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在線等,成了使魔怎麼辦?
此時,在安塞萊茵耶爾特的家族宅邸。
奢華古典的公爵二小姐閨房裏,邊上的落地大窗敞開。外面刮來了一陣微涼夜風,將淺白色的薄紗窗帘吹拂而起。
柔和的月光也如銀霜般鋪滿在房內暖色調的木質地板上,猶如畫卷里的霜花之樹。
這一切理應是非常靜謐美好的場景,然而在此刻的房間內———
“所以說,你想讓我重複多少次?魔法真實存在這件事,就像空氣一樣理所當然。”
“然後關於你,雖然不想承認,但你現在已經是本小姐的使魔了!”
赤着小腳,一身月白睡裙的菲莉婭雙手抱胸,嬌俏地翻了翻白眼,語氣的不滿程度已經快要突破天際了。
她都來回說了好幾遍了,這使魔還是完——全搞不清楚狀況,這不都是常識嗎?
他究竟是笨到了何等無可救藥的地步吶!
“我、我是使魔?…這不可能!傻子才會相信什麼魔法!”
“這世界上不可能存在什麼魔法!”
終於聽得懂人話的裴秀在聽過菲莉婭已經說了好幾遍的簡單解釋后反而更加蒙圈了。
大腦停止運轉的他實名演繹了人生的終極本質之一,詞窮得像是一台復讀機,翻來覆去都在重複這兩句。
而我們此刻額頭井字暴跳中的菲莉婭,一直強忍着維繫理智的那根弦,終究還是斷了。
“唉呀,真是夠啦!”
氣死我了,怎麼會有這麼固執的人!
菲莉婭的耐心正式宣佈壽終正寢,她被眼前男孩的頑固氣得銀牙緊咬。
只見她潔白無瑕的小腳輕輕抬起,一步步向裴秀走去。
“再怎麼沒常識,你也應該很清楚了吧?第一,我的法杖一揮,你就飄在了空中不是嗎?”
精緻靈秀的小女孩走到了裴秀面前,兩人之間此時只有一個拳頭的距離。
菲莉婭雙手叉腰后微微抬起了頭,矮了一截的她直視着眼前這個茫然失措的男孩,口中繼續說道。
“第二,戴上通識者吊墜后,你就馬上能聽明白我說的語言了不是嗎?還有!”
愣是被菲莉婭咄咄逼人的氣勢所攝,裴秀不禁往後退了一步,隨即臉上有些難堪,他也終於從蒙圈中回過神來。
菲莉婭說的話,如針尖一般將他心中如真似幻的泡沫戳破。
內心亂成一團的裴秀頓時像被點炸的火藥桶,伸手就要將眼前的小女孩推開走到門口出去。
“別胡說八道了!讓開!我要去找院長…我啊啊啊啊!”
就在這剎那,裴秀的劉海下迸發了一道耀眼的白光,並且伴隨而來的是一陣陣腦崩欲裂的劇烈痛楚,以及他抱頭跌坐的慘叫。
在裴秀因痛掙扎而露出的額頭上,一行複雜而難以言喻的魔法印記亮起了白光,透露着古奧深澀的意味。
“還、還有…第三,你額頭上的使魔印記,和我手背上的令主印記!”
本來就因為裴秀屢說不聽而心煩的菲莉婭,只是想稍微顯現出禁令嚇一嚇這個無禮之徒。
但在被裴秀的突然靠近嚇着后,一片空白的小腦袋讓她無意識動用了懲戒約束使魔的使魔禁令。
她那蔥白般的右手不知何時已舉到身前,纖細秀氣的手背上同樣亮起一行複雜深奧的魔法印記,只是樣式上略有不同。
無人注意到的是,菲莉婭漂亮的祖母綠雙瞳里隱約浮現出一抹深紅。
她彷彿被怒氣遮蔽了理智般,
無視裴秀的慘狀,盲目繼續着之前想要說出口的話!
“嘶嗬…啊啊啊!痛…好痛!”
“你看,這、這就是令主約束使魔的方法!”
“痛!…很痛…”
“你看,這不是魔法是什麼!”
“停…下…”
“所以,你不是我的使魔是什———”
倔強氣惱的話語嘎然而止,眸中深紅消散,菲莉婭猛然間回過神來。
印入她眼帘的是小男孩因痛楚而扭曲的臉龐;
鑽入她耳中的是小男孩越來越虛弱,接近窒息的低聲哀嚎。
“咕嗬…”,此時的裴秀猶如溺水般,淤積的唾液將他喉嚨幾乎堵塞,連痛呼都無力發出。
而眼前這一切,儼然像是一桶冷水將她從頭到腳淋透,從裏到外潑醒。
我都幹了什麼?!
菲莉婭小臉煞白,原本惱怒的情緒如退潮海水般瘋狂消退,不忍和後悔迅速佔據了她那對漂亮的祖母綠雙瞳。
她到底幹了什麼蠢事,因為一時之氣對使魔使用了禁令…
她理應要剋制住,她就是為此而修習瑪納的,不是嗎?
我真是,太差勁了。
…
禁令解除后已經過去好一陣子,菲莉婭將裴秀放到床上安置好后,看着他側身不語的背影,屋內瀰漫著安靜到詭異的莫名氣氛。
“你今晚就在這裏休息,我…我明天再來看你。對對……嗯晚安…”
小菲莉婭嘴唇張了張,眼神躲閃,磕磕絆絆說完話后就做賊似地奪門而逃,完全忘記了這其實是她的閨房。
逃出房間的菲莉婭將房門合上,低頭站在門前久久不能說話,只有小小的肩膀微微抽動。
“…嗚……對不起…”
良久,只聽見一陣若有似無的呢喃啜泣,而小女孩纖細的身影也消失在長廊之上。
…
隔日早晨,溫煦的陽光透過紗窗暖暖地照在小男孩柔和的側臉。
在鬆軟得如雲朵般的大床上,本來熟睡的裴秀在半夢半醒間聽到了一陣陣嘈雜聲,接着便慵懶地伸了個懶腰,他醒了。
準確來說,他是被吵醒的。
“我這是?”揉着眼打了個哈欠,裴秀從床上半坐起身來,他因為起床前的低血壓,每次剛醒來都顯得有點天然呆。
就這樣他獃獃坐着,眼神毫無焦距地直視着前方,直到發現哪裏有點奇怪。
‘咦?壁…爐?我!’,看到陌生的東西后,他無神的雙眼開始緩緩聚焦。
裴秀的瞳孔陡然一縮,他終於想起昨晚發生的一切!
那透入骨髓的痛楚讓他歷歷在目,還有…
“魔法是真實存在,這裏也已經不是原來的世界。”
依循着嘈雜聲的源頭,醒來后的裴秀拖着小小的身軀走到了龐大的落地窗前。
拉開簾紗的他安靜看着眼前的景象,腦中不由浮現這句話。
儘管他本人無比排斥,但內心深處已無法抵抗地被刻上所謂的事實。
這要從他透過窗戶看到的一切說起。
…
從安塞萊茵耶爾特二小姐閨房的窗戶往外望去,是一片被大型建築群圍繞着的中央廣場。
說是廣場但由於大量點綴着花卉植群的關係,萬紫千紅的景觀煞是美麗,使其看上去更像是一座大花園。
而在華美石磚鋪就的廣場上,林立着兩排或英武或優雅的人形雕像,那便是歷代的安塞萊茵耶爾特家主。
廣場中央的空地上此刻卻熱火朝天,擠滿了魁梧壯碩的人們,細眼瞧去個個都是膀大腰圓的壯漢,抑或是體態修長有力之人。
裴秀看得不太真切但可以肯定這夥人平時不太愛吃素,胳膊都快趕上他的頭般大了。
他們有的身着鎧甲,反射着凌厲寒光;有的僅僅穿着布甲,卻背負着長弓大劍。
但此時牢牢吸引着裴秀視線的不是他們,而是這群人所包圍喝彩的擂台之上。
廣場中央聳立着一座石砌的大擂台,擂台場地上則林立着密密麻麻,與人等高的石刺群,每一根石刺前端居然都細若針尖!
成百上千的針尖石群連成一片,讓人看了不由頭皮發麻,望而生畏。
這時,有一道快速移動的模糊灰色人影,速度快到裴秀肉眼所無法看清。
他正一邊不斷避開瞬間大範圍冒出的石刺,一邊肆意穿梭在石刺密佈的場地上,視它們如若無物,十分輕鬆寫意。
“咕哈哈小指頭!早就想這麼揍你了,你就只知道躲嗎?來來,見識下小爺為你準備的正餐!雙系奧義·流岩炎!”
在場地的邊緣,一個身高接近兩米,膀闊粗腰的魁梧漢子咕哈哈地大笑道,拖把布似的胡亂蓬蓬地掛在他下巴上,十分顯眼。
大漢披着深藍色華麗長袍,裏面卻穿着一身銀色板甲,手上握着一根形狀畸形的大棒槌,看着十足的不倫不類。
隨着大漢語音落下,大棒槌在空中猛然一點!
一個玄奧的巨型魔法陣霎那間覆蓋了整個擂台場地,接着只見擂台上的針尖石刺開始成片地通紅軟化。
明明是岩石質地的石刺群此時卻被高溫灼燒成岩漿狀,扭曲軟化后的它們此刻像是有了靈性的火蛇,在廣場上肆意飛舞。
蘊含超高溫的岩漿火蛇在石砌的擂台上橫行無忌,在地面留下一道道龜裂乾涸的痕迹。
且所過之處四周岩漿橫流,這足可見其恐怖的溫度!
“怎麼不繼續跑了啊?咕哈哈哈哈!”
大漢張狂粗獷的叫囂聲在擂台上響徹,漸漸的,隨着岩漿狀的火蛇在場地上靈活的遊走包圍,原本模糊的灰色人影開始慢了下來,最終被火蛇群困在原地。
而裴秀也藉此隱約看清了他的外形。
被大漢戲稱為小指頭的男人罩着一身深灰色斗篷,看不清面容,一米七左右的個子對比場地上俯視着他的火蛇群,顯得非常矮小消瘦。
但讓裴秀驚奇的是,他的背上卻斜背着一把幾乎和大漢等高的大型長刀,刀鋒上閃爍着奇異的寒芒。
而停下來的斗篷男子將手探到身後,握住了大刀刀柄。
此時那渺小的身影已近乎被火蛇淹沒,但他只是對着長鬍子大漢緩聲說道。
“大鬍子,你進步不算小,但遊戲結束了。”
“風之加護·山切嵐。”
擂台場地在岩漿火蛇群的籠罩下早已是一片赤紅,然而就在斗篷男子話音剛落,一束極為刺目的青光陡然從中爆發!
以裴秀視角看去就像是一盞紅燈籠被裹在裏頭的青色火苗由內而外瞬間燒穿。
正想到此處,便見青光迅猛突破!
一道長長的青線瞬息間出現在紅色之間,赤紅色的火蛇群居然被一刀從左到右、360度毫無阻礙地切開!
這一刻,漫天青光將赤紅徹底覆蓋,刀式餘波則掀起了一陣劇烈呼嘯的狂風,龐大的風壓瞬息間將擂台上的氧氣排開。
失去了氧氣,剛剛還張狂肆虐的大火,現在只留幾許火星在地面上竭力掙扎。
“大鬍子,願賭服輸,別忘了請客。”
而一刀斬滅了奧義·流岩炎的凱拉索,正微微笑着將2米長的風元素大刀架在了多魯脖子上。
紋絲不動的刀身上列着一排優美的風之符文,而此刻所有符文盡皆亮着微寒青芒。
長鬍子大漢多魯近距離看着架在自己脖子上的修長大刀,不由得吞了吞口水。
他毫不懷疑這柄亮着一排鋒銳、破甲、破魔、流血符文的優美長刀,可以一瞬間讓他和酒館裏的美人們上演天人兩隔的生死戀。
“凱、凱拉索大哥,您先把刀移開,一、一切好說!”方才還不可一世的多魯再也笑不出來,事實上他都快哭出來了。
他委屈啊!為了這屆冠軍賽,他已經一個月沒去酒館找美人們共享快樂時光了。本以為這次他剛琢磨出來的火土雙系奧義可以在比試里爭一爭冠軍,沒想到…
你大哥終究是你大哥,凱拉索的青嵐刀式是越發誇張了。
“好傢夥!把土之加護·千針岩和火之加護·炎蛇組合成奧義,多魯你小子挺有一套的嘛!”
“凱拉索大哥又奪冠了,您是我永遠滴神!”
在以大鬍子投降,小指頭奪冠的比試結果塵埃落定后,安塞萊茵耶爾特公爵府一年一次的內衛冠軍賽宣佈正式落幕。
周圍的大漢們也一股腦擠上了擂台,為凱拉索和多魯喝彩慶祝。
人群中的凱拉索微笑着接受戰友們的祝賀,期間漫不經心地往二小姐閨房窗戶看了一眼,看似散漫的眼神銳如鷹隼。
…
“哈、嗬、哈、嗬…”
而此刻看着人頭攢動的擂台,裴秀方才被兩人遠超常識的戰鬥奪走的呼吸這才慢悠悠回來。
他拚命將外界的空氣擠進肺里又排出,大口大口的呼吸着。
一雙黑色瞳孔像是遲鈍得照不進光彩,內心受到極大震撼的裴秀想起昨晚菲莉婭對他不耐煩的解釋。
’這裏是蓋魯夫奇奧大陸,魔法真實存在這件事,在這裏就像空氣一樣理所當然!明不明白!‘
當時腦中強烈排斥的話現在彷彿刀刻般深深印在裴秀腦子裏。
這一刻,由不得他不相信,這裏不是地球,而是擁有超凡魔法的新世界。
…
而他裴秀,如今成了使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