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遙遠的雲和山

許久不見人，“風息堡”的學生們在焦急等待。

“出來了！”有人喊道。

大家使勁張望。

從烏雲密佈的遠處，“小黑洞”校長踩着藍灰色草地，一步一個腳印，緩緩走來。閃電不斷劈下，一次又一次，打在他身邊地上。

沒有其他人。

有些學生低下頭，有些暗自咬牙，有的忍不住落淚。

又贏了，以三十名各個世界的強者為代價。

校長原本西裝革履變成西裝襤褸，露出漆黑的身體。

大大的腦袋似乎小了一圈。

穿過行星陰晴的結界，他重新沐浴陽光。漆黑的身體，表面泛出金屬烤漆光澤。

他左手掌心向上，手指鷹爪般彎曲，微微使勁，忽然上抬一小段距離。

“風息堡”高大的主教學樓騰空而起，化成五顏六色的碎片，飄向遠方落地，重新組合成一棟樓。樓頂一面旗幟，正中畫著一座尖頂城堡，隨風飄搖。

宿舍、食堂、操場、天文台……十餘座大大小小的樓房也隨風消散，在主教學樓後面，自下而上搭起。

學生們驚異地看着自己如煙霧般飄散又組合，身體從上到下摸一遍，該在的都在，沒多沒少。

“小黑洞”懸浮起來，緩緩向學校漂移，身後的時空結界跟着移動，原來的小草綠樹都納進風暴，瞬間枯萎，再長出一點點綠苗。陰暗的天空，翻卷烏雲，馬上又要下暴雨。

只有“風息堡”高等魔法學校周圍，還保持緩慢的模樣，陽光從正上方照射下來。

正午陽光，溫暖和煦。

“我宣佈，明天休息一天。”所有學生腦海里同時響起這句話。

遙遠的宇宙，漆黑的夜空，各個星球上的人們忙忙碌碌。

精彩世界點綴其間。

生活，還是活着。

宇宙這麼大，總能讓人驚嘆不已。

在魔法宇宙，有一顆行星“佐德”。用當地語言來說，取自“永恆”之意。

行星上唯一的學校，“風息堡”高等魔法學校校旗飄揚，正準備招收第3452期學生。

多少不拘，一人也能成一期。

星球一半晴天一半雨，一半加速一半緩慢。

當初，學校創立不久，薛文老師將“炎日”恆星濃縮，讓環繞着的“半人馬”星雲逐漸凝結，再施加固化法術。以恆星凝結濃縮成行星，卻感覺不到高溫高壓。

賀賀老師以穿越點為中心，製造時間切變結界，防止意外的太空旅客闖入。

一任任老師不斷豐富館藏典籍，翻譯各種可能加以應用的知識。

他們平時教學，需要的時候戰鬥。

戰場平均存活時間約為7分鐘。少部分人能夠進去再出來。

校長“小黑洞”先生在門口的草坪上，頂着大大的黑球腦袋，拉着小提琴。

據說他生氣的時候，會呈現藍色。

現在深紅。

艷陽高照，草地上投射下黑色的影子。

他停下動作，李繼鐵跑過來。

“來了，校長。”

“………………”

“好的校長，我召集老師過來。”

李繼鐵移形換影，殘影出現在各個教室。

迷你波老師正在教室上課。戎戰在嘗試穿越星球。費琥帶領高年級學生體驗靜止時間。岑桃老師冥想。艾爾多正着手解決時間線擴散問題。

“風息堡”有60名老師。如果離開，由高年級學生遞補。

現在，他們中的30人正站在階梯前。鴉雀無聲。

“小黑洞”校長不停地點頭、搖頭、做手勢。

有的老師露出驚異的神色，有的很淡定，還有個人看着旁邊飛舞的蝴蝶。

皇甫維。

“神之手”、“九穹御頂”、“執符者”……諸多名號下，他面無表情，一副撲克臉。

不公的命運，不肯屈服的人。

在崇尚科技的地球，喜歡魔法似乎不太明智。

縱然有極高法術天賦的他，在摩擦力計算面前依然一籌莫展，更別說化學方程式配平、ABO血型推理、傅里葉變換，皇甫維經常眼神渙散。

“放學回家，先給高位截癱的爸爸翻個身。弟弟從表弟家接回來。起灶做飯，村裏有人來納保。媽媽高燒不退，應該再去診所看看。西北角的柱子鬧白蟻，屋頂要修……”他總在心裏盤算着。

直到物理學在黑霧、黑疫、暗影、黑色能量……面前碰壁。

以往科學上的難題，要麼同樣用科學的方法應對，要麼與生活距離尚遠。

但是“黑霧”直接影響人們生命安全，又不太遵守物理規律。社會上謠言四起，也有人從古書里翻找，科學技術大發展之前的故事。

儘管絕大部分已經被證明，是無知的人們在巨大恐懼面前，想像的驚恐幻象。

只有一小部分，荒誕而理智。

籍由這種離奇古怪的現象，人們重新打開魔法世界的大門。

皇甫維從此嶄露頭角。

他在夢裏無意識地讓房屋空間內“熵減”，被雷鳴老師發現，帶過來系統學習理論知識。順便醫治好他父母，並抹除了所有人關於他的記憶。

“時空互換”項目的初步研究源自地球。

一個湛藍的星球，煙波流轉、四季分明，被一顆穩定的黃巨星光芒照耀，七個兄弟行星在黃道面守護，系統堪稱完美。

總設計師陳重曾經說過，寧願這個項目從來沒出現，也沒必要被研究出來；如果確實需要，那一定是出現了比這個項目更加用心險惡的危險。

比如時空交疊產生的無意識感染生命體集合，或者簡稱“蟲族”。

“神之手”原型機，通過環繞烈日的戴森球供能，使用過一次，打壞了千層透鏡，至今在地底放着。“風息堡”的知識爬蟲，穿行於各個宇宙網羅信息，無意中瀏覽到這個被標為“絕密”的項目設計方案，便記錄下來。

經過許多老師的努力，將它從科技改造成法術，以中子星為能量來源，皇甫維以佈滿全身的銀色符文為引，聚能釋放。

蝴蝶慢慢飛到校長肩上。

“小黑洞”校長以右手握拳，有力地拍向左胸。

所有老師也重複同樣的動作。

沒有手的除外。

李繼鐵駕駛一輛淺綠色鑲黑邊的馬車過來，後面牽了31節五顏六色的車廂。

第一節是黑色，“小黑洞”校長坐了進去。

後面各個老師依次上車。長得像一個黃色土豆的迷你波老師坐上車，車廂一沉。

學生們都從教室的窗口探着腦袋看。

馬車啟動，穿過陰晴分界。

白馬穿越結界的一瞬間血肉模糊。之後變成黑色獨角獸，馬蹄烈火，鼻息泛黑煙。

李繼鐵又被攔了下來，從車上跌落。

“小黑洞”校長無反應。

後面的老師各自情形不同，也都成功。皇甫維帶着蝴蝶越過結界，又把它放了回去。

希望如同這風雨中的蝴蝶一樣渺茫。

穿越至風暴之地，獨角獸速度加快。近處草木車轍印，遠處神奇湖水起伏。

目的地是這片土地正中間的高山。巍峨山峰高聳入雲，裸露的岩石，沒有一棵樹、一片草，遠山如墨。

山頂與烏雲相接，烏雲極大極厚，呈漏斗型，遠遠看去，像一個螺旋蠕動的沙漏。

馬車很快到山腳下。所有人下車，準備上山。

“小黑洞”校長解開繩子，獨角獸便往回跑。沒跑幾步，被一道閃電劈成焦黑。

黑洞閃爍了一下藍紫色，又變回來。

山路濕滑泥濘。有人準備飛或者飄上去，被校長叫住。

所有人只能老老實實地走。鞋子在水坑裏，一腳深、一腳淺，衣服濺上泥。

只穿褲頭的猛男形態戎戰老師不受影響。

上山前，皇甫維折了一根小樹枝，像是胡楊木。

到處都在下雨，匯聚成溪，唯有山頂一片空氣乾燥，這裏有個黑色大圓球持續不斷接引閃電。

校長走過去，用手貼住黑球表面，消失。

等待。

一會兒黑球里伸出手，迷你波老師第一個抓住，然後用另一隻手牽皇甫維。

所有老師手拉着手被拽進黑球。

雲中打閃，一陣比一陣密集。雷聲轟鳴，一聲響過一聲。

許久終於停止。

“小黑洞”校長第一個走出來，仔細看，腦袋上似乎缺了一塊。

皇甫維衣衫不整，被攙扶着。兩人慢慢往山下走。

後面也不再有人出現。

回“風息堡”后，校長讓李繼鐵傳令遞補29名老師。

“小黑洞”持續了很久的藍紫色。大黑球還在忍受天打五雷轟。

雲和山的另一頭。

黑色世界。

高山倒懸於天，厚實的烏雲像個圓錐，蓋在地上。地面黑霧密佈。

母巢內，一個大型橙色肉球，對背後插着八根爪子的迷你波老師發出聲音。

他的眼睛呈現血紅色。

“又輸了？”

“是的。”

“怎麼輸的？”

“有個叫皇甫維的人類法師，最後翻盤。”

“他們人都打沒了，你們熬也能熬贏。”

“小黑洞很頑強。”

八根爪子猛地插進身體，從胸口穿出來。

“告訴我什麼叫頑強！你這樣都死不了，算不算頑強！”

迷你波的身體噼啪作響。

“我們所有人都在鋪墊。-從一開始，到皇甫維最後出場。你們步步佔優勢，我們損失慘重。所有人可以犧牲，只要保護他活着出場。”

“毒針為何沒有刺中？”

“小黑洞自己扛下了。”

迷你波的眼睛突然恢復成深邃的藍色。

“你以為你能控制我。想多了，再見！”

“嗡。”

一圈黑色光環迅速擴張，攔腰切斷肉球。

一個半球形的“巢穴”被切成兩半，上半部分掉在地上，變成灰色粉末。下半部分慢慢融入菌毯，冒起氣泡。

光環觸碰之處，摧枯拉朽，直到慢慢被暗影吞噬。

空中一個巨大的聲音說：

“想辦法，打碎黑球。”

皇甫維從營養水裏浮出，健美的身體站起。

相對應的，是一道道觸目驚心的疤痕。

“疤痕您不去掉嗎？”

“不去。”

這是這次戰鬥的唯一紀念。第二天繼續上課。

“同學們，關於暗影的特點，我們今天就講到這裏。”皇甫維對着同學們說道，“回去之後要熟記，明天交一份學習心得體會，說說如何防止暗影侵蝕。”

藍天白雲下，皇甫維一個人躺在草地上，拿着胡楊木小樹枝在空氣中揮舞，聽水中每一朵浪花起伏。

那是多麼強大的存在啊。

不是黑洞先生用這個方法，鎖死他們突破結界，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無名的強者，前往無人知曉的地方，在沒有任何記錄的戰鬥里，殊死抵抗。

下一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