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0機閣
刀叢鎮，千機閣刀叢鎮分閣。
樓閣佔地極大，碧瓦朱甍，極其典雅。
閣內分六層，每一層的佈置、裝飾各不相同，一樓擺着十八張桌子，每一張桌子上都有人在伏案疾書。
這些人或老成持重，或白凈斯文，他們的面前堆着比人還高的捲軸。
他們每個人所寫的捲軸內容都不一樣，每個人都只負責獨立的一則消息。
比如張三寫明日午時某某要同人決鬥，那他就要在一百張捲軸上分別寫下這則消息，會有專門負責此事的人將一部分捲軸投到附近的酒館驛站里，剩下的交給另一批人送到江湖上的其他分閣里，以進行大規模的消息傳播。
這個奇怪的組織每天都在江湖上搜羅各種消息，然後再擴散出去，仇殺，對決，江湖名人的動向，新出現的江湖人物，流落的武功秘籍，傳世寶藏的下落，世人想要了解的種種，都能在這種叫“江湖快報”的捲軸上看到。
但沒人知道千機閣的首腦是誰，也沒人知道他們的總舵在什麼地方，這個組織的出現已經很久遠了，發展到現在，已在玄武域內擁有了四十八處分閣。
值得一提的是，攪動江湖風雲的百兵捲軸，正是千機閣所擬的。
閣內二樓，只放着十二把椅子。
兩把太師椅，十把圓椅。
太師椅上坐着兩位白衫老者，一人正在無奈的發笑，另一人臉色頗有慍色。
圓椅上僅坐有四人，其中一人，正是從城隍廟裏逃走的白面書生。
另外三人年紀和書生差不多大，一人佩刀，着黑衣，神情冷漠；一人着粗布麻衫，正在往嘴裏灌酒；還有一個青衫女子低着頭不說話，時不時含笑看一眼白面書生。
發笑的老者開口道：“這麼大的消息，你至少應該彙報給我們兩個老頭子，好讓我們斟酌斟酌。”
白面書生回道：“我能坐在這裏，就說明我有權利發出那則捲軸，況且我已親自向殺人者取證，這四人均是死在他手裏。”
黑着臉生氣的老者瞪着他說道：“那你告訴我，小青驢叫聲極其難聽是什麼意思？”
喝酒的麻衣少年哈哈大笑，道：“您連這都不懂，極其難聽就是你一聽到那頭驢的叫聲就恨不得把它的嘴堵上的意思，哈哈哈……”
白面書生也笑了起來。
老者再也壓不住氣，站起來罵道：“荒唐！這樣的字眼怎麼能出現在千機閣發出的捲軸上，這不是在丟千機閣的臉？”
白面書生絲毫不懼，解釋道：“非也非也，千機捲軸，十載如舊，毫無新意，抖抖機靈，確實趣味。”
老者已揚起手要打書生，卻被發笑的老者拉住，然後使眼色讓他們快走，書生也不是不識抬舉的人，立馬就帶着三人下了樓。
“你為什麼攔我？”
“老夥計，生氣有傷身體，再怎麼說，他也是你的寶貝孫子，打壞了的話，連我這個做旁人的都會心疼的。”
“這則捲軸如今已經發往江湖，實在是丟盡了我的臉面！”
“你這一張老臉不要也罷，現在是年輕人的江湖，怎樣折騰是他們自己的事，你就不要管了。”
“罷了罷了，我上樓領罪去了。”
“我陪你一起上去，幫你說幾句好話，畢竟他還是個孩子，犯點錯也沒什麼。”
兩人順着樓梯往上走，便到了三樓。
三樓放眼望去全是書架，架上擺放着無數捲軸，七八個人在裏面來回穿梭，
一人看到了兩位老人，便放下手中的捲軸走了過來。
“二老有何事？”
兩人將有關小葫蘆的那則捲軸遞到了這人手裏。
這人四十年紀，長髯過胸，面色紅潤，正是負責這一層樓的管事。
他問道：“這捲軸是何人所擬？是否發出？”
老者惶恐道：“這捲軸乃是我那孫兒擅作決定所擬，現已發出。”
另一老者道：“年輕人有點調皮，還望秦管事網開一面。”
姓秦的管事笑道：“二老說的什麼話，我看這捲軸擬的頗有趣味，交代的事也是詳細清楚，並無不妥。”
兩位老者鬆了一口氣，同秦管事聊了一會兒便各自去忙了。
秦管事將捲軸放到書架上，喃喃道：“南宮世家，玉虛宮，看來江湖又要開始亂了，這一輩的年輕人沒有一個是省油的燈……”
白面書生和三人出了閣樓，天色已暗，幾人腹中空虛，便應了麻衣少年的建議去了聚友閣。
麻衣少年道：“今日宋藝的捲軸擬的不錯，所以這頓我請！”
宋藝笑道：“那我就不客氣了，待會兒可要古良兄破費了。”
黑衣少年冷哼道：“我的那一份我自己出。”
青衣女子說道：“尤泉，今天你是怎麼了？”
名叫尤泉的少年冷着臉撇下三人，快步往聚友閣走去，古良一邊笑一邊對二人說道：“他今天和我打賭輸了一整個月的酒，所以他這個月都開心不起來。”
女子問道：“你們打的什麼賭？”
古良神秘的笑道：“這是一個秘密。”
說完他就快步朝尤泉追了過去，一邊走一邊喊道：“尤大俠，我待會兒想喝女兒紅！”
尤泉鐵青着臉轉過來，道：“燒刀子喝不喝，不喝就滾！”
古良過去攬着他的肩膀，道：“只要是尤大俠請的酒，不管是什麼酒都好喝，你放心，今天只喝三壇，只喝三壇……”
青衣女子在後面笑道：“真是拿古良沒辦法，他明明和尤泉最要好，卻要每次都捉弄尤泉。”
宋藝笑道：“誰說不是呢……對了奕寧，吃過飯之後我們要去青竹山莊一趟，到時候你早些回去。”
女子問道：“你們去青竹山莊做什麼？”
宋藝低聲道：“這次是秘密行動，不能說。”
女子急切的說道：“不行不行，你要帶上我，不然我就回去告訴你爺爺說你們去青竹山莊做壞事！”
宋藝假裝不情願，然後故作姿態的說道：“既然周奕寧大小姐這樣威脅我，那我只能冒着危險帶你去，但是我有一個條件。”
周奕寧開心的問道：“什麼條件？”
“你要叫我一聲好哥哥！”
“宋藝你好討厭！我打死你！”
“奕寧手下留情，我帶你去就是了，呀，別揪我耳朵……”
另一邊，小葫蘆正在逍遙酒館裏來回踱步，不時搖頭嘆息，忙的像個陀螺。
酒館裏不知道為什麼只有小葫蘆和安歌兩個人，連酒館的老闆現在都已不在館內。
小葫蘆不知轉了多久才停下來對安歌說道：“事到如今別無他法，我立馬逃命，你也先避避風頭，等過了這陣我再想辦法找你，到時候我再幫你找那個白衣女人。”
安歌道：“不，我不能走，這件事是因我而起……”
他話未說完，小葫蘆打斷他，道：“雖然我們認識不久，但我看的出來你是個重情重義的人，這件事既然落到了我頭上，我現在就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但我不能連累你，現在你千萬不能和我扯上關係，明白嗎？”
安歌已將要落淚，即使到了這種時候，小葫蘆還在為他的安全着想，這讓他在江湖中第一次感受到了溫暖，所以他更不能走。
他說道：“我知道人不是你殺的。”
小葫蘆搖搖頭，嘆息道：“你剛剛闖蕩江湖，閱歷尚淺，你不明白千機閣發出的捲軸代表着什麼，哪怕是誤報，別人也會覺得這是真的，哪怕兇手現在就站在我面前，我也沒有辦法證明自己是清白的。”
安歌默默道：“你說的不錯，兇手現在就站在你面前……”
小葫蘆道：“就是這個道理……什麼？你剛剛說什麼？”
小葫蘆嚇了一跳，難以置信的看着安歌，他現在倒寧願自己聽錯了。
安歌對上小葫蘆的眼睛，一字一句道：“這些人都是我殺的，你沒有聽錯！”
小葫蘆勉強的笑了笑，道：“我知道你想替我背鍋，你的心意我心領了，但憑藉你的武功，他們中的任何一個人你都對付不了……”
安歌打斷他，道：“你有沒有見過我的刀？”
說完他便拔刀揮刀，或刺或劈，小葫蘆都只能看到刀鋒的殘影，他的心神已被這柄刀吸引，不由得沉浸其中，等他回過神來時，安歌的刀卻已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安歌道：“我知道剛剛你沒有防備，即使你心有戒備，即使你已有招架，我的刀還是比你快，我出門之前，我師傅曾經這樣評價我的刀——此刀已可入百兵捲軸前二十。”
小葫蘆嘆息道：“雖然不知道你師傅是誰，但他說的不錯，這確實是我見過最可怕的刀，這刀上似乎帶着一種魔力……”
然後他又沉默了下來，過了許久他才說道：“我剛進來的時候，你說是你害了我，並不是因為我帶你去城隍廟被冤枉，而是因為這四個人是死在你的刀下。”
安歌此刻變得異常冷靜，他道：“不錯！”
“一刀斃命，利刃封喉？”
“是！”
“你為什麼要殺他們？”
“他們要殺我，我沒有辦法，只得殺了他們。”
小葫蘆無奈的笑道：“既然如此，那我們只好同甘共苦等人來尋仇了。”
安歌搖搖頭，道：“但現在我已經不想和你同甘共苦了。”
不待小葫蘆回答，安歌已用刀鞘打暈了小葫蘆。
他將小葫蘆拖到酒館後院，然後開始扒小葫蘆的衣服。
等到他出來時，他的一身紅杉已經變成了一件破爛不堪的叫花子行頭。
不知何時，酒館的老闆已回到了酒館，正在櫃枱前默默擦桌子。
他看到了安歌，然後熱情的對他說道：“公子你來了，我知道你一定會回來的。”
安歌沉默了一會，道：“我能不能求你一件事？”
老闆道：“公子你說。”
安歌道：“後院有我的一個朋友，麻煩你等他醒了替我傳句話給他。”
“什麼話？”
“江湖再見！”
“好，我一定傳達。”
“多謝！”
說完他就要走出去，老闆連忙問道：“公子這是要去哪裏？”
安歌道：“去拚命。”
老闆又問道：“為誰拚命？”
安歌答道：“為自己，也為我的朋友。”
老闆道：“好，等公子回來了，我請公子和公子的朋友喝酒，喝逍遙酒！”
安歌的眼眶已濕潤，他頭也不回的走了出去，他生怕多待一會兒就會落淚痛哭起來。
他走到赤狐的面前，解開繩子，赤狐卻只顧一個勁的叫喚，死活不走。
安歌沒有辦法，走到赤狐跟前，說道：“你如果不走，小葫蘆就要死在這裏！”
赤狐似乎聽懂了這句話，叫聲變得無比凄慘，然後它跟着安歌在夜色中漸漸遠去。
酒館老闆站在招牌下，看着遠去的安歌，眼中露出了極其擔憂的神色。
這時酒館裏突然傳來聲音：“你似乎很擔心他？”
酒館老闆頭也沒回，道：“你難道不擔心？”
裏面的人接著說道：“我本來是要保護他的，但發現已沒有必要。”
老闆回過頭來，道：“怎麼一回事？”
裏面的人說道：“他去青竹山莊的時候我是跟着去的，我發現有幾個黑衣人在暗中秘密保護他，我就回來了。”
老闆道：“那就好，看來他的身份並不一般。”
裏面的人繼續說道：“我想我已猜到了他的身份。”
“哦？說來聽聽。”
“小樓是來自哪裏？”
“忘憂山。”
“忘憂山是誰的地盤？”
“忘憂山是武林三大禁地之一，是昔年魔教教主安天雪隱居的地方……安歌，安天雪，難道他是安天雪的後人？”
“我倒寧願他不是，如果他真的是安家的人，那他這一去，遭殃的就是追殺他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