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未來,來了
吼!啪……!
披着黑斗篷的趕車人高聲吆喝,飛快的甩動手中的長鞭,白如亮豆的雙瞳深入黑鐵面罩之下,邪氣森森。
八頭棕毛六眼巨鹿在響亮的鞭聲中蹄子急踏,鼻中的響啼此起彼伏,拖着身後一架裝載着黑色大鐵箱的四輪貨車,在前後四個健碩的白袍騎士護衛下,飛馳在茫茫紫色草原之上,所經之處掀起滾滾塵土。
天地蒼茫,勁風呼嘯。
厚重的烏青雲海壓滿天空,綿延到遠方的紫色荒草伏伏起起,宛若海潮。
放眼望去,天地一片洪荒。
車隊翻過丘陵,一道蒸騰着衝天白氣的地縫出現在了視線盡頭。
地縫呈焦褐色,無邊無沿的橫亘於視線中央,猶如割裂大地的傷疤,在隆隆的巨響中不斷地向外吐出橙亮的熔岩噴流,熱浪滾滾,映亮天色。
“快點,再快點!”(六影古語)
領在前頭的一個白袍騎士回頭高喝。
亦如趕車人一樣,他也戴着黑鐵面具,瞳仁亮白,在顛簸中拖出凌亂的曲線光尾。
受到催促,趕車人忽然煩躁起來,不禁發狠抽動長鞭,在巨鹿的身上發泄着心中的不滿:
“已經七千六百零一次了,無窮無盡,無窮無盡……什麼時候才是個頭啊!”(六影古語)
白袍騎士朗聲道:“下次吧,誰知道呢?歷史不會死,未來一定會來。”
“拓雷翁卡烏恰!”(六影古語)
趕車人咒罵著揮鞭,卻忽覺背後一熱,慌忙回頭,結果這一瞥嚇得他差點摔下車去!
“鐵……鐵!”
原來離他幾尺外的鐵箱一面燒的通紅,中間一小圈愈發明亮,須臾間,滾滾灼浪便撲面而來。
“這……這是怎麼回事!”
沒等他反應,一束比太陽還亮的強光剎那間鋪滿了視野,他的時間就在這一刻停止,身體化作一縷青煙,沒有痛苦。
從鐵箱中射出的高溫光球橫掃一切,飛臨巨鹿上方時徹底失去了束縛,能量霎時兇猛的擴散到空氣中。
嘭!!
膨脹氣浪當空炸開,攜着高溫橫掃一切!
八頭巨鹿如枯葉般被吹散到四面八方,殘軀碳化,焦肉滋啦作響。
前面兩個騎士不比巨鹿的體型,人馬皆被炸的不見蹤影。
貨車在猛烈的衝擊下解體,破了個大洞的鐵箱在半空中翻滾,甩出了少恕,最後冒着白煙停在了幾十米外的紫色雜草中,蟲子成群的四散飛逃。
少恕跌跌撞撞的落在了草叢中,摔得不輕。
剛才在鐵箱裏,他彈出神凝石的瞬間改變了掌心力場的形態,使其包裹住自己,不然他自己也會在時間沸騰的能量爆發中灰飛煙滅。
這是他第一次領略到沸騰時間的真正威力,過程雖然代價高昂,卻讓人很上癮。
由於全身失去知覺無法動彈,他閉着眼久久不願睜開,同時用耳朵聆聽,用鼻子去聞。
有那麼一剎那,他有點害怕自己還在少氏錶行,在那個屬於自己的世界。
還好,柔軟的土地,淡淡的硫磺味,吹着哨聲的風,這些感覺都清晰的表明——身處之地絕不是少氏錶行。
他緩緩抬起眼皮,天空中厚重的烏青雲層第一時間便撲面而來,然後是兩側餘光里隨風搖曳的紫色草葉。
就像從沒見過,他睜大了眼睛觀望所能看到的一切。
倒不是因為稀奇,而是呈現在眼前的‘自然物’在小一點尺度下竟顯現出某種怪異的‘人造秩序’。
這種人造秩序體現在連續重複的雲層排列,體現在每一叢草葉的粗細分佈……
它們的外表自然,但根本上卻更像‘程序’的產物。
總之,所見皆是常物,卻又在熟悉中蘊藏着來路不明的陌生。
直到此刻,他體內的能量徹底散去,漸漸清晰的感到了左手小拇指的疼痛,
他掙扎着想翻身,可手腳如同被抽了筋,怎麼都使不上勁。
當他鼓起一口氣準備再試試的時候,遠處某個方向忽然傳來了一串嗚哩哇啦的奇怪說話聲。
聽那聲音既不是英語,也不像阿拉伯語,更不是漢語……
正當他努力分辨之時,耳蝸里卻忽感異樣。
就好像有人給塞上了同聲翻譯器,完全陌生的語言突然就聽懂了。
……
“沒有沒有,裏面沒有!”
“去那邊找找,不能讓他跑了!”
……
「我靠!」少恕是聽懂了,卻不由心頭一緊。
有人要抓他,而且帶着明晃晃的敵意,應該就是要把他送進地火坑的人。
敵人的聲音兜兜轉轉,越來越近,不能跟坐以待斃。
他指揮手腳動起來,結果不管怎麼努力都沒用,除了脖子和頭,身體的其它部分好像都不是自己的了。
無計可施之下,他緊張的視線轉向聲音來的方向,罵道:“妮瑪~~~好不容易出來的……傀鬼,快想想辦法!”
他寄希望於傀鬼出來幫忙,可惜傀鬼似乎從來就不曾存在,任他怎麼在心裏召喚都毫無回應。
“在那兒!快過來,他在那兒!”
隨着急促的腳步聲逼近,少恕的視野里,一左一右相繼闖進兩個人。
其中一人披着破損的白袍,亮白的瞳孔透過黑鐵面具隨動拉出光尾。另一個則只剩一隻眼,半臉灼毀,卻不見血。
白袍人先蹲了下來,搖來晃去的反覆審視着少恕:“剛才那是什麼?還好我躲的快……”
話到這兒,他長舒一口濁氣繼續說道:“不過倒是好事,未來已經到來,我也不必再不停的抓你,燒死你,無窮無盡的循環下去了。”
對面的一隻眼粗暴的插話道:“你毀了我的臉,我殺了你!”
說著,他氣急敗壞的用剩下的一直眼睛在少恕身上四下搜索,話從咬的嘎嘎響的牙縫裏蹦出。
少恕努力保持鎮定,一言不發,只是下意識的轉動眼珠,視線稍在右手方向多停留了一下。
白袍人敏銳地捕捉到了這個轉瞬即逝的線索,立即伸手輕觸少恕的右手心,發現溫度明顯偏高:
“是這隻手啊。”
窺探到秘密的他威脅似地用銳利的黑指甲在少恕的手腕兒上划來划去:
“把它留下吧,免得你再惹事,也為了給剛才死的那幾個傢伙復仇。”
“哼!”一隻眼很滿意這個安排。
他先是警覺地抬頭環顧一周,然後俯身從腰間抽出一把黑刃尖刀,寒意逼人的白眼裏儘是兇狠的殺意。
“砍下來。”白袍人指着少恕的右手腕向一隻眼使了個眼色。
少恕一聽急了,怒目喝道:“敢動一下,老子滅了你!”
兩人冷哼幾聲,全不理會。
很快,一隻眼便將冰涼的鋒刃抵住了少恕的右手腕口。
“呸!”
情急之下,少恕一口唾沫吐到了一隻眼臉上,順帶補上一聲“草!”
一隻眼雖然不知道這個字是什麼意思,不過大致能猜出來不是什麼好話。他怒了,狠狠地擠了下眼,提刀向下割去。
噗!
一道銀光閃過,一隻眼持刀的手竟不翼而飛,只剩下大臂上掛着的骨肉。
一切來得太快,沒等他嚎叫,第二道銀光閃過。
嘭!!
伴着悶響,他的頭炸了,就像從高空扔下的西瓜。
出乎意料的是,他的頭顱爆開的過程沒見血,只有從激射的骨肉碎塊中散逸的白光。
“Yes!!”少恕激動的大叫。
白袍人見勢不對撒腿就跑。
少恕見狀反而來了勁:“嗨!不是要砍你爸爸的手嗎,跑什麼啊?!”
幾個呼吸后,遠處又是一聲腦袋開瓢的悶響,接着是褲嗵的倒地聲,再後來就只剩下呼呼的風,彷彿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
「是誰啊?」
雖然得救了,但因為沒有目睹整個過程,少恕的心裏很不踏實,不斷地轉動腦袋左顧右盼,卻半天不見一個人影。
這下他反而心虛了,大聲喊道:“誰?是誰?!”
然而,回答他的只有風。
他深陷焦慮,但又相信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不管是誰,出手相救就是自己人。
不斷的自我暗示讓他感到踏實,無論如何,眼前的威脅是解除了,天色都因此顯得亮了幾分。
可是讓人不安的孤獨卻接踵而至。
接下來還會發生什麼嗎?
當他發出靈魂之問,一個人影忽然闖入了左邊的視野,他不禁瞪大了眼睛。
這次來的是個雙手拎着銀色釘鎚,神情冷漠的令人發抖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