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霜打的茄子

見羅文一副為難的樣子，葉文強下巴一揚，示意他但說無妨。

羅文輕嘆一聲，緩緩道：“其實政府也接觸過，就是那個叫宋慶的飛行員，他媽媽一直在跟我們鬧，不同意我們提出的撫恤方案。而其他三名傷亡同事，他們的家屬早就在協議上籤了字。說實在的，算上保險，再加上公司給的撫恤金，真的不少了。當然，我們也知道，再多錢也彌補不了這種喪子之痛。但事情已經發生了，又能怎麼辦呢？”

說到這裏，羅文乾咳了一聲，繼續道，“同不同意撫恤方案還是小事，更重要的是，他父母遲遲不肯將宋慶遺體火化。那兩名同事早就安葬了，可唯獨還剩宋慶一直這樣拖着……您說這麼久了，這也不是個事兒啊……葉警官，你們畢竟代表政府，要是方便，還請你們幫我們也去勸勸。說到底，人沒了，還講究個入土為安不是？”

從徒弟的口中，葉文強了解到宋慶母親認定自己的兒子是被人謀害的，並且聲稱絕不會善罷甘休、一定要追究到底。因此，聽羅文說完，葉文強對宋慶母親這稍顯過激的做法並不感到奇怪，只是沒想到此刻羅文會突然把這麼個難題拋給他、請他來幫忙處理。

葉文強微微思忖了一下，打太極般地回復道：“所以還是要你們好好配合調查啊。查明真相，給宋慶父母一個滿意的交代，他們自然也就放下了，對不對？”

羅文的臉頰不為人察覺地抽動了一下，重重地點了點頭：“那是一定，那是一定。您看接下來還需要我這邊配合做些什麼？”

葉文強沒有第一時間回答他，反倒是轉身面向童瑤，抬手示意警花靠近一些。

等童瑤邁步走近，與隊長肩並肩站在一處，葉文強對她耳語道：“你帶小林子先去找石飛，去了解一下他剛才提到的那什麼維修程序。另外，重點摸清所有維修人員的基本情況。”

佈置完任務，葉文強這才轉向羅文，“我們還要單獨找石飛打聽點兒事，請羅總安排一下，找一個適合單獨談話的地方。”

“好說，好說，石總他自己就有獨立辦公室，跟我們這會議室都在一層樓，不遠。”羅文趕忙回話，同時抬手朝一個方向指了指。

葉文強話鋒一轉，不露聲色地繼續問：“聽說你們這裏有一個叫馬海洋的，他今天在機場吧？”

“在的，在的，雖然停飛了，但我讓大家每天都來上班。尤其是今天，知道您要來，我特意告知每個人都不能請假。”

“好，你先安排好石飛，然後親自把馬海洋帶到這裏來。”葉文強目光犀利，語調不容置疑，又向羅文叮囑，“記住了，先不要說是警察找他。至於借口嘛，我相信你一定有辦法。”

羅文一個勁地點頭，本想再寒暄幾句，只見葉警官對他揚了揚了手，瞬間明白這是催他抓緊行動的意思，於是也就迅速轉身退出了會議室，領着兩名年輕警察先找石飛去了。

等他們離開，寬敞的會議室一下子顯得空落落的，只剩下了葉文強與蘇木二人。

“神探，”私底下，葉文強又沖徒弟調侃起來，“接下來，就看你怎麼與馬海洋過招了。”

蘇木微微一笑，沒有搭話。他明白，如果說先前的集體詢問是為了廣撒網、快速了解案情的話，那麼接下來要做的才算是直擊要害。畢竟此時看來，按照誰最受益、誰嫌疑最大的準則來推斷，事發當天，幸運逃過一劫的馬海洋，他的嫌疑最大。

昨天在前往田家村的路上，

師父與楊處長打了一通電話，通話結束前，蘇木聽師父提到了調查方向，當時他以為那會是可疑的耳環外包裝袋，但現在看來，師父所指的調查方嚮應該還是早先就懷疑過的馬海洋。

此刻，蘇木本想問師父關於耳環外包裝袋的事情，畢竟從它上面查出了二次拆封的痕迹，說不定會留下什麼至關重要的線索。但仔細一想，蘇木又擔心隔牆有耳，畢竟這個時候，案件的具體細節還不便向外人過多透漏，因此也就將疑問暫時放在了心裏。

“先放鬆放鬆，不要胡思亂想了。那個事情，老楊他們再查。”葉文強彷彿是看透了徒弟的心思，簡單說了這麼一句，隨後便與徒弟聊起了一些無關緊要的話題。

就在葉文強師徒倆閑聊的時候，在羅文客氣的引導下，童瑤與林傑已沿着走廊來到了石飛的辦公室門前。從羅文嘴裏得知，天億航空公司高層管理人員都在這棟樓的二層辦公，而走廊盡頭最西邊的這一間便是石飛的房間。

“警察同志，到了。石總這裏最安靜，你們有什麼問題就直接問他吧。”羅文一邊說，一邊出於禮貌地扣了扣門，又沖裏面道，“石總，這會兒有空嗎？關於機務維修的事，政府還想單獨再和你聊聊。”

話音未落，石飛應聲而來，打開房門，客氣地招呼他們進屋。

“那你們先忙着。”房門打開，羅文閃出空當，以便兩名警察進入，而他自己則沒有要進去的意思。他知道自己不便久留，還要趕緊當面去“請”馬海洋。

童瑤向羅總頷首致謝，沒再多言，隨後步入辦公室，林傑則緊隨其後。而羅文也不再客套，轉身飛奔而去。

與高級管理人員都在航站樓二層辦公不同，其他員工的辦公地點則在機庫旁邊的一棟平房裏。從航站樓到那兒，羅文一路快跑，雖然距離不遠，但也是氣喘吁吁，好在馬海洋此時就在機務大辦公室里安靜地坐着，羅文這才算是鬆了一口氣。

不知羅文用了什麼法子，總之葉文強與蘇木並沒等多久，估摸頂多也就十幾分鐘，就看見他領着一個瘦高的小夥子走進了大會議室。

從年輕人的相貌與衣着可以看出，此人步入社會時間不長，臉上還帶着校園裏的那股子稚嫩。

“坐。”葉文強指了指對面的一張椅子，對年輕人道，隨後又給羅文遞了個眼色。

羅文立刻心領神會，只在年輕人後背上輕輕地拍了一下，當即識趣地退出會議室。

年輕人慢慢踱步，耷拉着腦袋，一副無精打採的樣子，像極了霜打的茄子。等了很久，他才走到那張椅子跟前，拘謹地坐了下去。

葉文強始終耐心地等着，等年輕人坐好，他出其不意地開口問道：“你相信命運嗎？或者換句話說，你相不相信有神靈在保佑你？”

面對突然找上門來的陌生人，馬海洋本就驚慌失措，此刻剛一坐下，又被這沒頭沒尾的問題當頭一棒，剎那間，只見他臉色煞白，怔在椅子裏一動不動，半晌后，方低聲問道：“你們是什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