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紫煙·銀槍·白髮

第13章 紫煙·銀槍·白髮

夜猶墨,雨似瀑。

安歌已從公輸家跑了出來。

小叫花子在哪裏?

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多耽擱一刻,小叫花子的性命就危險一分。

就在這個時候,他看到了一個人在雨中靜靜站着。

這個人既沒有傘,也沒有兵器,他的全身已濕透,可他似乎很享受淋雨的感覺。

他的個子很高,背卻是駝的。

駱駝!

安歌已看到了他,他也看到了安歌。

他徑直走了過來,問了一句:“今天在那條無人的長街上死了一個人,他是陳宵的手下,但他死的很詭異,我想問一下……”

他的話還沒說完,安歌已脫口而出:“他是死在我刀下的!”

駱駝瞳孔緊縮,緊緊盯着安歌手中的刀,然後嘆息了一聲,道:“好可怕的刀!”

“你已經問完了,現在換我問你!”

他是看着駱駝先出去,小叫花子后出去的,所以駱駝應該知道小叫花子往哪邊去了。

駱駝沒等他再問,伸手指了指右邊,道:“你的朋友往那邊走了。”

然後他又似有深意的補了一句:“他走的很快。”

安歌的心似乎被刺痛了。

他為什麼走的那麼快?

是不是因為他要將危險從安歌身邊帶走?

安歌的眼中已有淚。

他說了句“多謝”就朝駱駝指的方向奔出。

駱駝靜靜看着安歌的身影消失在雨中,然後他抬起頭來,喃喃道:“這雨已下的有些煩人了……”

然後他的人也悄無聲息的消失在了雨里。

安歌狂奔。

他的輕功並不差,但他卻依舊沒有看到小叫花子。

突然,他看到了一條長巷。

這條巷子本來和其他巷子並沒有什麼不同,只是此時巷子裏站滿了人。

每個人都舉着一柄傘,每一柄傘下都有一盞燈籠,在燈籠的映照下,巷子裏簡直和白天沒有什麼分別。

於是安歌看到了一條流淌在雨中的紅綢。

他的呼吸已急促起來,握刀的手已不自覺的緊了。

他知道他看到的並不是一條綢緞。

天下所有的綢緞都不會有這樣的顏色——那是人群中流出來的鮮血,順着雨水,繞過眾人的鞋底,滲到了外面。

是誰在流血?

是不是小叫花子?

安歌沖入人群,推開擋住視野的傘,踩滅了幾盞燈籠,然後他真的看到了小叫花子。

然後他的一顆心就沉了下去。

小叫花子已倒在血泊之中。

他衣服的顏色和血是一模一樣的。

這件衣服本來是安歌的,如果今天有人非要倒下去,這個人也絕對不可能是小叫花子。

手盤核桃的老者從傘下走了出來,嘆息道:“這個少年對我們如實交代了刀叢鎮慘案是他所為,其實剛剛在大殿之中我已察覺,小兄弟與這紅衣少年互換了身份,只是不知道為什麼,玉虛掌門殺他的時候,他甚至都不招架一下。”

安歌的心又被刺痛了。

他為什麼不還手?

是不是因為他知道只有他死了安歌才能擺脫掉這些人的追殺?

霹靂堂的人,玉虛宮的人,南宮家的人,現在都站在這巷子裏,站在傘下,站在燈籠輝煌的光裏面。

只有小叫花子一動不動趴在雨中,沒有傘,也沒有燈籠能照亮他的臉。

紅面老人的眼角跳了跳,

道:“張萬山,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張萬山將盤核桃的那隻手背在身後,淡淡道:“我的意思是,這個人的死和我霹靂堂上下一點關係都沒有。”

玉虛道人冷哼一聲,道:“你不要忘了,霹靂堂的副堂主鬼見愁是死在他手上的!”

張萬山點點頭,道:“我知道,所以我要謝謝玉虛掌門幫我霹靂堂報仇雪恨,若改日有機會,還請玉虛掌門來我霹靂堂做客,現在我只有一句話要說。”

玉虛道人問:“什麼話?”

張萬山道:“告辭!”

語畢,巷子裏突然轟的一聲,接着泛起一陣紫色煙霧,一時間眾人全被籠罩其中。

等到紫煙散去,張萬山和手下已消失的無影無蹤了。

紫袍青年輕笑着走了出來,看着安歌,道:“我本來想殺他的,因為他殺了我的三弟,但玉虛掌門出手實在太快,雖非手刃敵人,但也算大仇得報,如此,甚好。”

玉虛道人的眼角又跳了跳,一種不詳的感覺湧上心頭——這感覺自他當上玉虛宮的掌門之後便不再有過。

紫袍青年與安歌擦肩而過,然後停在安歌身後,道:“我叫南宮雲,是南宮家的大世子,今日有幸結實閣下,不知閣下怎麼稱呼?”

安歌淡淡道:“安歌。”

南宮雲邊走邊說道:“人生何處不相逢,如此離去,甚好,哈……”

南宮雲已走。

玉虛道人的眼角已跳的越來越厲害。

另一邊,張萬山帶着手下在雨中疾奔。

離的最近的一個手下問道:“堂主,雖然紅衣少年是殺害副堂主的元兇,但後面趕來的小叫花子與他對調身份,算是同謀,為何不一起殺了他?”

張萬山陰沉着臉,道:“不用多問,等離了這機關城再說!”

突然,張萬山一伸手,幾人止步雨中。

對面緩緩走來一人,背負長匣,黑衣白髮,臉戴猙獰面具,透過面具的,是一雙猩紅瘋狂的眼睛。

他在離霹靂堂一眾十步處停下,然後將長匣重重杵在地上。

匣內傳來機關轉動聲,然後長匣兩側緩緩展開,宛如孔雀開屏。

“咔!”

“咔!”

“咔!”

三聲之後,張萬山看到匣內竟然嵌有六柄鞘劍,左右各三柄,形態各異,長短不一。

張萬山知來者不善,便道:“在下張萬山,乃霹靂堂堂主,不知閣下如何稱呼,今日阻攔卻是為何?”

黑衣人伸出雙手,各握一柄劍,用瘋狂嘶啞的聲音說道:“十步之內,皆為草芥……”

雨下的更急了。

南宮雲的臉上依舊掛着笑容。

他的面前此刻也站着一個人。

這個人戴着斗笠,穿着蓑衣,背負一柄銀色長槍。

南宮雲沒有說話,他的人已向前撲去。

銀槍如龍,槍走霸道,但南宮雲僅僅用一把扇子便壓制住了滿天槍影。

“想要用這種角色留下我,未免也太看不起我南宮雲了……”

然後南宮雲突然後退,輕笑一聲,道:“你有沒有從另一個角度看過自己的身體,我的意思是,以一種極其刁鑽的角度……”

說罷蓑衣客看到雨中竟然出現了兩個南宮雲。

兩個南宮雲一左一右,他知道其中一個是障眼法,於是便掄起長槍橫掃過去。

槍尖被左邊的南宮雲所攔,槍扇交接,竟濺出火花來,想來這扇子也非凡器。

蓑衣客已知曉左邊是真右邊是假,便使了一招月滿西樓向左邊刺去,這一槍已凝氣成型,卻將槍氣壓至一點,威力不容小覷。

蓑衣客聽到左邊的南宮雲“咦”了一聲,抵擋不住,已被這一槍洞穿。

但他的瞳孔已收縮,冷汗已從額頭冒出。

只有他知道,他這一槍空了。

他刺穿了南宮雲,但是他卻沒有感覺到刺穿身體的感覺。

沒有人比他更懂這一槍的威力,這一槍又急又烈,南宮雲當然也躲不開,但那個被刺穿的南宮雲此刻卻變成了一簾悠悠雨幕。

“將槍練至如此地步,也足以自傲了。”

南宮雲的扇子已放到了他的脖子上。

他這才發現,這個右邊的南宮雲才是真的。

他的喉嚨上下動了動,道:“吾不及你,動手吧!”

南宮雲卻笑了笑,道:“本來我想取你首級,但念在你這一槍繞有味道,便轉了念頭,如此甚好,回去告訴你那腹黑的主子,說南宮雲多謝相送。”

說罷南宮雲便大笑着消失在了雨里。

蓑衣客握緊長槍,氣急敗壞的說道:“可惡,南宮家的功法真是邪門,我這一槍從沒失手過,真是氣煞我也!”

另一邊,駱駝蹲在張萬山和一眾霹靂堂弟子的屍體前,看着他們脖子上整齊犀利的劍痕,自言自語道:“好快的劍,霹靂堂以煙霧炸藥聞名,這一次張萬山竟然連出手仍炸藥煙霧的機會都沒有,究竟是什麼人做的……”

再另一邊。

巷子裏升起了一輪紅月,連雨簾都變成了紅幕。

巷子裏的血更濃更艷,宛如盛開在深夜裏的薔薇。

等到紅月落下,薔薇花散,一代掌門玉虛道人的生命也就此隕落。

安歌抱着小叫花子走出來時,心如死灰。

突然,他聽見小叫花子咳嗽了一聲:“咳咳,小混蛋,好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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俠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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