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1章 回首往事
顧青青這輩子都不會想到,龍興集團的內事部副部長孔連順,竟然會親自上門拜訪。
自從她回到帝都,已經是整整九年過去了,要說她不知道龍興集團是誰的,那是騙人的。
其實在很早之前,她就曾經想過去確認一下喬建國是不是她曾經嫁過的男人。
可她始終無法相信,那樣一個連皮帶都買不起,只能拿一根草繩來系褲子的男人,會成為那麼厲害的一個老總。
她也相信她老娘的話,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的兒子會打洞。
一個老農民的兒子,是不可能成為總裁的。
她便放棄了這個想法,而是按老娘所說,睜大眼睛,看清身邊每一個男人,不要再因為一時衝動而毀了終身幸福。
可是她很快發現,身邊的好男人的確不少,可他們與那個龍興集團的總裁喬建國相比,總是差得不是一星半點。
每當午夜夢回時,她總夢見她又回到了巴蜀那個小村子,見到了喬建國。
他現在已經不穿草繩系的褲子了,衣服上也沒有補丁了,一雙皮鞋擦得鋮亮,竟然是阿瑪尼的。
她有一次在逛王府井商場時見過這種皮鞋,竟然要五千多,而她老娘的工資才三百多。
她一年的工資竟然買不到這樣的鞋。
她突然覺得好後悔,後悔得直接醒了,然後就再也沒有睡着。
她躺在床上,翻來覆去地想,世界上有多少個喬建國,這些喬建國都出生在哪裏,他們中有多少有錢人,她所嫁的那個喬建國會不會是其中一個。
她實在受不了了這些疑惑,便起了床,想要去找一份老娘的報紙看。
平時,老娘都不讓她看報紙的,說是怕她看花了眼,就又開始亂想,不願意與她介紹的男人交往了。
她偷偷起了床,摸黑來到了老娘卧室,用手捂着點了燈,拿了一張報紙,翻到了經濟板塊一看。
她一下子愣住了!
報紙上那個打着領帶、穿着西裝,被一群女人簇擁着的男人,不正是她曾經嫁的那個男人嗎?
不只如此,他的臉還被紅筆圈了出來。
那一瞬間,她一下子明白了什麼。
她哭了。
哭聲吵醒了她的老娘李敏芝。
李敏芝是書香世家出身,父親早年鬧過革命,後來被人革了命,她也變成了國民黨餘孽。
可她身上的那股子書生傲氣卻從來沒有被磨滅。
她始終堅定地認為,有知識、有文化,才是這個世界最重要的事。
一直以來,她也是這麼教訓女兒的,並一直灌輸她一個理念,將來一定要找個大學教授。
再不濟,也要找一個大學生。
可她沒有想到,女兒下鄉剛三年時間,便寫信回來說她的外孫女已經會叫外婆了。
當時她氣得差點暈倒,好不容易回過神來后,咬破手指寫了一封血書。
七日內回京,否則替你老娘收屍。
五天後,她就回來了。
她不再漂亮了,不再如出水芙蓉一般清麗脫俗了。
她的臉蛋雖然還白皙,卻多了一層世俗的污垢,她的眼睛雖然還明亮,卻多了一股污泥的骯髒。
甚至是她原本清澈的笑容,也讓人感覺放浪。
她一巴掌扇在她的臉上,嚴令她三年不許出門半步,否則她就一頭撞死在家裏的書架上。
三年裏,她總算很聽話,沒有出過門,沒有見過別的男人,直到她介紹的那些中意女婿出現。
可是今天她的女兒竟然違背她的意思,在看那些她藏起來的報紙。
她還在哭,而且哭得是那麼傷心。
“你在哭什麼?”
“媽,你竟然騙我,喬建國就是他。”
“他是誰?”
“我、我的男人!”
她一巴掌扇在了女兒的臉上。
“你不要臉、你不顧羞恥,你把你死去老爹的臉丟光了!
你們沒有媒人介紹,沒有父母見證,你們算什麼夫妻,他算你那門子丈夫!”
“媽,可他現在有錢了,你說的這些,他統統都能補回來!”
“哼,補回來?拿什麼補?你的貞潔他能補嗎,咱們顧家的臉面她能補嗎?
況且,你以為他真像你說的那麼愛你,你就別傻了,他已經娶了別的女人了!”
她把那個女人指給她看。
“你看見沒有,就是這是個女人,她叫蘇晚晴,她才是他的老婆!
而你,你只是一個道德敗壞的傻女人,一個被時候毀掉的賤女人!
蘇晚晴現在就住在司禮監衚衕,那間最大最寬的院子就是她的。
你要是有臉,你就去找她說理去,說她搶了你的男人,說她是臭不要臉的。
不過我也把話給你說清楚了,你要是再走出這個家門,再去見那個小野種,你就別再回這個家了。”
顧青青當時一下子就軟了。
她不敢去見蘇晚晴。
因為她看見了她眼中的光,正如當初那個男人給她的一般。
那是自信的光,那是幸福的光,那是被愛包裹的光。
她知道,喬建國這個男人已經不屬於她了。
她聽從了老娘的建議,開始重新考大學,開始用緊張地學習忘記一切。
她不負期望,考上了華清大學,考進了父母任教的文學系。
她開始以顧回漫的筆名寫。
寫她在農村的經歷,寫那個年代的辛酸和浪漫。
可她從來不寫喬建國三個字,她要讓她從她的生命中消失。
她也會偶爾想起她的女兒,可她又想起了那一次見她時的樣子。
她聰明可愛、乖巧懂事。
她真想打開門,叫一聲,“珊珊,我是媽媽。”
可她拉着那個女人的手,親切地喊她媽媽。
她哭了。
她流着淚寫了一篇短篇,媽媽的淚。
很快被青年文摘刊登了。
她思前想後,在床上碾轉了一夜。
她半夜三晚爬了起來,寫了兩句小詩:青青小草無人顧,帶刺玫瑰有人摘。
她將小詩塞進那篇文章里,冒着風雪,將那份文摘塞進了那個女人的信箱。
第二天早上,她早早就起來,推着自行車,遠遠地站着。
她知道她的女兒喬姍姍很乖巧,每天都會親自替那個女人取報紙。
她還會先打開看一看,覺得不錯了,才會交給那個女人。
很快,她出來了,如往常一樣,打開了信箱,拿出了所有。
她感覺她的心一下子就提起來了。
她看見她先是看了報紙,然後放進手裏的袋子,又拿起了那份文摘。
那張小紙條卻突然掉了出來,像一片落葉,無聲無息地掉進雪地里,迅速被大雪掩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