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4章 北斗落黑山!
九世搏仙……
望着那劇烈震顫的紫金葫蘆,楊獄心頭不禁一沉。
這一刻,他無比深刻的體會到了,什麼是‘老而不死是為賊’。
三千年,太久,太久了。
百載六代人,三千年,王朝更迭數十次,滄海亦要化桑田。
一個得逢造化,成名於秦末亂世的強人,歷經王朝更迭數十次而不死,似乎有什麼成就,都可以接受。
不說那憐生老嫗,換做任何人,活過三千年,只怕成就都不會低到哪裏去。
只是……
“這般強橫的化身,她真有九個?”
壓下心中的悸動,楊獄心念一轉,神意已然跨入暴食之鼎,按住了劇烈震顫的紫金葫蘆。
這一戰,除卻以命搏命之外,他已然窮盡所有,且是連鳳無雙都算在內。
仍是僅差一線,就被反殺。
那老嫗之強橫,實已到了一個匪夷所思的地步,他不信,這樣的化身,她還有八個。
嗡!
似乎察覺到楊獄的到來,紫金葫蘆之內暴動的越發兇猛了,他甚至覺得,紫金葫蘆都可能被她撐爆。
這不是錯覺。
道果的不滅,不是不可磨滅,而是無論以何種手段磨滅,仍會重新出現在某個時間,某個地點而已。
吼!
吼!
葫蘆內傳出的,是厲鬼也似的嘶鳴,其神魂被紫金葫蘆鎮壓的剎那,其靈智已然消失。
可即便如此,紫金葫蘆鎮壓也十分之艱難,這,還是有着龍淵斬鬼劍、鎮邪印一同加持的情況下。
“呼!”
通幽之下,其魂靈、命數一覽無餘。
楊獄從未如此多次的催發通幽看同一個人,而令他動容的是,他每每催發通幽,都能看到不同之前的東西。
這老嫗的命數,無規律的變換着,震動着,似乎遙遠的虛空之外,有人在以各種手段感應,欲收回這這道化身。
“你,走不掉了!”
這一刻,即便是自己那嚴重到了極點的傷勢,也比不得這道神魂更緊要。
神意加持之下,三大道果劇烈的震顫起來。
“吼!”
“吼!”
似是察覺到了什麼,紫金葫蘆之內的魂體波動越發強烈,到得後來,甚至透體而出。
“嗯?!”
楊獄盤坐之地,王牧之靜立護法,突然聽到聲聲凄厲的鬼嚎,凝神望去,只見絲絲縷縷的黑霧從前者體內流溢而出。
這是?
察覺到那黑霧的剎那,他突然覺得有些心驚肉跳。
“那老妖婆的氣息?!”
心神一緊,王牧之十指間騰起電光,身形一步前踏,化出一十二道身影,同時發動了陰陽化殛手。
霎時間,電光縱橫,剎那間交織成了一方電網,罩住了那不斷流溢的黑霧。
“啊!”m.
黑霧與電光碰撞之時,竟有實質的鬼哭神嚎之音傳遞而出。
“什麼人?!”
啟道光閃身而至,見得那黑霧瀰漫,心神也不由一緊:
“那老斑鳩……”
他下意識的就想提起方天畫戟,這氣息令他寒毛直豎。
“別,別動!”
突然,蹲坐在他肩上的小不點,開口了,脆生生:
“哥,哥哥在打那個壞婆婆……”
“嗯?”
啟道光微微一怔,神情緩和了幾分。
他自然不會將這麼個小傢伙的話放在心裏,停手是因為那氣息已然消失了。
嗡!
暴食之鼎中,淡紫色的豪光大作。
紫光下,紫金葫蘆與龍淵斬鬼劍都沉寂下來,唯有鎮邪印不住震顫,不住放射着紫光。
沒有了肉身憑依,這道神魂到底是被三大道果消磨了大半,可僅僅大半,已比他之前所收之千鬼更為可怖!
【鎮邪印:煉魂縱屍】
【陰鬼:無】
【陰神:荊一(已死)】
【草頭神:一】
不是陰鬼,不是陰神,而是,草頭神!
楊獄心中一緩,鼎壁之上,已有諸般文字流淌而下。
【無名草頭神】
【命格:龜形】
【十五命數】
【命數:未加持】
足可加持十五條命數的草頭神!
“十五條命數……”
楊獄精神一震。
時至如今,他的命數上限,也仍是十條,等同於那被王牧之視為潛龍的李闖。
雖然他能感覺到自己的命數增長遠未到上限,可目前為止,仍是十條。
而這草頭神,理論上,可以加持十五條紫命!
“十五條紫命……”
看了一眼沉寂下來的紫金葫蘆,之前一戰,他命數燃燒殆盡,可憐生老母的一十三條紫命,赫然全部被他捕捉到了!
“若將這一十三條紫命全部賦予這草頭神……”
念頭閃過,楊獄有些心動,卻沒有繼續為之。
鎮邪印上新生的魂體,其無知無覺,空白一張,如何編篡,他一時間還無頭緒。
呼!
按下心中悸動,他心神歸於幽寂,開始搬運氣血,療傷。
他所受的傷勢太重了。
不止是反震之傷,還有他強催芥子空間,被自己刀氣割裂的傷勢。
除此之外,最為麻煩的,是僅僅是抗衡那憐生老母三千年修為催發的捨身印,已讓他心神俱疲,五感都跌到了一個從未有過的地步。
諸多傷勢疊加,就導致,足足過去數個時辰,他才堪堪能不用他人攙扶,自己站起身來。
“小獄!”
楊獄睜開眼的剎那,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老淚縱橫的婆婆,以及坐立不安的老爺子。
擔驚受怕了多日的楊婆婆,看着滿身傷痕的楊獄,老淚縱橫,她想上前,又怕傷到他。
“婆婆,我沒事。”
緊握住婆婆冰涼的手掌,楊獄起身,餘光掃過,已有幾分老態的鳳無雙立在陰影中。
‘多謝了……’
安撫着老爺子他們,楊獄長出了一口氣,心頭大石終於落地。
鳳無雙,完成了對他的所有承諾,不但於最後關頭付出巨大代價施展了超越品階的迴風返火,還護住了老爺子他們。
“你,你的傷……”
換了一身衣服,楊獄自無什麼外傷,但老爺子卻嗅到了極為濃重的血腥氣。
一個武者,拿捏不住自身的血氣,這意味着什麼,他如何能不知道。
“你們沒事就好。”
安撫着受驚的婆婆,楊獄心中陰霾盡去,縱是重傷未愈,也覺十分安詳。
“又是捨身印……”
默默的鬆開手,秦姒額頭見汗,臉色有些發白:
“怎麼會有如此強橫的捨身印?”
反手握住她溫熱的小手,不讓她徒勞嘗試,楊獄輕聲安慰着:
“咱們回家再說。”
“嗯……”
即便是心中擔憂到極點,秦姒仍是順從的點頭,沒有多說,只是跟在他的身邊,默默嘗試,默默思量解決的辦法。
對於旁人來說,捨身印中之無解,必死於極度煎熬之中,對她來說自然不算什麼。
運用神通,她甚至可化害為益,將捨身印中的龐大精氣神化為己用,助力中印者破境。
只是,
這捨身印,實在強橫的超乎想像。
如果說當年楊獄曾中的那一式捨身印只是一滴水,那此刻,就像是天河滾滾,汪洋萬里。
以她此時的神通層級,根本無力扭轉……
不過,若是扭轉了……
……
……
呼呼!
寒風吹卷,大雪落進了空空蕩蕩的城池。
一家團聚的喜悅,在這樣的死寂之下,也化作了壓抑,隔窗俯瞰着城郭,楊獄默然無語。
“定陽城下,有一方仙魔幻境,疑似是太祖張元燭所留,那老妖婆血祭了整座城,也與這幻境有關……”
王牧之放下文書,嘆了口氣:
“百萬戶的城池,僅有萬餘人存活,還多是那日不在城中的……”
沉默。
卷宗上冰冷的字眼背後,是數以百萬計的死亡,無論是楊獄,王牧之,還是同在房間的啟道光、魚白眉、陸青亭、姜無恙等人,都覺心神壓抑。
“老賊,該死!”
啟道光難抑心中怒火,卻又無處發泄,只將方天畫戟握的‘咔咔’作響。
“她,早該死了,可……”
魚白眉嘆了口氣:
“可她,大概率還沒死。”
“還沒死?!”
此話一出,屋內眾人,神色皆有變化,姜無恙、陸青亭更是心頭驚駭。
“她,的確沒死。”
楊獄轉過身來,望向眾人,將‘九世搏仙’道出。
“不可能!”
啟道光面色發青:
“她絕無可能還有八具如此強橫的化身,縱然她活了三千年,也不可能!”
“不錯。”
魚白眉點頭,他看了一眼面色蒼白的楊獄,說起門中的秘聞:
“一千餘年前,祖師為殺此獠,走遍天下名山大川,曾於某處幻境,於達摩相見……”
平獨山?
楊獄眸光一動,卻未開口。
屋內眾人也都按耐心思,聽魚白眉訴說。
“……依着祖師所說,那老妖婆曾是秦皇遣派出海的三千方士之一,於東海之上得了造化。
她到底得到了什麼,無人知曉,或許,就是楊大俠所說的九世搏一仙……”
組織着語言,魚白眉神色沉凝:
“祖師與達摩相見,兩人交談后發現,他們二人雖同樣遇到了那老妖婆,可所見,其實並非一人!
祖師後來尋訪名山,從諸多先輩遺留的話語之中,也印證看一點……”
“她,真有九具化身?”
姜無恙心頭都有些發顫。
昨日一戰,他的精氣神都幾乎被打滅了,那老妖婆的強橫,已然超邁了張玄霸。
更為可怖的是,其道術之下,一眾人除卻挨打,根本無法傷及其分毫。
這還是因為其人不擅攻殺道術,否則,不等楊獄到來,他們怕是就要全滅。
這樣的化身,如果有九具……
“她,的確非是一身,但有幾身,也無人知曉。依着祖師所說,那老嫗每隔幾百年,必會出世一次,甚至還會嫁人生子,最後,殺父母、殺兄弟、殺夫殺子而歸……”
魚白眉的神色複雜:
“我懸空山千年來,不斷分出支脈於天下,也與其人有關……千年裏,曾發現三個疑似這老妖婆歷世之身……”
說到此處,他微微一頓,看向楊獄:
“她此前最後一次出世,應當就是這百年左右,她那次選中的,應當是……”
“真言道人!”
楊獄漠然開口,卻是猜到了這點。
“不錯!”
魚白眉略有驚異,卻也沒有多問,繼續道:
“故而,這老妖婆或有數身,但卻絕無可能都這般強橫,至少,百年內那具化身,絕沒有!”
這一句,魚白眉十分確認。
“我等昨日所見,必是三千年前那老妖婆的本尊,否則,絕無可能強橫至此!”
“如此的話……”
話至此處,屋內眾人的神色方才緩和。
“確有這個可能。”
楊獄也不由點頭。
若那老嫗的化身都如昨日那般強橫,當年的林道人,絕無可能從大衍山退走。
其也不必等到真言道人重傷之後,才出手偷襲,擒拿。
“即便如此,這老賊,也非死不可!”
啟道光沉聲道:
“我會立刻回返家族,調動人手搜尋這老賊的蹤跡,若有發現,諸位可還敢與共誅此賊?”
屋內,有短暫沉默。
姜無恙呼吸微微一滯,但仍是咬牙:
“天變之前,若殺不得此賊,只怕我等都要死於其手,姜某,幹了!”
懼。
他自然是懼的,昨日一戰後,五龍生、程一元掉頭就走,片刻不敢停留。
他又如何能不懼?
可他更明白,若這老傢伙活到天變,那該是何等可怖……
要知道,制約道術的,從來是靈炁!
若天變到來,道術施展,可就不需要諸般繁瑣的儀式,威能將會暴漲。
“七年之內,若能發現,老道定不推辭,但七年後……”
魚白眉嘆了口氣,看向陸青亭:
“若是七年後……”
“弟子明白。”
陸青亭微微躬身,應下。
沒有過多的言語,幾人已有了共識,對視一眼后,各自退走。
未多時,屋內已只剩了楊獄兩人。
“天變,越發的近了……”
伸手感知着漸漸濃郁的靈炁,楊獄看向王牧之:
“師兄有話不妨直說?”
他的五感,已跌到了谷底,但面對面自然也察覺的到王牧之的欲言又止。
“昨日來此城之前,我以分光化影神通,曾於一角未來中,窺見了那老妖婆的死……”
“嗯?!”
楊獄不禁挑眉。
“不是你,那一角未來里,我仍未看到你……”
王牧之的神情,疑惑到了極點,也複雜到了極點:
“北斗落黑山,天狼殺憐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