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葉家有子初長成
玄陽帝國，貞武元年，適逢新皇即位，大赦天下，減免賦稅，舉國一片歡騰，可謂風調雨順國泰民安。
帝國極東之地一片崇山峻岭，是曰云莽，山高萬仞，半山以上終年雲鎖霧繞，山腳下一條渭水奔騰，依着山勢向西北流淌而去。河邊有一渡口，渡口不遠處有一座二層酒樓，這酒樓的名字倒也雅緻，“攬花塢”三字酒幌隨風飄蕩。
酒樓南二十里一座小小的村落便是菱花村，這時日近當午，朗朗讀書聲從一間學堂中傳了出來。那學堂先生身穿淡青長袍，頭戴四方學生巾，額窄顴高，唇上兩撇鼠髯，鼻翼一顆黑痣，相貌那是相當猥瑣，卻又表情恬淡，神態清悠，宛然一位道德之士。待得讀書聲落，他輕抬戒尺，啪啪啪敲了三下桌面說道：“散學了。”十幾個半大孩子站起行禮：“謝謝先生。”然後紛紛三三兩兩結伴回家吃飯。唯有一個十二三歲的少年留了下來。
這少年身形適中，樣貌普通，唯目光清澈，瑩然正視，顯得沉穩端方。少年上前兩步，微一施禮說道：“請問孟師，天之道，損有餘而補不足……”
先生抬手打斷少年的問話，捻着唇邊鼠髯溫和一笑，“敏言哪，你自幼聰明好學，機變善言，我才給你起了敏言二字，不過這‘道’之一字虛無縹緲，連我也未窺門徑，暫時不問也罷。你跟隨我幾年了？”
“回孟師，七年了。”
“嗯，七年了。你母親因生你難產而死，父親又在你五歲上進山打獵而亡，葉家就剩下你這一根獨苗，你小小年紀跟隨我這麼多年也算有些緣分，如今，你的緣法到了。”
說著，他伸手取出一塊巴掌大三指寬的玉片塞在少年手中。
“你將這玉簡送去攬花塢，親自交到我師妹韓玉手上，到時她自然會與你好處。”
少年連忙躬身：“孟師待我如父如母，為您辦事誠兒甘之若殆，如何敢要好處呢。”
“不然不然。”先生笑眯眯的說：“我且問你，可還記得我與你說過的修行之事？”
“記得記得！修仙與志怪嗎，我都記得。”
“咄！”先生板起臉，“你這孩子，胡言亂語，修仙怎能與志怪相提並論，那不是侮辱仙人么，罪過罪過。”
說著放緩語氣：“現在告訴你，為師說的那都是真的，至於這次你能得到什麼機緣，就看你的造化了。”
少年有些疑惑地問道：“那您為什麼不能教我修仙？”
“現在一時說不清楚，你快快去吧，她若未到就等上一等，回來以後我自然都會告訴你的。”
“是，孟師。”少年施了一禮，將玉簡揣進懷裏轉身離去。
出了村，少年已是激動得滿臉通紅，一邊疾行一邊捏着拳頭喃喃自語：“葉誠啊葉誠，通天大路已在眼前，除了此路再無它路可走，若是不能抓住這次機會，你乾脆一頭碰死吧！”
急行了十餘里，葉誠已是滿頭大汗，不過興奮之下卻是不覺疲累。正在這時，忽聽天邊轟隆隆一陣悶雷響動，葉誠聞聲抬頭，只見天邊紅光一閃，緊接着一丈外的空中忽地開了一個洞口，一道黑影射出“嘭”地擊中了葉誠的腦門，一陣天旋地轉之後，他便人事不知了……
過了一會，葉誠悠悠轉醒，不由叫苦，“唉喲，痛煞我也，卻不知昏了多長時間，有沒有耽誤我的機緣哪。”
一邊噝噝吸着涼氣，一邊摸着額頭，“呀，都洇血了，也不知仙姑會不會嫌我面目可憎。”
一低頭，卻見旁邊地上一塊黑黢黢的鐵片，邊呈四方，一指來厚，巴掌大小，不知是何物。
葉誠卻是眼中一亮，“這，這是從天上掉下來的！莫不是孟師口中所言神仙的寶貝？”
輕輕拿起鐵片，涼涼的卻不甚沉重，翻來覆去看了半天也不明所以，瞅瞅四下無人，葉誠將鐵片納入懷中，又恐壓碎玉簡，便將玉簡抽出拿在了手裏。
一路緊趕慢趕總算到了攬花塢，進了大堂，卻見小二正在招呼客人，扭頭見到葉誠，便笑道：“喲，這不是誠哥兒么，今兒怎麼有空過來了？”
“哦，趙二哥，我今天來替孟師辦事。”
“那快進去吧。”
葉誠一邊應着一邊四下打量。只見左首一桌坐着兩個來收山貨的商客，其中一人似曾相識，還向葉誠點頭一笑算是打了招呼。右首上一桌坐了三個人，卻是埋頭吃飯，不作他顧。
葉誠琢磨：“這裏一個女人都沒有，看來要見仙姑還得等上一等了。”思罷走進堂內，向著櫃枱后一位微胖中年人施禮道：“錢伯，一向可好？”
“好好，誠哥兒，你這是？”
“哦，孟師讓我來等一個人。”
“嗯，那就坐着等吧，看你這一頭的汗，到了錢伯這兒，可別跟我客氣。二子，給誠哥兒沏壺茶。”
“錢伯，您太客氣了。”葉誠道謝后揀了一張不礙事的桌子坐下。坐了一會卻聽旁邊桌上那位客商問道：“誠哥兒，村裡最近有沒有什麼像樣的山貨呀？”
“您是李大叔吧？”見那人點頭，葉誠想了想道：“前些日子我跟着獵戶們進山，倒是見他們獵了一頭金花狸一條暗紋蟒。”
“哦，你小小年紀就敢進山行獵了？”
“我們山裏的孩子，十來歲的都跟父輩進過山了，不然等到成家立業的時候也才十七八，要是沒有點能耐拿什麼養家餬口啊。”
“說的也是，可不就這麼回事嗎。”
這時，右首桌上中間那人抬起頭來，目光閃爍，抬手招呼：“這位小哥，可否近前來說話？有個事想要請教一下。”
葉誠站起身來近前幾步回道：“您太客氣了，有什麼事就問吧。”
“你可知道有沒有什麼不經過妖獸腹地穿山而過的近路啊？”
“啊？”葉誠吃了一驚，“妖獸我知道，可離這裏還遠着哪，而且它們從不出山，凡人要想穿越山脈那可是千難萬難。”
“哦，這樣啊。”那人面色陰沉，摩挲着下巴又問：“你從未聽說過有人深入山裡嗎？”
“早年間好像有過，不過也沒到五百里，我們平日進山最多一百里。”
那人眉頭深鎖，似是有什麼事難以決斷。這時就見那李姓客商端着一杯酒走了過來，一邊走還一邊問：“誠哥兒，你上次說令尊在山裏揀到一枚妖丹，現在怎麼樣了？”
“妖丹！”那三人渾身一震，不由驚呼出聲。
卻聽“哎喲”一聲，那李姓客商似是腳下一絆，失去平衡，將一杯酒全灑在了中間之人的胸腹之上！
那人左手護腹，右手一拍桌邊，連人帶椅無聲無息滑出三尺開外，另兩人手按佩劍就要動手，卻被他以眼神制止。
李姓客商連連道歉：“對不住，對不住，多喝了兩杯，連路都走不穩了。”
葉誠心裏納悶：我父親早沒了，他幹嘛提我父親，還有什麼妖丹？想到這裏不由問道：“李大叔，我……”
“哼！”就聽被潑那人一聲冷哼，“咱們明人不說暗話，閣下到底是何人，為何跟蹤至此？”
李姓客商退後兩步不再說話，卻聽哈哈兩聲大笑，另外那位客商站了起來，“李頭，這事辦得漂亮啊，三兩下就讓他露了底。”
一面說著，雙目寒光迸射盯着中間那人，“林萬里，你的事發了，行劫乾玉州進貢給陛下的寶物，傷了二十七條人命，受了三刀一棍，潛蹤匿行幾千里，如今到了這雲莽山已是上天無路入地無門，即便你是先天高手，當下也得與我認罪伏法！”
林萬里左手邊那人嗤笑一聲，“喲，原來是兩位差官大哥，不過就憑你們兩個小小捕快，還不到後天巔峰，連我都不如，憑什麼跟我大哥動手，就讓我送你們一程吧。”
林萬里一抬手，“且慢，不急着動手，我且問你，你們是怎麼綴上我的？”
那捕快冷冷一笑，“我幹嘛告訴你，讓你以後好躲避追蹤么？”
“不說也罷，反正你們的追蹤奇術再厲害也沒膽子跟我進入山脈。”
李姓捕快說道：“真沒想到你萬里獨行客單身逃亡幾千里，竟將伏兵安排在這雲莽山下，一開始我也有點生疑，要不是這位小兄弟幫忙，我還抓不住你的馬腳。那紫雲芝就纏在你的腰上吧？你左邊肋骨至少也斷了三根，我說的沒錯吧？”
“是又怎樣，即便如此你又能耐我何？小兄弟，你可知道你被他們當槍使了？”
葉誠無奈地聳聳肩，“現在知道了，如果不是他提起妖丹二字讓你一時失神，也不會被抓住破綻。不過幾位大人，我只是路過的，你們能不能放過我啊？”
“哦？”林萬里陰陰一笑，“路過的？你剛來的時候不是說在等人么？呵呵，我也並不想難為你，不過待會恐怕還有藉助小兄弟的地方，所以請你還是稍等一等吧。”
這時那李姓捕快一臉義正言辭，咬牙切齒道：“姓林的，枉你也是江湖上有名有姓的人物，做事最好光棍一點，不要累及無辜！我就不明白了，區區一株三百年的紫雲芝，最多值千兩黃金，憑你的身家不過九牛一毛，你值當為它亡命千里遁入荒山么？”
“你懂什麼，我已是先天巔峰，以秘法服下它就可以突破先天，到時候天下之大還不是任我遨遊。這個理由夠不夠我為它走上一遭啊？”
“是啊。”林萬里右手邊那人接道：“我大哥本就武功卓絕，突破先天後更可橫掃八荒，到時候對付你們就像捻死幾隻螞蟻。”
突然一個淡淡的聲音傳了出來：“呵呵呵，真是井底之蛙，不知所謂，區區先天就敢誇下如此海口，這世道真的是變了。”
所有人的目光刷的一下集中到林萬里右手邊那人身後不遠處的包間裏。在林萬里的示意下，右手那人轉回身倉啷一聲將寶劍掣出一半，盯着包間的藍布門帘朗聲喝道：“什麼人在此鬼鬼祟祟藏頭露尾，給你家大爺我出來！”
“找死！”只見布簾輕輕一動，那持劍之人渾身微震，接着僵立不動，鮮血慢慢從七竅溢了出來，竟是被人從一丈開外，隔着布簾一掌震斃！這是什麼武功，簡直驚世駭俗！所有人都震驚不已。林萬里駭得魂飛膽裂，立即毫不猶豫大吼一聲：“老二，走！”緊接着一腳將桌子踢向包間門口，然後砰地抓住葉誠脖領，緊隨老二竄出大堂，這幾下兔起鶻落，直如電光火石一般。
出了大門，卻見一位青年公子白衣勝雪，長身玉立，雙眼望天，鼻中輕哼：“我讓你們走了么？“
林萬里和手下老二噤若寒蟬，就連後邊出來的兩位捕快也不自禁的退了兩步。
白衣公子表情恬淡，看向眾人，“我只問兩個問題，望諸位各自斟酌，好好回答。半個時辰前，天生異象，紅光爆閃天雷陣陣，不知各位可曾看見呀？”
眾人面面相覷，齊齊搖頭，那公子盯着眾人足足有十息時間，直看得眾人有些喘不過氣來，接着突然看向葉誠，葉誠的心已經快提到嗓子眼了，卻又強自鎮定，不敢露出破綻。
那公子溫聲問道：“他們說的妖丹可有其事啊？”
“沒有，絕無此事！”葉誠說著一指李姓捕快，“不信你問他，是他瞎說的！”
李姓捕快聞言有些尷尬，卻只得點了點頭。
白衣公子一頷首，“嗯，我也是這麼認為，妖丹乃五級妖獸體內所生，五級妖獸相當於修士金丹期的修為，丹力妖氣澎湃，就算真的掉在山裏，也會第一時間被其它妖獸奪走，哪裏輪得到一個凡人揀去。好了，兩個問題問完了，花某說話算話，你們可以走了。”
“姓花？”李姓捕快壯着膽子問道：“您可是雲州花家的花公子？”
那公子傲然點頭：“不錯。”
“花公子，這林萬里劫了皇綱，陛下震怒，還請您看在花妃娘娘的份上施以援手，事成之後，花妃娘娘臉上也有光不是。”
那公子沉吟道：“這樣啊，我本一心修鍊，家中之事甚少過問，不過既與族姐有關，就算有了因果，也罷，你們便將二人拿下交差去吧。”說著，一招手將葉誠吸到跟前，優哉游哉地看着四人抽出傢伙斗在一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