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小竹亭外
說了半天我和小千才明白,原來辟邪前輩肯教我們“涵龍鏡心訣”,純粹是為了學成以後讓我們作為他的“官方弟子”,與妙空的傳人一決高下而已。
按照辟邪前輩的說法,劍魔一道注重的是純粹的劍術、劍意和劍魂,所使兵刃除了鋒利無匹以外本身不具備yīn陽五行的屬xìng,也就尋常江湖人士所使用的“陽鐵”,不像水火二jīng劍那般帶有諸天神力。而妙空和尚所代表的“新江湖”,強調的則是傳統武學與怪力亂神、yīn陽五行、甚至是神魔鬼怪之力的結合,以魂魄之力駕馭八部鬼神,以人力肉身行那鬼神之事,雖然駭人聽聞,但是若能得到“冥銅”之助,倒也並非是天方夜譚之說。
這二人的分歧是一人只強調人力潛質本身,而另一人則是以人力為引,引渡天下神魔為我所用罷了。
那妙空和尚同時又擔心自己所知太雜,貪念太多,自知自己無法專心應付這一場不知要拖到何年何月的賭約,這才想出雙方各自調教一名弟子,專心替自己比武的辦法來。原本二人因為機緣不巧,數十年來都沒有遇見稱心的弟子,結果比武一事一拖就是五十年。直到十年前,妙空和尚“偶遇一佳弟子”,這才想起與辟邪前輩的賭約,因此急忙修書一封,重提比武舊事。
辟邪前輩作為當世唯一號稱“劍魔”之人,有這樣的決鬥如何能錯過?只可惜他既然頭頂“劍魔”的光環,所傳弟子的劍法造詣便不能太差。這六十年來尋尋覓覓,卻總是無法遇到一把“好劍”,眼看比武之rì在即,他沒有辦法,只好讓我和小千這兩個莫名奇妙出現在他的劍心山莊裏的混小子冒名替他出頭了。
我和小千從江湖上一對名不見經傳的難兄難弟,一夜之間躍升成為“劍魔弟子”,這種心裏虛榮的滿足感可不是能用言語所能形容的。我二人擠眉弄眼地偷笑了一翻,都知道對方的小算盤是怎樣打的——只要妙空和尚的傳人是個正常人我們就不怕。反過來說,要是妙空和尚找不到和他一樣奇葩的傳人,那他一身奇葩之術八成也就無人能領會了!
要知道天下雖大,可是要找一個跟他同樣奇葩的人還是真是不容易。
正在心裏飄飄然地暗爽着,忽然聽見寒月姊姊柔聲對我二人說道:“你們可要想清楚了,老不死的一生樹敵無數,就算是後生無名之輩,為了出名也要不遠千里地找上庄來決鬥。你二人若是以‘劍魔弟子’的身份出道,只怕一踏出這山莊的大門便被人亂劍分屍、砍成肉泥了。”
“什麼!還有這樣的事?怎麼不早說啊!”
這一層我可沒有想到!我登時臉就綠了!
“不妨,不妨。你二人再好好想一想。”辟邪前輩終於啃完了右手的羊腿,開始啃起左手的羊腿來。“反正,你二人若是資質太差,要丟老夫臉的話,老夫手裏還有一個殺手鐧。”
“哦?”我和小千又重振信心道:“難道前輩還有什麼速成的秘籍傳給我們不成?”
“非也,非也。”辟邪前輩眼角含笑,得意地道:“你們別忘了,我這招‘請君入甕’,請來的可不只你兩個臭小子!”
“啊!”寒月姊姊一聲驚呼,亂拳追打起辟邪前輩來,“老不死你這臭不要臉的,你竟然打姓岳那小子的主意!”
“哇哈哈哈!”辟邪前輩一路奔跑,仰天長笑道:“這就叫‘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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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過午飯,寒月姊姊將我和小千領回她居住的“小竹亭”,對我二人道:“這房間太小,只有一床一桌,只好委屈你們了。”
“小竹亭”這名字雖然帶了一個“亭”字,卻是有頂有牆,更像是一間簡陋的竹棚。我回頭看了看周邊的環境,只見這“小竹亭”是依着“小鏡湖”而築,隱蔽在湖北面的一片竹林裏頭。周邊都是乾乾淨淨的一片翠竹,也不見有別的茅屋草棚什麼的。隨即和小千都表示:“不委屈,不委屈,能有一個地方落腳就很好了。”
“恩,那好。你們若是下決心了就告訴我。”寒月姊姊說完這話就砰一聲關了門,再也沒從“小竹亭”里出來了。
我們等了半晌,見她依然沒有要開門的意思。
此時rì當正午,雖然竹林里不熱,可是我越想越覺得頭大,忍不住冒出了几絲冷汗:“這……小千,剛才寒月姊姊確實是說‘房間太小,只有一床一桌,只好委屈你們了’。對么?”
“她確實是這樣說的,你記得一字也不差。”小千抓了抓腦門,也不知道寒月葫蘆裏頭賣的什麼葯,“難道她收拾房間要這麼久?那也不用把門關起來讓我們乾等呀?”
“我覺得吧……寒月的意思是說,這小竹亭是她自己睡的,至於我倆,她的意思是委屈一下,將就露天打個地鋪什麼的……”
小千聳了聳肩膀,兩手一攤,道:“好吧,她這是叫俺兄弟兩裝成野生的竹筍,在外頭裝飾她這小竹亭來着。”
兩兄弟隨即淪落“街頭”,一時間也沒心思午睡了。
與小千相處的這段時光,相似的經歷拉近了彼此的距離。此時閑來無聊,我對他的身世表示出了極大的好奇:“小千,聽你說你出生以後就沒有見過媽媽,那麼是誰把你撫養大的?”
小千平躺在地上,翹着二郎腿,晃悠道:“我們純血統的‘南巫族’人一出生就是沒有爹娘的。”
這句話倒是聽不出黯然的味道來,相反,他提到“純血統”三個字的時候,似乎還有一些得意的意思。
“沒有爹娘?那是為何?”我想難道南巫族人還真是從石頭裏蹦出來的不成?
“因為純血統的南巫族人一出生便要接受‘五聖’洗禮,以教主為父,教義為母,發誓生為聖教而生,死為殉教而死,否則不能被聖教接納為弟子。沒有聖徒身份的人,在族中便立足不下去,即便是巫山派那些個分支旁派也要瞧你不起。”
我一聽更覺得奇怪了:“既然‘五聖教’中都是純血統的人,那你父母也一定是在教中,難道你從來沒見過他們,不知道是誰么?”
小千沉默了一會兒,道:“我確實不知道。教中之事,並非是外人想像的那個樣子。”
小千yù言又止,似乎也不願意談論太多關於“五聖教”的事情。眼看氣氛被我弄地有一些尷尬,我隨即乾笑一聲,將話題轉移到自己身上,道:“其實我也一樣,我也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誰,我甚至連自己姓什麼都不知道,都不知道自己懂事以前是怎麼活過來的。直到遇見我爺爺,他將我撿回亂葬崗,讓我和和小黑生活在一起,我才算是有了親人,有了家。”
小千這才側過臉來,驚疑地問我:“小黑是一條狗吧?”
我不屑地道:“你還不是養了一條蟲。”
四目相對,兩人都陷入了一片沉默之中。想不到將牲畜、怪蟲視作是親人,在這一點上我們也頗為相似。
又沉默了一陣,身旁傳來小千翻身的聲音,“喂,你下決心要學那心法了么?你說學成以後我們是不是想見就能見到心裏牽挂的人?”
我想起辟邪前輩在“心魔湖”上以湖水顯形出的那匹怪馬,心裏也是七上八下:“聽前輩說是這樣的,可是既然心魔湖能倒影出我們的心魔,那隻要每天對着湖水照一照就好了,他為何不給我們靠近那湖呢?”
小千一個翻身,甫然坐了起來,道:“你難道沒有感覺到湖水裏殺氣騰騰,似乎有什麼東西要將你拽進去?”
我被他問得一愣,心想自己確實是沒有這樣的感覺,反問他道:“那你還對着它喊娘?”
小千噓了一口氣道:“要是它真是我娘的話,死在它懷裏我也願意。”
聽見小千這樣說,我沒來由得在心底一涼,忽然覺得自己要比他幸福十倍還不止。我好歹還有爺爺、小黑這樣具體的音容樣貌可以回憶,而小千呢?他只有一潭湖水寄託相思之情。
我鼓勵小千道:“你也不要想太多了,等我們回到‘萬湖山莊’,找到楊大哥和駱師傅他們,我們就不算是天下最孤苦伶仃的人了。”
“但願吧。”小千伸了個懶腰,轉過身去不再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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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也不知道是因為吃飽了犯困,還是話題太過於沉重,只覺得眼皮開始慢慢變沉,不知不覺就睡著了過去。直到竹林里拂來一股涼意,耳邊聽見沙沙的竹濤聲,我這才迷糊地爬起。
遠處隱約傳來小千的呼喝聲,我低頭髮現草地上只留下了他躺過的一片痕迹,而那小子卻是不見了!
我穿過竹林,循聲跑去。等來到“心魔湖”旁,我看見湖畔上正影影綽綽地立着一灰一粉的兩條人影。
月華如水一般傾下,連入心魔湖裏,湖水氤氳,雲煙瀰漫,我一時覺得自己有如是身處在仙家秘境裏一般,頓時忘記這水天之外的一切景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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