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幹掉幹掉,全部幹掉
阿朱說是什麼故事就是什麼吧,反正我大明沒有那種爛公主,只會產出獨臂神尼。
“不是我不明白,而是這世界變得太快。”
宋歌承認自己是一個落伍的人,雖然很努力,但始終懷疑能否真的適應新世道。
都說三歲看老,他虛歲四百三十四,實歲也有二十六,三觀早紮實了。
而且意志堅定難被影響,徹底改變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或許此生都將是演員,飾演一個現代人,而精神世界常駐在遙遠的過去。
阿朱說古裝戲的化妝工作比較複雜,通常整體外包給專業團隊,如同一些大酒店把廚房外包給大廚。
遇到大項目化妝團隊經常忙不過來,得臨時僱人,她就是這類經常四處救急的專業人士。
“我是臨時工。”
聽阿朱口吻,臨時工是值得自豪的職位。
按她的說法,憑技術是可以正式加入團隊成為核心人員的。
“但那就是穩定的無聊工作了,我不喜歡。”
穩定了,就缺乏期待了。
宋歌倒是能理解:“看來阿朱姑娘喜歡隨遇而安,自由自在。”
“說對了,人生無常,不要難為自己。”
有個穩定工作,住進不會四面漏風的房子,這叫難為自己?
說了這麼多,宋歌也明白了。
阿朱是個龍套化妝師,可有可無,在劇組內恐怕沒多大份量。
宋歌從業兩個多月,知道製片人是掌管劇組錢財物的總管。
一位沒份量的化妝師,去找製片人真能要來一份工作?
這恐怕得悠着點樂觀。
阿朱沒有直接帶宋歌去片場,而是去了北影大酒店《大唐情史》劇組。
在一個套房臨時改的辦公室內,兩人見到了劉製片。
劉製片是個又胖又壯的中年男人,皮膚粗糙,披肩長發,留着濃密的絡腮鬍,做舊款的咖啡色休閑西裝看上去有點不幹凈。
不過倒也不邋遢,如果帥點的話算藝術家氣質。
辦公室內除了劉製片,還有兩個二十多歲的年輕男子,是執行製片,其實就是製片人的助手。
三人抽得滿屋子都是煙,有些嗆人。
聽了來意,劉製片很乾脆,盯着阿朱笑成了一朵花:“這事不是我具體負責,不過朱小姐既然開口了,我打個招呼就是。”
製片人是劇組的總負責人,但也不是什麼事都插手,拍戲招人是導演的事,一個大劇組裏通常有好幾個執行副導演,選角通常是選角副導演的工作。
而招龍套比較簡單瑣碎,選角導演也不親自做,通常外包給群頭,怎麼方便怎麼來。
為了一個龍套工作找製片人,其實有些小題大做。
阿朱也笑成了一朵花:“那真謝謝劉製片了。”
“別生分,叫劉大哥。”
“劉大哥。”
劉製片打量着站在阿朱身後的宋歌:“他是你什麼人?”
“我老家的親友,”阿朱看上去有些無奈:“長輩托我照顧,務必給找個工作。”
“原來是親戚,”劉製片瞟了宋歌兩眼就視而不見了,轉而對阿朱調笑道:“你親戚就是我親戚。”
兩個執行製片很巴結,都很識趣地配合著呵呵笑。
阿朱微笑着打算告辭:“謝謝劉大哥幫忙,那我先回去工作了。”
劉製片擺擺手:“別急着走啊,我也正好有事請你幫忙。”
阿朱看上去有些意外:“我還能幫上您大製片的忙?”
“當然當然,
晚上業內有個酒會,規定得帶個女伴,我鄭重邀請朱小姐陪我走一趟,行不?”
阿朱睜大了眼睛:“我陪您去應酬?不大合適吧?”
“怎麼不合適,我都約朱小姐好幾次了,這次總該答應了吧?”
“實在不好意思,幾次我都正好有事。”
“不怕有事,只要也有心體會大哥一片誠意就好。”
然後兩人就扯了起來,一個請,一個推,磨磨唧唧。
宋歌始終默默看着,心裏五味雜陳。
雖然落魄不是一兩天了,但也沒料到為一份雜役般的工作,竟眼看着一個女孩如此低眉順眼地求人。
劉製片和兩個執行製片半躺在沙發上,姿態很不雅。
宋歌的現代化顯然不夠,對規矩、禮儀、體面仍有不切實際的幻想。
他不是社會小白,早就見多了骯髒事。
可劉製片如此赤裸裸提出阿朱晚上相陪,還是相當出乎意料。
“腌臢狗才!”
宋歌看着劉製片不由心頭火起。
不過看着阿朱,也有些心頭火起。
這丫頭恐怕在玩花樣。
關公面前耍大刀,廠公面前舞花槍。
這個劉製片顯然不止一次騷擾,一般女孩避之唯恐不及,她怎麼為了旁人一份微不足道的工作,非要來求他?
這不對勁。
明知山有虎,故意送上門,不合常理。
除非另有目的。
但宋歌一時無法確認她的動機。
不過按照以往的經驗,通常只有找麻煩才這麼干。
但也不合理。
他見過阿朱身手,想找劉製片晦氣好像用不着幫手。
宋歌突然意識到一種可能性,與當前情形挺吻合。
東廠為了增強內聚力,考察品性和能力,常給屬下錦衣衛派私活,幹些不乾不淨的事。
也就是所謂納投名狀。
林沖入伙梁山泊,也是要殺人納狀的。
沒有血盟、沒條人命,憑什麼信任你?
這套管用,宋歌也經常干。
他是東廠掌刑,負責的並不是日常偵查刑訊,而是內部紀律,相當於執法長老。
大明廠衛系統複雜,東廠、西廠、內廠、錦衣衛一大堆。
內廠、西廠存在時間短,大部分時間裏東廠獨大,簡單來說就是錦衣衛監管天下,東廠執掌錦衣衛,而掌刑監察東廠和錦衣衛。
宋歌掌刑官是東廠內部的東廠。
以前這個職權屬於內廠,大內廠由皇上直管,後來內廠和大太監劉瑾一起倒了,便在東廠設置了掌刑,繼續干這個活。
這是個高危職位,身邊的人必須可靠,未經考驗概不啟用。
不過宋歌和阿朱之間利益很淺,好像犯不着血盟。
而且故意找製片人晦氣也不夠明智,鬧大了她會丟了差事。
“劉大哥講話理太偏哦。”
阿朱聲音柔媚,有點打情罵俏。
三個男人哈哈大笑,宋歌不知道笑點在哪。
但他明白如此態度曖昧地推來推去,等於在給對方希望。
然後阿朱繼續皮笑肉不笑地扯淡:“我不擅長大場面應酬,今晚也得安排親戚住下,還是改日請您吃飯吧。”
劉製片泡妞經驗豐富,果然已經志在必得:“朱小姐得給面子,你這親戚如果還沒地方住,我可以先安排進劇組住酒店。”
“這行嗎,哪有臨演入組住酒店的?”
“我說行就行,就看朱小姐行不行。”
“這不太好吧?”
“有啥不好,朱小姐給個面子就什麼都好。”
繼續這樣來來回回扯下去,要麼妥協,要麼翻臉。
看情形是後者,阿朱顯然是故意的,雖然陪着笑,眼神卻越來越冷。
宋歌冷眼旁觀。
他不懂倒計時,但也開始扳指頭算她什麼時候會發作。
其實與人對峙,但凡“面子”兩個字一出,就差不多到了翻臉邊緣,而劉製片已經說了好幾次。
“面子?”
果不其然,阿朱突然就發作翻臉了:“劉製片,你三番五次當眾騷擾我,給過我面子嗎?是不是認為我很隨便?”
而且是真的很生氣,面色瞬間漲紅。
就這調動情緒的能力,不去演戲真可惜了。
宋歌深吸了一口氣。
阿朱說見機行事,他現在算真正理解了。
事發過於戲劇性,劉製片懵了。
他恐怕完全沒料到劇組裏竟然有人敢對他翻臉,而且是剛才還有求於他的人。
“朱小姐你……這話怎麼說的,我是誠心誠意邀請你參加酒會,怎麼能說騷擾?”
阿朱顯然是那種容不得冒犯的人,被劉製片屢次騷擾積怨頗深,爆發得格外猛烈。
“今天游泳,明天桑拿、夜總會,我可太感謝你抬舉了!”
為什麼要請女孩游泳?
這個宋歌不太理解,觸及知識盲區。
兩個執行製片都坐直了,眼睛在宋歌和阿朱之間來迴轉。
“朱小姐,你可別無中生有沒事找事,鬧哄哄被人聽到影響不好。”
“你們的意思,我冤枉劉製片了?!”
宋歌一回身把門關上了。
做事乾脆點,別廢話。
“讓我來吧。”
他輕輕一拍阿朱肩膀:“犯不着氣惱,把他們全都幹掉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