”
她的屋子收拾得很漂亮,因為她早有預感,那個女人死了之後,喬建國可能會來找她。
這屋子便是她當初給他的印象。
雖然落魄,卻乾淨、整潔、大方,有着別的女人沒有的高潔氣質。
她真想現在孔連順手裏就拿着一部錄像機,把現在的一切錄下來,然後寄給喬建國看。
她想,他在看了這盤錄像帶之後,肯定會立即親自來接她,住進那間三進三出的大宅院裏。
那裏現在正缺一個有着古典氣質的女主人,而她無疑是最適合的。
可是孔連順手中並沒有拿相機,他拿出了一部摩托羅拉手機。
他撥通了電話,像一個搖尾乞憐的哈巴狗一樣道:“小姐,顧小姐已經已經找到了,你要與她通話嗎?”
喬姍姍此時正看着樓下的大花園,阿克珊娜正追着一條大狼狗在瘋跑,喬建國遠遠在跟在後面制止她。
雖然老爸沒有笑,可他看得出來,今天的他,已經比昨天快樂多了。
她在想,她昨天的一時衝動,會不會再把老爸帶進另一個深淵。
這個深淵裏不只有對蘇晚晴的痛苦回憶,還有那塵封多年的怨恨。
她說:“不想,至少現在不想。”
可是那邊卻突然傳來激動的聲音。
“姍姍,是你嗎,我是媽媽呀。”
喬姍姍的眼睛一下子就濕潤了。
曾經,她以為她不會的。
於是,她的心也跟着軟了,可她的嘴仍然保持着尖利。
“我的媽媽是蘇晚晴,她已經死了。”
“不,姍姍,我才是你的媽媽,這是血濃於水的聯繫,是上天賜予我的權利,你不能否定,我也不能否定。”
“那在我需要媽媽的時候,你在哪裏,在我哭泣無助的時候,叫媽媽的時候,你又在哪裏?”
“姍姍,是媽媽錯了,當年我不該不說一句話便離開,不該這麼多年都沒回去看過你。
可姍姍,這麼多年以來,我一直都想着你,無時無刻地不想着你,每天都恨不能來見你和你爸爸。
可我知道我錯了,是我對不起你和你爸爸,我是沒有臉來見你們,而不是不想見你們。”
“那你現在怎麼有臉了?”
“姍姍,原諒媽媽好嗎?已經快十年了,你今年也12歲了。
讓媽媽再看一眼你行嗎,看完我就走,絕不會打擾你和你爸爸的幸福完美生活。
這麼多年過去了,我都沒有嫁人,你外婆前年也過世了,這是我這個孤人獨女人最後的心愿。”
喬姍姍一下子又忍不住了,“別在跟我說生活,自從你離開的那一天起,我就沒有過過一天真正幸福完美的生活。
你也別跟我說心愿,我曾經最大的心愿就是見到你,投進你的懷裏,聽你叫我一聲女兒。”
顧青青也哭了,有悔恨、有感動,不過更多的卻是計較。
她聽出了女兒對她不舍的感情,聽出那份胃血濃於水的親密。
她就知道,老實本份的喬建國忘不了她這個妻子,繼承他血脈的女兒也忘記不了她這個媽。
“姍姍,你別哭,媽媽馬上就過來!我會給你幸福完美的生活,我會讓你重新投進媽媽的懷抱。”
“我不需要!”
喬姍姍憤怒地放下了電話,可她的心已經飛回那個幸福美好的過去了。
原本這些美好的記憶都已經深藏在她的腦海里,可能到死才會記得。
可重生的意識保留了這份記憶,她說提前打開了過去的幸福盒子。
兩歲那年,她躺在草叢裏餓得哭了,顧青青跑過來,把她採回的刺梨子塞進了她的嘴裏。
那是她有生以來,吃過最酸、最爽、最純的水果。
三歲那年,她感冒了,渾身無力,說話都說不清。
顧青青半夜起來,用偷來的母雞給她燉了一晚雞湯。
那是她有生以來,吃過的最好吃的、最鮮美的食物。
她又想起在那些晴朗的天氣里,顧青青帶着她在田野間奔跑,唱着她現在都記得的兒歌。
“晚風輕拂澎湖灣,白浪逐沙灘,沒有椰林醉斜陽,只是一片海藍藍。”
她又拿起了電話,回撥了回去。
“孔叔叔,安排她來熊國,告訴她,把自己收拾得乾淨一點,穿上那件她離開時的青色大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