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紛亂的夜
很久很久以前,在不可考的傳說中,世界原先只是一片不可名狀的虛無。
在漫長的歲月中,虛無孕育出了偉大的雙神。
分別是勇武的太陽神佩龍,
以及慈愛的月神密涅瓦。
在飄渺虛無之上,偉大的雙神合力創造了蓋魯夫奇奧大陸。
祂們是所有自然生命最初的父與母。
雙神還創造了各族,如龍族、精靈、矮人、獸人、妖精、巨人,當然還有人類。
萬物共同信仰着雙神,彼此友愛和睦。
彼時大陸上萬族共存,一片欣欣向榮。
然而,在某一天,大陸上憑空出現了一個邪惡的種族———魔族。
它們擅長挑撥蠱惑,血腥殘暴的同時極其善戰。
在魔族出現后的百年間,大陸上各族分裂,戰火紛飛;生靈們哀鴻遍野,死傷無算。
但也就是在這樣的背景,各族也因此誕生了無數閃耀着英勇光輝的英雄。
被後人稱為英雄世代。
原本先天弱小的人類,更是湧現了強大的神聖八族。
他們帶領蓋魯夫奇奧的生靈們發起聖戰、對抗魔族,最終取勝。
聖戰收穫了勝利之果后,魔族從此消失,雙神隱匿不顯。
神聖八族建六國,各族生靈休生養息,世界重歸和平。
自此,蓋魯夫奇奧大陸迎來神隱紀元。
……
…
銀盤高懸,薄雲如紗。
不太標準的朗讀聲從后宅傳來,斷斷續續地,像是啟蒙時的牙牙學語。
月光灑進屋內,平等地照在經歷各異的兩人身上。
“而如今,則是神隱歷10035年,沒錯吧。”
裴秀揉了揉發脹的腦袋,將厚厚的書籍重新翻開。
隨即伸手一撈,將手邊的綠寶石吊墜再次掛在脖子。
對他現在的語言水平來說,就算是朗讀一遍原文都略顯艱難了。
更別說是像剛才那樣,通篇背誦晦澀的歷史。實不相瞞,他心裏是有點小得意。
他剛才的表現算得上是超常發揮了!
“歷史原文我都能背出來了,這次總該合格了吧?”
毫無形象可言地趴在書上,長時間的學習后,裴秀着實有些透支。
“咯咯少爺,您表現得非常好,但有一點需要糾正。“
“您讀的可不是歷史原文,而是雙神創世的童話哦。”
艾琳此時坐在裴秀身旁,左手托着腮幫子,嘴角含笑。
月光灑在她淺褐色的髮絲,為她攏上一層銀輝,恍如披着銀紗而來的仙子。
“行了行了艾琳,這我當然知道。”
雙手捂耳抱頭,裴秀有些自暴自棄。
他可是福利院裏最聰明的孩子!
別說英文,拽起文言文都難不倒他。
十歲就比院長說得還順溜了,他猶記得老頭子那挫敗懊惱的表情。
哈哈你真別說,那表情還挺可愛的。
言歸正傳,裴秀還以為很快就能上手。
誰知道這蓋魯夫文居然如此鬼畜!
語言邏輯完全和藍星上的南轅北轍。
…
看着眼前挫敗的小男孩,艾琳不禁玩心大起,她忽然湊到裴秀耳邊,低喃道:
“沒想到少爺您,還挺可愛的。”
趴着抱頭的裴秀頓時一個激靈!
坐起身來的他,第一時間轉頭看向褐發女僕。
見鬼,她是會讀心術不成?
艾琳依然是手托着臉蛋,
巧笑嫣然地看着裴秀。
“艾、艾琳,今天就到這裏吧,我有點困了。”
他向後靠在椅背上,手枕着腦袋,像是漫不經心地對艾琳說道。
“咯咯咯好…好的,那少爺我先離開了。”
褐發女僕看出小男孩故作鎮定的樣子,再也忍不住笑出聲來。
隨即她連忙捂嘴,站起身來就要離開。
在艾琳關上門前,那笑彎了的眼睛卻沒法捂住,讓裴秀看了有些牙痒痒。
怎麼感覺最近老是被艾琳調戲呀?
…
熄滅了魔法燈,屋內是伸手不見五指的漆黑。
裴秀安靜地躺在床上,這一夜依舊思緒翻滾,他也再一次失眠。
被召喚來已經一周了,說實話他從未習慣,夜夜難眠。
就算對這世界已經有所了解,但每當他閉上眼睛,他總以為自己還在福利院裏那方窄小的鐵架子床上。
每次熬不住睡意昏睡后,隔天醒來有些低血壓的他,會迷糊起身想去叫醒院長。
要替大伙兒準備洗漱用品,
要幫忙護工一起準備早餐…
就像往常一樣。
隨後清醒過來的他,心裏第一時間泛起的,總是難言的空落。
坦白說,他十分喜歡這個世界,這裏有神秘的魔法、有霸氣的龍、有優雅的精靈!
哪個孩子不曾幻想過這一切,他也不例外。
但裴秀是念舊的,他骨子裏非常重視“歸宿”。
這或許是因為他曾如無根浮萍般活過吧,漂泊過的人總是更眷戀燈火。
對於丟了“根”、丟了“歸宿”的他而言。
這裏原本值得興奮期待的一切,也只像是座海市蜃樓,缺乏實感。
“不知道小晨有沒有勇敢一點,不要再叫隔壁街的小混賬們欺負了。”
“阿雅有好好吃青菜嗎?真是的,她總是那麼挑食。”
“老頭子的拐杖不會又被子豪哥藏起來了吧?嗯沒事,夏薇姐肯定會教訓他的。”
…
“他們發現我不見了,會難過嗎?”
“……”
和屋內靜默無聲的現狀完全相反,裴秀此刻的思緒紛亂如麻,胸口說不出的壓抑。
“真想回去找他們。”
“要是我會魔法,是不是就能回去了?”
“要是我…會…魔…”
想着想着,裴秀的眼皮越發沉重。
睡意就像是母親細膩的手,溫柔撫平他緊鎖的眉頭,裴秀也漸漸熟睡過去。
…
數小時后———
“唔……”
裴秀有些迷糊地坐起身來,他艱難地半撐着眼皮,突如其來的尿意將他憋醒。
唔、廁所、找廁所…
他跌跌撞撞地爬起身子,眼睛都不曾睜開,扒開門就往廁所的方向摸去。
在鳥語花香的曠野里,一道清澈小溪順流而下,周圍還有小鹿和雀兒嬉鬧追逐。
一切恍若綠野仙蹤般夢幻而暢美,好不快活。
正如裴秀此刻的心情一般。
“啊———”
眯着眼一個激靈,裴秀抖了抖,他不由發出一聲滿足的嘆息。
心情暢快的裴秀一掃睡前泥濘的心境,哼着小曲、腳步輕快地走回房間去。
他感覺這波回籠覺一定很安穩。
“你是我的小呀小蘋果,怎麼…嗯?”
走在廊道上的裴秀停下了腳步,他像是隱約聽到了一陣嘈雜聲。
前方深邃的廊道,那探不到底的黝黑像要擇人而噬一般。
裴秀看了看不遠處牆上的魔法鐘擺,心裏有點發涼。
現在可是凌晨一點,一般這個時間后宅人人都熄燈休息了,到底誰會在那裏?
他吞了吞口水,輕手輕腳地靠近聲源,理智告訴他這不是個好主意。
恐怖片里第一個領盒飯的往往就是這樣的人。
噠、噠、噠。
漫長的廊道上只有自己的腳步聲。
裴秀緩緩靠近,嘈雜聲越來越清晰。
奇怪的是他越是靠近,越是覺得這裏有點莫名眼熟。
等一下?這不就是那自大女的房間嗎?
嘭!
剛想到這裏,他就聽到劇烈的開門聲。
“我都說了我沒有偷懶!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嗚,我討厭你!”
“你根本就沒理解過我…嗚,你不是我母親!”
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向他的方向跑來,裴秀趕緊躲在鄰近的一根廊柱之後,生怕撞見來人。
“嗚…嗚……”
粉色的雙馬尾向後揚起,小女孩不停抹着眼框,有點磕絆地跑過裴秀的身旁。
呼,好險。
裴秀還從未見過菲莉婭這樣失態的哭喊,像個被遺棄的小花貓一樣。
她到底是怎麼了?
裴秀有點好奇,但隨即又覺得麻煩。
“反正也不管我的事,一個被溺愛的大小姐能有什麼傷心事。”
嘀咕一句,裴秀就想往自己房間走去。
事不關己高高掛起,輪不到他操這份閑心。
不過,自大女剛剛好像提到什麼母親?
想到這,裴秀有種不妙的預感。
他有點心虛地轉過身去…
“初次見面,我是萊昂公爵的正妻,府上的女主人,阿黛爾·麗·阿爾波利斯。”
眼前的貴婦人身段欣長,一身墨綠晚裙端莊而典雅。
秀眉纖長,鳳眼微提,五官秀麗不見歲月的痕迹,唯有眼角留下淡淡紋路,端的是一副精緻的好相貌。
這些倒還是其次,最讓裴秀揣揣不安的是公爵夫人:
那梳得一絲不苟的金色長發、緊抿的薄唇、刀削般高聳的鼻樑。
這一切都讓她顯得有些不近人情。
秀眉微鎖的面容透露着些微冷意,不苟言笑的公爵夫人像是被什麼事困擾一般。
“您、您好,我是裴秀。”
裴秀被眼前公爵夫人氣場所攝,那有些冷硬的氣質讓他不知說什麼才算正確。
打量着眼前小男孩那少見的黑髮黑瞳,她想起些什麼,接著說道:
“不用緊張,你可以稱呼我阿黛爾夫人或者大夫人。”
“裴秀…原來是你,和不成器的小女契約的使魔男孩。在府上住得還好嗎?”
緩過來的裴秀定了定神,恢復了鎮定的他彬彬有禮回答道。
托您女兒的福,我現在只想回家。
“託大夫人的關照,我住得很好。”
“真是不錯的孩子,現在時間也不早了,你先去休息吧。”
阿黛爾夫人的誇獎讓裴秀有些意外,他想起自己不久前才說了她女兒壞話。
也不知道大夫人聽見了沒。
有些心虛地應了聲,裴秀趕忙轉身就要回房。
呼,好險好險。
快走到轉角的裴秀鬆了口氣,想來大夫人並沒有聽到什麼…
“我認為每個人心中,難免都有難為外人道的傷心事,你怎麼看?”
大夫人的話冷不丁傳來,像是釘子一樣將裴秀定在原地。
完、蛋、了!
她這不是一字不差全聽進去了嗎!
“我、我覺得太對了———!”
裴秀腳下一頓,然後頭也不回地往房間狂奔,像是身後被什麼洪水猛獸追着一般。
只留下他那發自內心的回應,悠長回蕩在菲莉婭的房前廊道。
“呵呵,小傢伙還挺淘氣,和艾琳說得一樣,有點像小婭。”
在裴秀看不到的身後,不苟言笑的公爵夫人微笑道,像是冰山上暈開了一抹暖色。
但很快,這抹暖色轉瞬即逝。
“唉,小婭…”
想到哭着跑開的菲莉婭,阿黛爾夫人心底里有些無奈,也有些心疼,她呢喃道:
“法芙卡,我…做錯了嗎?”
…
而另一邊,我們的裴秀正狂奔回房!
他心裏不禁對菲莉婭有些感同身受。
大夫人真是太可怕了!
難怪自大女會被她弄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