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風中劃過飛刀聲
盛夏未至、夜色清冷。
“篤、篤……篤。”
“又開始了。”老王自言自語。
一個月前,里長帶來一位疤面少年,說是為徵兵所備,先住家裏,到時送走。
老王服過鄉役,閑時應徵入伍,忙時種地幹活,吃穿不愁也有些閑錢。閑聊得知,少年姓鄭,細胳膊細腿,個子挺高,很安靜。
每當晚飯後半個時辰,少年準時練飛刀,一點寒光閃過,戳中木頭。
“篤。”
里長沒說,到時候是什麼時候。
少年一直住着。
每天晚上飛刀一百響,不多不少。
老王問起來,少年不清楚,只說里長讓他練。
里長也不知道。還發了一袋鐵棍鐵片,長短粗細都有,味兒挺沖。
徵兵公文里寫着:“人要練,飛刀要磨。”
好刀出身於廢鐵。
少年每天磨刀,甚至睡覺都把刀片枕在耳邊,伴他入眠。
磨刀練刀之外,少年會幫忙挑水、砍柴、做飯、洗衣、放牛。
少年深得老王讚許。
除了晚上練刀。
“白天打不準。”
倔的人,倔起來的時候,不跟他倔。老王有時會想,如果老婆孩子還在,兒子大了,大概也會這樣。
秋後的一天晚上,一百下打完,突然聽到一聲沉悶的“嘭”,然後安靜。
老王趕緊披衣起身。推開門,少年萎頓在地。放床上一摸額頭,高燒。老王熟練地弄妥當,他開始說胡話:
“萬物紫穗,雨淋雪霜,寒極類聚,暴風雪降臨!”
老王吃了一驚。
這土話,分明是自己老家那邊的,別的地方聽不懂。尤其是那個“sui”,作“水”,老家人舌頭卷不起來,讀成“sui”。
為什麼要跟自己說官話。
這句話啥意思。
少年看起來似曾相識。
冬去春來,少年天天磨刀。一柄又一柄,彷彿與刀融為一體。
老王伴着熟悉的刀聲入睡,聽不到反而要失眠。所以今晚失眠了。
走過來,看到少年愣愣地坐着,皺着眉頭看刀。
“娃兒想嘛叻。”老王輕輕地說道。
“想家。”
這孩子仍然用官話回答。
“你家哪裏的呀?”
少年突然反應過來,閉緊嘴巴。
老王心裏嘆了口氣,回屋拿了件短衫,給少年披上,進屋。
熟悉的“篤、篤”聲響起,老王睡不着。
當年老家黑疫爆發,黑色瘴氣從天而降,鋪天蓋地,見人就沾。沾上就從體內噴出同樣的黑色瘴氣,再傳染其他人。這樣不分白天黑夜,持續兩天。老王服役回來,鄉里空無一人,據說寸草不生。老王這些年打聽,活下來的老鄉都在外地討生活。
第二年播種后的一天,鄉里徵兵通知終於來了。里長沒來,老王帶少年收拾好去報名。
“姓名?”徵兵的師爺沒抬頭,等着寫字。
老王愣住了。糟糕,里長說徵兵的時候,他給少年取名字,現在人沒來。
“叫什麼名字?”師爺抬頭。
“不好意思,實在不好意思,王里長說他給取個名字的,現在他沒來。”老王不知所措。
“哪個王里長,王長來?”
“對對,就是他。”
“他死了。霍山爆發黑疫,他帶人去了,沒回來。”
老王不知道說啥。停了一下,試探着問道:“我沒讀過書,師爺您是師傅,懂得多,您看要不給孩子取個名字?”
師爺看看老王,看看少年,又轉過頭來看老王。
“你叫什麼名字。”
“王行運。”
“好,就叫王行運。”
“他姓鄭。”
“沒名字還有姓?不跟你一個姓?”
里長不在,老王難以解釋。
“鄭行運。好了,去那邊。”師爺指了指。
少年木然往前走,老王眼眶有點濕。少年緩緩走着,老王看着他的背影,恍惚間像是自己長大的兒子。
少年突然轉身,面對老王,磕了一個頭,起身離去。
自此傳奇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