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小豆子
“你們是誰？吵什麼吵啊！”
“您好！”葉賽兒熱情地走上前，“您好，我們是喬安分局的警察，想來了解一下402老人的情況，這是我的證件，這位是我的上司。”
“你們當我傻，換個人我就會上當嗎？滾滾滾，再不滾我真的報警了啊！”
“啊？不是……您再仔細瞧瞧，上面有我們的信息，還有警號，實在不行您打個電話核查一下，您放心，我們就在這裏，不跑。”
“走走走，我不看！我管你們是不是真的，快走快走！”
老人準備關門，葉賽兒立馬扒着門口，趕忙解釋道：“大爺！您先聽我說，陳向榮老人昨天跳樓了，我們是來......來慰問家屬的！”
“老，老陳......跳樓啦？”
老人拉門的力道輕了幾分，葉賽兒試着把縫隙拉大。
“老人留了遺書。請問陳向榮家裏還有其他人嗎？”
老人眉頭一皺，一臉擔憂地走到對面。他輕輕敲了敲門，輕聲喊道：“小豆子，我是你王爺爺，快給爺爺開開門，好不好？”這次他認真打量了一眼葉賽兒和林乙，“爺爺都幫你看過了，他們是真的警察叔叔和警察阿姨，不是壞人，你開開門，讓叔叔阿姨進去看看，好不好？”
聽到阿姨兩個字，葉賽兒抬頭望着發灰的牆，幾不可聞地嘆了口氣。
“啪嗒”一聲，門再次被打開一條縫，老人輕輕推開門，卻看不到人。這間屋子的客廳不大，一眼看完全部。老人站在玄關處輕聲喚道：“小豆子，在哪呢？”
葉賽兒就站在門邊，一轉頭，看到門后探出半個腦袋，一雙大大的眼睛正盯着她看。
“小豆子，來，不怕爺爺，不怕爺爺啊。”
王大爺走上前，將孩子牽了出來。小女孩瘦瘦小小的，身上掛着一件到膝蓋的寬大T恤，臉上沒什麼肉，襯得她那雙眼睛大的有些恐怖。
林乙輕輕推了一把葉賽兒，跟着她走進客廳，他對王大爺說：“要不您領着孩子一起到沙發上坐着吧，這樣孩子沒那麼害怕。”
王大爺輕輕撫摸小女孩的腦袋，“行。”
到了這個環節，葉賽兒知道自己不是主角，便退到餐桌旁，忽然一股酸酸的味道衝進她的鼻腔。她低頭往桌上一瞧，桌上擺着一個鍋，鍋旁放着一個小碗，碗裏還有一點麵條。盯着那鍋白慘慘的麵條，她忍不住皺了皺眉。
王大爺也注意到那隻鍋，他問小女孩：“小豆子，你昨天晚上就吃這個啊？怎麼不來找爺爺呢？”
小豆子奶聲奶氣地回答：“爺爺出去拜拜了，沒回來，我餓了。”
小豆子腳上穿着一雙大大的脫鞋，腳碰不到地，坐在沙發上，拖鞋虛虛地掛在腳丫上，沒一會就啪嗒一聲掉在地上。
“你還餓嗎？爺爺給你弄點東西吃去，你等着啊。”
王大爺說完就沖了出去，甚至讓兩位警察都沒反應過來。小豆子坐在沙發上縮成一團。葉賽兒想走上前安慰她。小豆子卻伸手指着她，不許她動，葉賽兒就真的一動不動，搞得林乙也不敢挪步。
兩分鐘后，王大爺回來了，他把兩個小麵包塞進小豆子手裏。“家裏沒有什麼現成的東西吃了，就剩這個小麵包，你先吃着，我先收拾收拾。”
“爺爺！”小豆子緊緊抱着王大爺的手臂，不願意鬆手。
“還是我來吧。”林乙端起鍋和碗，進廚房前對葉賽兒使了個顏色。
“王爺爺，你知道我爺爺什麼時候回來嗎？”小女孩抬起頭，睜着大眼睛問老人。
“你爺爺啊，”老人攏攏小女孩的肩膀，“你爺爺出門辦事去了。晚上去爺爺家吃飯，好不好？你想不想吃魚？爺爺給你蒸魚吃。”
“好！”小女孩點點頭，臉上出現了笑容。
“好！吃魚，爺爺晚上給你做！”王大爺還等着警察來問話，他看向葉賽兒，才注意到她右腿在前，以一個弓箭步的姿勢站着。“你怎麼……”
“呼啦呼啦。”小豆子拿出一根棍子，對着葉賽兒轉了幾圈，“你可以動啦！”
沒想到，出來走訪還要逗小孩。葉賽兒尷尬地對王大爺笑笑，她拿起旁邊的小凳子，在茶几旁坐下。她指着茶几上的芭比娃娃，誇張地叫道：“哇！這個娃娃好漂亮啊，這是誰的呀？”
小豆子突然跳下沙發，撿起芭比娃娃抱在懷裏。“這是我的！”
小女孩爬上沙發時，葉賽兒注意到她的T恤下還穿着一條短褲，才堪堪鬆了一口氣。
“她是你的朋友嗎？她叫什麼名字啊？”葉賽兒捏着嗓子問。
“她叫小美。”
“噢~小美是爺爺送給你的嗎？”
“不是的，是小傑送給我的，這是他送給我的生日禮物。”
“小傑是小豆子在幼兒園的認識的朋友嗎？”
小豆子又跳下沙發，抱着娃娃急匆匆跑進隔壁的房間，出來時背着一個小書包，開心地說：“爺爺說等小豆子6歲了就可以上學啦！”
“噢……”
王大爺解釋道：“老陳還沒打算讓她去上幼兒園，一個是因為擔心小豆子在學校被欺負，還不如他自己帶，還有就是要省錢，畢竟他一個月也就那點退休金。”
葉賽兒繼續問：“小豆子，你爺爺出去后，你一直一個人在家嗎？”
小豆子點了點頭。
“你爸爸呢？”
“不知道。”
“你媽媽呢？”
小豆子將臉埋進王大爺的胳膊里。王大爺輕拍小豆子的後背安慰，他冷哼一聲，憤怒地說：“提他們兩個做什麼！小豆子一出生媽就跑了，爹呢，又是個不頂用的東西，把小豆子送來也跑了，逢年過節也不見他回來一趟。哦！說的也不對，要錢的時候倒是能見上一面！”
林乙洗好碗走出廚房的時候，王大爺正咒罵著陳向榮的兒子，對面的葉賽兒一臉無措，完全接不上話。他沒在客廳過多停留，徑直走進了隔壁的房間。
林乙站在門口，一邊戴上手套，一邊觀察這一目了然的小房間。房間內只有一張床，床上放着兩個枕頭，一大一小，靠牆小的那個還蓋着一張小花巾。床上有兩張被子，一張新一些，一張舊一些，新的那張堆在牆邊。林乙掀開枕頭，又掀開床單，沒發現下面藏有什麼東西。
他轉身走到旁邊的桌子旁，從上面拿起一個花夾子。林乙記得進門時就看到小女孩頭上別著一隻一摸一樣的。這張桌子用的木料很紮實，桌面上蓋着一層玻璃，底下壓着幾張照片。裏面有一張是年輕的陳向榮和一個小孩子的合影，應該是他兒子陳嚴。還有一張照片是陳向榮和一個女人的合影，剩下的，便是一張像素更高的嬰兒的照片。
桌子底下沒有抽屜，林乙把夾子方向，將目光轉向床尾的那隻大衣櫃。
這是一個雙開門的衣櫃，樣式很舊，右櫃門嵌着一面長80厘米左右的鏡子，左櫃門上貼着一張印着喜羊羊的畫。林乙雙手拉開櫃門，一堆東西嘩啦啦地掉在地上。他有些慌，趕緊撿起地上那幾件衣服扔回衣櫃裏。地上還躺着一隻破舊的皮包，皮包旁是一張工商銀行存儲卡。
林乙走出房間，轉頭看到葉賽兒對着桌上的一團紙用力一吹，那團紙就往前跳了一下。小豆子激動地拍手，抱着葉賽兒的手臂，盯着她看，眼裏似乎要冒出小星星。
林乙眉毛一揚，確實之前也從未想過這種場面。
“你看，吹的時候要像我一樣，吹它的屁股，它就跳出去了。”葉賽兒站起來，對王大爺說，“時間差不多了，我們就先走了，小豆子麻煩您先照顧，我們會通知孩子的爸爸儘快回來的。”
“說什麼麻煩，照顧小豆子我願意。”
葉賽兒對王大爺欠了欠身，拿起包剛要走，小豆子衝上來抱住了她的腿。
“姐姐，你還會來找我玩嗎？”
葉賽兒蹲下，輕輕捏了捏小豆子的臉蛋，“當然啊！下次我們用綠色的紙，疊出來就更像一隻青蛙了。你聽王爺爺的話，好好吃飯，好嗎？”
“好！你可不能騙我，大人不能騙小孩子！”
“絕對不騙你！”葉賽兒伸出小拇指，小豆子鉤住她的小拇指，兩人一起喊道，“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許變，誰騙人就是小狗！”
外面還在下着毛毛細雨，林乙分享着葉賽兒的傘，他們沉默地走在樹蔭下，只有葉賽兒注意到迎面走來的一對祖孫。
老太太撐着傘，手裏提着一個膠袋，裏面裝着一把青菜，兩根青椒和三個西紅柿。她慈愛地看着身邊的小男孩痛快地喝着一瓶可樂，還打了個嗝。
“哎喲，你慢點喝。”
小男孩舉起還剩一半的可樂說：“奶奶，我要把這個喝完，把瓶子給小豆子，然後他們就能拿這個去賣錢。”
“行，行，等下次我們見到小豆子，你自己給她，好不好？”
祖孫倆從他們身旁擦肩而過，葉賽兒回頭看着他們的身影拐進旁邊一棟樓里。
常有人說，孩子是父母的心頭肉，可小豆子大概是個例外。葉賽兒無法想像，像小豆子這樣爹不疼娘不愛的小孩，在沒了最疼愛她的爺爺之後，她的生活會以怎樣的一種軌跡繼續下去。
“哦，對了！林隊，我想問你件事。”
“說。”
“你上去過？”
林乙奇怪他為什麼這樣問，“沒有。”
“奇怪了，王大爺為什麼說換個人他也不信。”
葉賽兒先走到副駕駛，林乙要比她多走幾步。他還沒想好怎麼給這句話反應，他驚訝於葉賽兒注意，並且記住了這個細節。
拉開車門，葉賽兒問林乙：“你覺得陳向榮真的會拋下小豆子，跑去跳樓嗎？”
林乙看着她說，“我們得繼續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