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特2級

天氣晴明，日頭溫暖，薛傑在街口的紅綠燈下踱步，手裏拎着豆漿油條。

沒等多久，魏長喜開着輛稍顯年頭的白色麵包車如約而至，招呼薛傑上車。

“魏叔，沒吃早飯呢吧？給你帶的早點。”

薛傑遞過早點，然後向魏長喜展示自己這一身。

畢竟是人生第一次面試，為此自己特意颳了鬍子理了發，還從院長留下的衣服里找了件乾淨襯衫穿上，好顯得不那麼稚氣。

“可以，但衣服小了。來，穿這套，小夥子要精神起來。”

“西裝？”薛傑當即換上。西裝的料子很舒服，剪裁得當，竟意外的合身，好像為量身製作的一樣。

看來那面試不簡單啊……薛傑感受着面料的絲滑，不由得對那場面試又看重了幾分。

麵包車開始行駛，魏長喜開門見山：

“面試分為四個部分：篩選、初試、實習、終試。”

“由於特殊性，渡者沒有‘招聘’一說。只要滿足—進入過鬼域、存活、記憶未更正，都會視作候選。”

“補充一點，常人從鬼域脫離后24小時內，受時空影響，有關記憶會自動更正，而候選者不會，當地會派人接觸引導。渡者存在上千年未被發現，這是關鍵之一。”

難怪陳嬸記得的事跟我不一樣；魏叔也絲毫不怕我泄密，昨天還問我認不認識他……薛傑恍然大悟。

麵包車平穩駛上高架，魏長喜繼續說：

“初試，心理測試。簡單但重要，渡者重心性勝過天賦與能力。”

“通過後，便能成為實習生，跟隨渡者進行六十天實訓並接受評定，滿分一百，扣分制，平均分不低於七十五進入終試。”

“這麼說，初試跟實習並不是很難。”

魏長喜點頭：“的確，因為真正的考驗是終試。還記得我跟你提過鬼域的來源嗎？”

“鬼域是怨靈滯留生界、使得“怨界”在現實顯化的結果。”薛傑記得很清楚。

“沒錯。生物由生到死本是自然規律，怨界的存在卻讓這一鐵律出現變數。”

“把我們所處世界看做生界，死後歸於虛無為死界。怨界則是橫亘在生死之間的另一界，侵蝕生界，蠶食死界，令所有生物‘難得’甚至‘不得好死’。”

“《黃庭經》寫到‘生死之間有大恐怖’，算是對怨界最廣為人知的描述。它可以看做是往來古今一切生靈負面集合而成，是災難，是絕望，是真正的恐怖。”

“為了對抗怨界而誕生渡者，渡眾生脫離血海。”

“怨界沒有具體形態，一般會顯現為一片無邊無際的血海。終試的內容，即是‘見血海’。”

“當然，只是虛影，可也絕不容小覷。當代渡者組織的奠基人曾評價終試‘心有邪欲者見之即狂，心懷不軌者見之成魔，心智不堅者見之痴愚’。這麼說吧，除了不會死，兇險程度不亞於我們那晚經歷。”

薛傑不由得神情凝重起來，詢問如何才算過關。

“最低要求是能自行脫離‘見血海’。但即便如此，一百個實習者里八九十個會折在這一關。”

“失敗的後果呢？”薛傑問。

“精神崩潰，程度因人而異。百分之七十的失敗者會接受治療和記憶修正，回歸正常生活；剩下百分之三十，接受治療后成為僅次於渡者的‘岸人’。”

“岸…人是什麼？”

“可以理解為渡者的特別後勤。

”

時間過得很快，麵包車開下高架，又行駛了半個多小時，兩人到達了目的地。

那是一片連棟倉庫，坐落在西川市北郊，正大門的不鏽鋼門牌上明晃晃印着‘西川市方舟物流第四中轉站’。

這就是大隱隱於市嗎……薛傑瞪大眼睛，嘗試找出這棟倉庫的‘特別之處’，但無論怎麼看它都只是一個倉庫。

跟隨魏叔，薛傑走進中轉站里深處的一棟小樓，一樓是片簡裝的辦公區域，顯然是剛啟用，沒有使用痕迹。

寬敞明亮的過道里放了數把塑料凳，三個男人散坐在某間會議室的門前在聊天，當看到魏叔帶着自己過來時，紛紛起身跟魏叔打招呼，稱呼他為‘魏隊’。

“這三位是臨市的實習，李峰、張龍、周維宇。這位是薛傑，參加初試。你們聊，終試開始會叫你們。”

簡單介紹一番，魏長喜便進了會議室。

“西裝…挺帥。”體格健碩的李峰開口。

真想找個地縫鑽進去……薛傑尷尬地道了句謝，四個人里除了自己全是便裝，有點格格不入。

相比李峰，個子在幾人中最矮的張龍說話沒那麼客氣：“才初試啊，那我們仨可都算是你前輩了。小子，你今年多大？”

薛傑不露痕迹地皺了下眉，剛才當著魏叔的面怎麼不見你這麼人五人六，現在擺前輩架子。

但顧及場合，薛傑不想搞得太僵，依然客氣回應。

“十八？還是個學生吧，菜鳥。”張龍嘴角一勾，然後就側過身和一邊的李峰熱絡攀談。

而一邊的眼鏡男周維宇雖然臉上掛着禮貌微笑，眼底那份審視也消失，隨口敷衍了薛傑兩句便加入那邊的攀談。

這都是些什麼人啊……薛傑暗暗吐槽，以前在學校獨自呆慣了，倒樂得沒人打擾，安靜聽三人談起各自經歷的篩選事件。

三人里，素質最高的李峰經歷的事件等級最高，准三級，在臨市一起凶殺案的拋屍現場；矮個張龍和眼鏡周維宇都是四級，原職業一個是無業游民，一個是上班族，屬於僥倖。

張龍明顯沒啥文化，一直都在拉低自己去捧李峰，時不時暗諷薛傑穿西裝是臭顯擺，資歷淺還衝得很。

周維宇則好一些，比張龍知道更多，一直圍繞起點高低、實習成績、終試、未來成就誇得李峰飄飄然。可明裡暗裏，薛傑覺得他似乎在暗指西川渡者不行。

李峰顯然受用無比，嘴上謙虛，嘴角卻咧到耳朵根。

除此之外，有用的信息也有，例如篩選事件等級越高，實習獲得的加分越高、歷練機會越多，正式后更會獲得更多資源傾斜。

福利院的等級我好像記得魏叔說很高來着，不知道能加多少分。誒我考慮這個幹嘛，我又不打算做渡者……薛傑摒去這些想法，接着聽三人談起實習。

當李峰說起自己獨立調伏過兩次魆鬼，還參加過一次四級事件，張龍更是把馬屁都拍上天。

聽到清掃任務、魆鬼，薛傑發現自己是真不明白，於是開口向李峰問道：“抱歉，李峰哥，你能跟我說說清掃任務跟魆鬼是什麼嗎？”

李峰待人還是很友善的，欣然回答：“噢，清掃任務是渡者為防止怨念聚集，定期清理管轄片區內的怨靈；魆鬼是怨靈里的一種，清掃任務里的主要清掃對象，可以理解為不入流的怨念。”

原來如此……薛傑誠懇致謝，卻聽到張龍的揶揄。

“哼，還以為你什麼都懂呢。小子，別那麼自命不凡，在座誰不是從幾千幾萬人里被選出來的佼佼者。”

薛傑沒鳥他，只覺得好笑。

張龍見他不說話，教訓道：“不服？誒，現在的年輕人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學學峰哥，准三級篩選事件進來的，有擺過架子嗎？我看你這種，頂了天是個四級，在鬼域怕不是被嚇得尿褲子。”

周維宇推了推眼鏡，一言不發，眼睛和嘴角卻滿是促狹，在偷笑。

正上頭的李峰以為薛傑被說灰心了，連忙拍起胸脯說道：“小兄弟，張龍說話直來直去，其實沒惡意。你也別灰心，不管幾級事件，你都是好樣的。有什麼問題，可以來問我。別悶着了，你說說，篩選事件是幾級？”

“忘了”薛傑平靜回應，不想跟這群人多廢話。

這更讓張龍得意，他以為是自己猜中了，急匆匆說道：“看看，我說什麼來着。表現太差，自己都不好意思說出口。瞧你那樣，連直面自己經歷的勇氣都沒有，還來參加面試。聽你龍哥一句勸，老老實實回家……”

話音未落，一個清亮嗓音打斷了張龍的嘲弄。

“張龍，男，27歲，臨市第二小隊實習生，‘臨市金水小區’事件篩選，事件等級-四級，實習評分七十六。備註：曾於篩選事件中失禁，終試存在複發風險，請面試組做好應對措施。這位實習，看來你的勇氣，也不怎麼樣。”

黑歷史被人當眾揭穿的張龍立即噤聲，滿臉漲紅，再無半點囂張氣焰，只是看了那人一眼后便低下頭去，還恭恭敬敬喊了句‘宋副隊好。’

以一根紅綁帶束起高馬尾的宋閔靜立在辦公室門口，手裏拿着一疊資料。

她居然也在……薛傑看向宋閔，向這位幫自己出頭的御姐，點頭致謝。

今天的她不再是初見那身黑緊身衣；一襲卡其色敞口風衣，搭配純白高領毛衣跟牛仔褲，身姿曼妙峰巒起伏；比模特還標緻惹眼的身材配上那雙英氣逼人的長眸，讓人既嚮往又敬而遠之。

宋閔柳眉輕挑，掃視一眼：“既然那麼想知道薛傑的事，那我不妨把這段並未公示的記錄念給你們聽聽。”

“薛傑，男，十八歲，‘西川市開心福利院’事件篩選。”

“事件等級……特二級。”

李峰周維宇張大嘴說不出話，張龍更是雙腿一軟差點坐回位子。

宋閔眼神輕蔑：“佼佼者們，這就嚇到了，還沒完呢。”

“備註：曾於篩選事件中協助救援十九人，並調伏怨靈，等級…三級。”

李峰周維宇如遭雷擊，張龍已然一屁股癱坐在地。

宋閔這才滿意一笑，先是拋給薛傑一句‘西裝不錯’，接著說道：“我宣佈，終試開始。張龍，你三分鐘的調整時間，別在終試尿褲子。其他人繼續等待。”

走道上安靜的幾乎落針可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