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修羅場
“阿凱,明日我就回鄉下去,賴在這裏又打又罵,難不成我天生一副賤骨頭嘛?”
潘元凱從大廳中的‘之’字樓梯走下,樓上傳來花瓶破裂的聲音,緊接着是女人的哭聲。僕人老金攔下提着行李箱的二夫人,焦急的揮手讓潘元凱走下來攔住。
二夫人懷了孕,不足三月,正是極易掉胎的時期。可憐年過半百的僕人老金,從小伺候潘老爺,看着小少爺長大,說是上海購置的別墅缺了名管家,便自告奮勇伺候潘元凱。
這僕人當的,作為‘皇帝’的潘元凱不急不緩走下樓,一面還在朝樓上大聲斥責。
‘什麼跟了五年,連個蛋都沒下,非得讓潘家斷子絕孫才甘心······’
諸如此類的絕情話。
三個女人一台戲,潘元凱只娶了兩個女人,家裏就弄的亂七八糟。大夫人是明媒正娶、八抬大轎抬回來的,出身鄉下地主家;二夫人是潘元凱自由戀愛認識的,是個中學生,對於充滿封建地主思想的大夫人很不喜歡。
余非坐在側廳的餐桌旁,一面吃着起士林買來的昂貴點心,一面欣賞潘元凱家中的大戲。點心本是潘元凱買來哄兩位夫人的,可是又因為大夫人喜愛吃中式點心,覺得潘元凱沒顧及到她便生了氣。
老潘家裏挺有趣,兩位夫人硬是將爭寵演化成東西兩方文化國度間的對戰,大夫人即使對於西式生活感興趣,也會在二夫人面前表示嫌棄,不斷告誡二夫人要遵守禮法。而奔放熱情的二夫人深受新式教育影響,覺得她和潘元凱才是真正夫妻,包辦婚姻能叫婚姻嗎?
兩位夫人沒空吃,起士林的點心蛋糕全落余非嘴裏,吃完不忘叫老金泡一壺碧螺春,日子過的相當滋潤。
從黨務調查科離開,為了躲避風頭,潘元凱邀請余非住在他家。
潘元凱家裏是做買辦生意,在昂貴的法租界富人區租憑了一棟花園別墅。佔地八百多平米,三層帶小花園別墅。
他不缺錢,家裏是做買辦生意的,在洪門中認識不少人,經由洪門介紹聯絡,家裏的買辦生意更是如火如荼。做特務活動,完全是想要一個特殊身份,給家裏的買辦生意免去一些不必要的麻煩。
表面身份是股市交易廳的經紀人,打算追隨校長腳步,校長以前也是做股票經紀人,後來上海灘少了一位叱吒風雲的股神,多了一位軍校校長······
“家裏還有客人,你們是成心讓我出醜,是吧?”
一個躲在樓上卧室哭,一個要死要活回鄉下,潘元凱索性破罐子破摔,自己也耍起脾氣。
余非默默將盤中的奶油蛋糕吃完,放下勺子,端起老金泡好的一壺茶,走去自己卧室撰寫材料。說是總結彙報,特務處大抵是了解黨務調查科基層單位的工作模式,以及余非知道關於黨調室的一切秘密。
畢竟戴春風可是不惜花重金請‘魔術師’來特務處教授下面那些小特務,奈何徐恩曾一直不允許,甚至將‘魔術師’看押監禁起來,讓其一心一意為他培養特務人員,撰寫關於特工技巧和特務活動的書籍。
總部文言組就是‘魔術師’提議發起組建的部門,破壞性極大,更是藉此制定諸如‘細胞計劃’之類的潛伏計劃。
坐在書桌前,打開枱燈,從口袋裏取出一包香煙點燃,將這些日子在黨務調查科的所知道的工作模式,以及諸多人員名單和職務,隱藏起來的情報人員,全部一一匯總成材料。
······
夜幕低垂。
房門外響起敲門聲。
老金在門外說:“余先生,晚餐好了。”
“金管家,勞煩備一份送上來,再幫我砌一壺茶,麻煩了。”余非正在奮筆疾書,也不打算下樓摻和潘元凱的家務事。
借住在別人家裏,最好少添一些麻煩。
老金站在門外應承着:“您稍等,我讓下人給您端來。”
“謝謝了。”
“您客氣。”
不多時,僕人端着飯菜和一壺茶水送來,悄悄推開門。余非讓他放在茶几上,之後他會下樓送。擰不過余非,只當是客人的委婉禮貌,僕人並未多疑。
潘元凱向家人介紹余非身份時,說他是一位編輯朋友,想要找一個清凈些的環境寫書創作。現在看來動機不純,只是想讓家裏安生些,少大吵大鬧。
寫完上海調查室的大體佈置以及人員分配,飯菜還帶着溫熱,余非放下鋼筆,端來飯菜一邊吃一邊檢查是否有遺漏和錯別字。
用過飯,余非端着碗筷下樓。
在一樓小客廳內,吳二夫人坐在沙發上淚眼低垂,潘元凱正在哄她,身旁放着幾本西方小說。像是什麼《太陽騎士》、《撒克遜劫后英雄略》······
都是中譯版本,側面表現出二夫人是很是憧憬英武騎士和王子,在生活中無時無刻不在抵觸大夫人的禮教約束,對於學生生活時的嚮往與回憶。
奈何書的封面被撕掉一塊,或許兩位夫人就是因為這個原因發生爭吵。
沒走下來,樓梯上正在用濕抹布擦扶手的僕人看見,便接過碗筷送去洗刷。
整個別墅,為了表示對於老管家的尊敬以及看重,除了老金能在二樓客房擁有一間獨立卧室外,其他三個女僕都住在地下室。主人休息后,她們才能休息,早上四五點鐘便要起床做工。
走回房間準備繼續奮筆疾書,整理成報告彙報上去,還沒走到門口。
二樓走廊昏暗的燈光下,大夫人款款而來,即使是冬日也穿着加厚的旗袍,披着錦袍,裾長到地將整個人包裹起來。扶着牆走,一步一步很小心,大概是裹了腳。
頎長窈窕的身材,臉上沒有化妝,昏暗的燈光下也看不出是否化過妝。彎彎淺淺的眉毛下,眼眶邊上微微發紅,看樣子確實大哭一場過。
“呀,余先生。”
余非謙虛微笑道:“叨擾夫人了。”
“不礙事。”朱大夫人勉強露出一個笑容:“家裏事讓余先生見笑話了,打攪余先生寫書。”
“沒關係,我關在房間裏,聽不着。”
“還是打擾您了,早些休息。”
余非忙不迭的點頭推門而進,離開外面的修羅場。
沒五分鐘,客廳又再一次爆發爭吵,聽架勢比白日裏還要激烈。
坐在書桌前的余非搖搖頭,這或許就是有錢人的煩惱,自己這輩子怕是無福消受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