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筆 遠離王都的地方(下)

第56筆 遠離王都的地方(下)

布萊特眨着眼睛,又問了一遍。她的眼睛本就大,上下睫毛又是又密又長,顯得那雙眼睛更大了是。雖然我深知這傢伙是一草菅人命的暴君,但是此時此刻,我卻從她血紅色的眼睛裏看出了一絲童真。

“斯卡萊特,你是怎麼認識朱鳩的?我聽說他死在了你策劃的刺殺行動中。”梅諾爾站起身問道。

這一系列尖銳的問題把剛剛睡醒的布萊特問得七葷八素。不用看我就知道,布萊特此時應該是一副痴獃的表情。

短暫的失神后,布萊特問道:“什麼?朱鳩?”

“你是怎麼認識他的,為什麼本應死去的朱鳩會和你合謀去刺殺紅王?回答我,斯卡萊特!”

梅諾爾激動地抽出了腰間佩戴的彎刀,用力地指向了布萊特。一陣冷風很合時宜地從她身邊呼嘯掠過,將她的衣擺吹得獵獵作響。

完了,完了。我的內心無助地大喊道。

布萊特此時眼神獃滯,面容僵硬,只有眼下的肌肉在微微抽動,一副完全處在狀況之外的樣子。

我想她接下來就會暴跳如雷,咆哮着質問梅諾爾她的未婚夫怎麼了,而梅諾爾也會發現這傢伙並不是斯卡萊特……一場惡戰在所難免。

見布萊特呆若木雞,舉着彎刀的梅諾爾再次逼道:

“夥同朱鳩陷害我是你的想法,還是朱鳩的想法?”

布萊特瞪大了雙眼,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梅諾爾。我的天啊,她竟然試圖讓我告訴她該回答什麼答案!

“請不要裝聾作啞了,回答我!”梅諾爾步步緊逼道。

布萊特看看我,再看看梅諾爾,看看我,再看看梅諾爾。

好吧,我還是高估了布萊特,她的智商似乎還不足以讓她快速理解眼前發生了什麼,此時過量的信息導致她的豬腦萎縮了。簡單地來說,布萊特死機了!

又一陣冷風刮過。突然,布萊特臉色一沉,開口道:

“沒錯,朱鳩死了。他死在了去刺殺我的妹妹布萊特的路上。”

布萊特!我謝謝你,你竟然還記得自己扮演了姐姐!你好了不起!

我在心中為布萊特鼓起了掌。然而下一刻,我的心便再次揪住了。

“關於這點,我已經知道,我是問你,你是從那拉攏到了他?你們的計劃又是何時開始的?我大概能猜到你們的動機,可是假死陷害我到底是誰的注意?斯卡萊特,麻煩你一一回答我。”

一隻烏鴉落到了路旁的紅松樹的枝頭,似乎是打算近距離觀摩這場好戲。

短暫的緘默后,布萊特開口了。

她會怎麼說?她能理解現在的局面嗎?還是說她會破罐子破摔,直接對梅諾爾講實話?

我忍不住地咽口水。

“你知道嗎?梅諾爾,朱鳩其實……

有人格分裂。”

“哈?”

“啊?”

我和梅諾爾同時愣住了。

“人格分裂?怎麼可能,我跟他共事多年,從未見過此事!你在說謊!”梅諾爾一邊說,一邊把刀收回腰間,我想她大概是擔心自己接下來會失手砍了布萊特。

“我知道你肯定不相信,但是請聽我說完。

我與朱鳩認識是在三年前,他出演的第一場話劇,那時你不在,我的妹妹也並不認識她,而在那時,我便已經與初出茅廬的他有了私下交情。

那天,我以私人名義偷偷請他前往紅堡就餐。在餐桌上,我發現了他人格分裂的秘密……”

“那是怎麼樣的?”梅諾爾追問道。

“朱鳩一旦喝到牛奶就會人格分裂!”

“什,什麼……”梅諾爾驚訝道。

“這是很少見的人格分裂,但是古來有之。這類人格分裂者一旦接觸到特定物品,體內的第二人格就會覺醒!

沒錯,朱鳩的第二人格,一發不可收拾地愛上了我的妹妹——紅王布萊特,並且偷偷向她告白。然而他的主人格卻極力反對此事。最終,在一番心靈的搏鬥后,他的主人格佔了上風,將第二人格封印。但是我的妹妹何等純情!她早已被這花美男的告白迷的神魂顛倒,便與他單方面定下了婚約。

為了解除第二人格給自己帶來的影響,朱鳩的主人格只好想出了一個假死的辦法!利用舞台上的機關,製造意外假死的假象來逃避與我妹妹的婚約。但是不知道是何人,知曉了我們的假死計劃,並且趁此機會將你陷害。這是我們都沒有料想到的。”

布萊特這一通行雲流水的謊言聽得我瞠目結舌。從那句“朱鳩一發不可收拾地愛上我妹妹”起,我就知道這段話從頭到尾都是杜撰出來的。但是這通臨時杜撰出的謊言可謂極其巧妙。

首先,朱鳩對牛奶過敏這點應該是人盡皆知的,所以拿這點做文章便不會引起梅諾爾的懷疑,反而會增加可信度。其次,布萊特的說辭乍一聽好像是在給梅諾爾答疑解惑的說法,但是仔細一想完全沒有解決任何疑問,一沒有回答為什麼陷害梅諾爾,二沒有正面回答她是為何要拉攏朱鳩。其中的原因很簡單——因為布萊特本人壓根不知道這其中的原因。但是“朱鳩有人格分裂,並且與布萊特是兩情相悅”這個說法實在太具衝擊力,使得梅諾爾無暇思考其他事情。最後,朱鳩已經死了,儘管拿死人做文章不太道德,但是死無對證,即便梅諾爾對朱鳩十分了解也無法證明布萊特的說法是假的。

梅諾爾愣了足足有半分鐘,才將這布萊特的番陳述消化完畢。

“他說自己對乳製品過敏,所以一直不喝牛奶,沒想到真相竟是這樣……真讓我震驚……”梅諾爾摸着下巴感嘆道。

太好了,梅諾爾相信了。

“可……可是……”梅諾爾抓了抓頭巾,顯得有些煩躁。

“他的第二人格品味也太差了吧……怎麼會愛上布萊特那個肥婆?圖她是國王嗎?沒想到這小子竟有那麼勢利眼的一面……”

完啦。

我能清楚地聽見布萊特的上下牙交替摩擦發出的咯咯聲。

“哈哈哈……梅諾爾,你再怎麼討厭我妹妹,你都不能否認她就是紅王的事實。整個紅之國想嫁給她的美男子多了去了……”布萊特一邊說,一邊極力地保持着臉部肌肉的穩定。

布萊特,我之前錯怪你了,我以為你只是個空有其名的蠢貨,實則不然。在這種落魄的時刻,你反倒體現出了你本不具有的王者氣度和不可思議的臨場反應力。化解了一場危機。

“那你說他的這個第二人格……有名字嗎?還是說也叫朱鳩?”思考了一番后,梅諾爾發問道。

“不。”布萊特認真地答道,“梅諾爾,你有所不知,這個第二人格認為自己才是真正的朱鳩!那個第一人格才是假的,是冒牌的自己,是血統不純的存在!因此他與第一人格展開了爭奪身體的主動權的鬥爭,雖然他一度佔了上風,但最終還是邪不壓正,他被正統的人格所打敗了。”

布萊特,你這段話多多少少參雜了個人感情吧……

梅諾爾聽得入神,時而點頭,時而搖頭嘆氣。

“真是……沒想到啊……他真是個命途多舛的男人。”梅諾爾感嘆道。

梅諾爾的話音剛落,牛車猛地噹啷地震動了一下,拉車的奶牛停下了腳步,仰天嗥鳴。

“哞,哞嗚——”

不知何時,崎嶇的土路中央聚集了一層蚊帳般的玫瑰色霧氣。奶牛不願再往前走,似乎是察覺到了霧氣后隱藏的危險。梅諾爾迅速抽出了腰間的彎刀。

“什麼人?快出來!不要躲在暗處!”梅諾爾揮舞着彎刀,厲聲喝到。

只聽刷刷兩聲,兩道殘影從道路兩側的樹上凌空躍下。一人是位衣衫襤褸的男人,手持一把刮骨刀,架在鼻樑上的黑框眼鏡反射出了油膩膩的光澤。另一人則是個禿頭少年,他兩手空空,背上負着一把足有他身高長度的武士刀,被剃的光溜溜的頭上刻滿了駭人的刺青,讓我不由得想起了曾經看過的一個廢土題材電影裏的角色。

見到這兩人,梅諾爾微微一怔。

“你們兩個為什麼會在這裏?”梅諾爾質問道。

“你認識他們倆?”布萊特問出了我的疑惑。

“有過一面之緣。”梅諾爾答道。

“我們職業殺手,拿錢辦事。梅諾爾,你應該是知道的。”眼鏡男晃着手裏的刮骨刀,散漫地說道。

“有人花錢雇你們兩個殺我?這還真是怪事!”梅諾爾說著,將手中的刀握得更緊了些。

“不,不殺你。”刺青少年說,他的聲音格外沙啞,像是吃了一公斤煙草。

“有人想見你。”在說話的同時,刺青少年迅速拔出了背後的武士刀,奇怪的是,那把刀只有刀柄,沒有刀刃。

“什麼人這麼沒禮貌,自己不出面反倒雇殺手來請我?”梅諾爾沒好氣道。

“這是秘密。等下見面了就知道了。”眼鏡男比了個“噓”的手勢。

趁着他們對峙之際,我來到布萊特身邊,小聲說道:“布萊特,這似乎是梅諾爾的私人恩怨,我們快跑吧,別被卷進去。”

“急什麼?本王倒要看看熱鬧。”布萊特伸了個懶腰,將兩臂搭在腦後,“他們只是三流繪者,都不夠給本王的猩紅護法提鞋的!”

“可是你已經不是紅王了!”我提醒道。

“另外,這邊的兩位,請和我們一起走一趟。我們的僱主也要見你們。”眼鏡男推了推塌鼻樑上的眼鏡,露出了一個狡黠的笑容。

他一笑,布萊特臉上的笑容便消失了。我想這個世界不光能量守恆,笑容大概也是守恆的吧。

“不好,小藍青,咱們還是快跑吧。”

“我就說吧!該跑了!”我懊惱道。

我們兩人拔腿就跑,另一邊,伴隨着刀劍相拼之聲,梅諾爾已然與那兩位殺手纏鬥了起來。但是沒跑幾步,我們二人便腿軟了起來,一陣天旋地轉后,布萊特癱倒在了我的面前。

是那煙霧!那煙霧有致人昏迷的效果!

這麼想着,我也眼前一黑,倒在地上。

不知過了多久,我再次蘇醒,可是我卻發現自己被綁在了一把椅子上,動彈不得。

“嘿,你醒啦。”

我的面前是一個相貌奇特的女人。她有着一雙細長的狐狸眼,粉色的瞳仁中滿是狡黠的氣息。她的耳朵上打滿了水滴狀的銀制耳墜,一頭粉紅色的頭髮被編成了四條細細的麻花辮垂在身後,她一動,耳上密密麻麻的耳墜就相互碰撞,叮噹作息,身後細長的麻花辮也隨之輕輕擺動,就像一條粉色的珠簾。而她的服飾也十分有意思,有點像是長袖的旗袍,與這裏的其他人偏歐式的服裝有着明顯的風格差異。而那旗袍的胸口處用刺繡綉着一隻巨大的蜘蛛,其栩栩如生的質感,彷彿下一秒就要從衣服中爬出來。

“初次見面,我叫踟躕紗,是這個國家的稅務大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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畫之國的落榜美術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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