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第28節 繾綣兩心不可告
已是深秋，京城郊外林中的落葉鋪了厚厚一層，剛下過雨，所以寒氣襲人，但云川、映心與青麟俱是習武之人，並不畏寒，因此只覺得空氣極為清爽，讓人精神振奮。
青麟與雲川騎馬在山林中走了一圈，回來看到映心正坐在樹下發獃。
“來，我帶你到山林里走走。”青麟向映心伸出手。
映心盯着他看了片刻，忽然扭頭不理他。
青麟跳下馬，走到映心面前：“上次我帶你去了西邊，沒有看到那條溪。”他不知如何再說才可以讓映心動心，只能拉住她的手，“跟我去看看。”
映心低頭注視着他的手，這雙手修長白凈，也非常有力量，但是並不粗糙，因為它的尊貴主人整日錦衣玉食、驕奢淫慾，連每次握過劍和韁繩之後，都要呵護一番，這樣的一雙手，能經受得了多大的痛苦？
憶起那次給他按摩腳踝的瘀傷，能挺得住她那麼重的手法讓她對他的忍痛能力心驚，可那只是一次短暫的逞強，還是——
“映心。”青麟握住她的手更加緊，讓她有些吃痛，也讓她回過神來——她為何還要猶豫、還要彷徨？
映心抬頭看着他，嫣然道：“好。”
……
青麟騎馬帶着映心來到山林深處，遠遠聽到一陣悅耳的潺潺流水聲。
“在那邊！溪水冰涼卻非常清澈。”青麟喜悅地說，低頭看着映心一笑，“看到它，不知為什麼，我就想到了你。”
“我？”映心喃喃低語。難道她“冰涼而清澈”嗎？
映心忽然明白了他的意思，卻苦澀一笑——這個不學無術的公子哥啊，真得很“笨”！
來到溪邊下馬，青麟拉着映心的手蹲下身，卻突然覺得頭腦一陣強烈的眩暈，接着一股尖銳的刺痛傳遍全身，他“啊”一聲，搖晃一下坐倒在地。
但是痛感與眩暈感一閃而過，極快就消失了。青麟不明所以地皺起了眉，幾乎以為自己剛才是錯覺。
起身時，看到一隻手因為剛才按在尖銳的石頭上而被刺破，鮮血流了出來。
他忙把手放入溪水中清洗，白皙的手掌、清澈的溪水、鮮紅的血跡，刺得映心眼睛有些模糊。
“你，怎麼了？”映心的聲音有些發顫。
青麟迷惑地搖搖頭：“不知道，剛才感到有點頭暈，但現在已經好了。哦，是了。”青麟釋然地看着映心一笑，“你昨晚睡得早，沒有給我彈琴。我以為病已經好了，竟還是這樣依賴你的琴聲。”
青麟洗凈手，拍打着身上的灰塵：“剛換上的衣服，又要洗了。”
“我——給你做一件袍子好不好？”
青麟抬頭驚喜地注視着她：“你給我做嗎？親自給我做？”
映心點了一下頭。
“這自然好！但不用厚袍子，給我做件長衫就行，我不怕冷。”
你會怕冷的，而且是非常怕冷——映心想着，扭頭走開：“隨你吧。”
青麟走過去忽然將她抱起：“我們去采山果，上次你不是說很好吃嗎？”
青麟跳上馬，將映心攬在懷裏，意氣風發地說：“這次我帶你走另一條山路，那條山路只有我能騎馬上得去。”
“不，我不想走險路。”
“我不會讓你受傷。”青麟低頭注視着她，“你相信我，我的馬術不比任何人差。”
映心把頭埋入他懷裏，良久才說：“我怕你受傷。”
青麟沒有料到映心會這樣說，竟有些不知所措，過了片刻才摟緊她，柔聲道：“好，那我們就走原路。”
“讓‘玉馳’慢一些，我想——這樣多休息一會兒。”
“嗯。”青麟心中激蕩起一股異樣的柔情，原本對映心與雲川的猜忌瞬間化為烏有。
……
二人回到山下時已經過了半個多時辰，青麟將采來的山果遞給雲川：“已經快落光了，你嘗嘗，非常好吃。”
雲川看看這半紅半綠的小山果，忽然問道：“你知道這山果的名字嗎？”
“合心果。”青麟一笑，“我自小就吃它。”
雲川笑了笑，看看神色複雜的映心，沒再多說。
……
雲川重新配藥給映心治療后，青麟看到了不同，這一次傷口周圍鮮紅，時有膿血滲出，映心也是感覺痛癢得很。
“之前怎麼沒事？”青麟焦急地問。
“換藥了，就是這樣的反應。”
雲川含含糊糊的回答讓青麟更為無措。
“怎麼樣能減輕映心的痛苦？”
雲川盯着他看了片刻，冷淡地說：“沒有辦法。何時快好了，痛苦才能減輕。”
“那——怎麼樣能快點好？”
雲川面無表情地看看映心，忽然道：“溫補一下就行。”
青麟並不十分理解雲川的話，但還是馬上命人找了一個好廚師，專給映心做了一桌豐盛的山珍海味。不想映心見到這些好飯好菜，不僅不感激他，還板著臉一口都不肯吃，青麟沒有辦法，只能又給她端上往日較為平常的飯菜。
傭人將那些山珍海味端給青麟，青麟也沒多少胃口，忽然想起一個來月前遇到的那兩個乞丐，便打發人去博仁堂詢問他們的下落。
晚上，傭人領着當初那個乞丐男孩來見青麟。
“與你在一起的那個老乞丐呢？”
“死了。十多天前死的。”
青麟有些悵然，想了想又問：“埋了嗎？”
男孩點點頭：“我親手埋的。”
青麟打量着他，男孩的臉色看上去明顯見好，衣衫雖然破舊，卻也能遮體禦寒了。
“不是說過讓你病好以後來找我嗎？”
“已經是受了公子大恩才能有今天，現在靠自己就行。”
“現在怎麼生活？”
“還是自己討飯，但不會挨餓了。有時還幫人跑個腿，也能掙上幾個銅板。”
青麟點點頭，命人將那些飯菜端上來讓男孩吃。男孩也不推辭，狼吞虎咽地吃飽了。剩下的青麟命人給他包裹好，拿回去以後再吃。
忽然，青麟腦中閃過一個念頭，忙屏退傭人，低聲對男孩道：“從明天開始，每日午時你都到後門等着，我再賞你雞吃。”
“多謝公子。”
“這事不要讓人知道。”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