循環篇(7)
申向衍的反應就像是早就預料到了一樣,語氣輕描淡寫,甚至還從中找起了樂子。
“淹死的。”
孔舒苦着臉回答了他的話,仍心有餘悸。
現在還沒有下雨,天氣還是沉悶的,她身上的衣服也都是乾的。
手錶上的時間是12:57分,離下雨還有一段時間。
“淹死的?”
申向衍瞳孔放大,萬分震驚,“這裏一沒河,二沒海的,哪裏有能淹死你的地方?不會是讓剛才的瓢潑大雨淹死的吧?”
“不是……”
孔舒雙手叉腰,順過來氣,解釋說道,“一日食府的大堂有個小池塘,我腳底打滑摔進去了,頭埋水裏了。”
話音剛落,便聽見申向衍笑出了聲。
他似乎又覺得這時候笑不太道德,低着頭,抿嘴憋了回去。
看他臉色漲紅,太陽穴青筋暴起,孔舒幽幽說道:“想笑就笑出來,憋着挺難受吧?”
申向衍擺了擺手,硬板著臉:“不能笑,這一笑我十年功德沒了。”
孔舒心底冷哼一聲。
你也知道!
幾分鐘后,兩個人朝着一日食府的方向走着。
申向衍一手拽着車,因為腿長,步子很大,他便放緩了腳步,和孔舒的步速保持一致。
經過路口時,那撞過孔舒十幾次的大貨車,安安穩穩地停在白線后,等待着綠燈。
孔舒歪頭看了一眼貨車司機。
那貨車司機的視線和她對上,沖她和善地笑了笑。
孔舒也扯嘴笑了笑,緊接着,又把頭扭回來。
司機肯定沒有陷入循環。
“你見到同學們了?”
申向衍突然問她。
“嗯,在大堂遇見了杜嫻和王擇豫。”
孔舒說,“他們兩個看上去並沒有經歷過什麼循環,我覺得,陷入循環的應該只有我們兩個人。”
“你的死亡導致我和你一起循環,這概率比一夜暴富還低。”
申向衍苦笑。
他頓了一下,又問,“你剛剛在掉進池塘之前,周圍有發生什麼事情嗎?又或者是你說了什麼話?”
聞言,孔舒仔細想了想。
沒有奇怪的舉動,也沒有說過什麼奇怪的話……
“沒什麼奇怪的,不過我們聊到了你。”
孔舒刻意說道,“王擇豫說你遲到,要罰你三杯,還說你其實很想參加同學聚會。”
她看向身側的申向衍,好奇道,“你為什麼要騙我說同學聚會很無聊?”
“你別聽王擇豫那貨胡扯。”
申向衍眼睛都不眨一下,脫口而出道,“他說什麼你就信什麼?”
孔舒沒說話。
她也沒有很想知道申向衍到底想不想參加聚會。
天上一直斷斷續續地響着雷聲,
因為事先知道了會在幾時幾分的時候下雨,所以孔舒走的並不着急。
見她不着急,申向衍就更不着急了。
13:11分。
兩人到了一日食府門口。
申向衍把車放在了遮雨棚下,大步跟上了前面的孔舒。
在推開門,兩人走進大堂的那一瞬間,外面也隨之下起了雨。
不過眨眼間的功夫,那雨便傾盆而下,空氣中都泛起了朦朧水霧,模糊視線。
孔舒看了一眼外面,忽然覺得這樣不停循環也是有好處的。
起碼不用淋雨。
“孔舒。”
申向衍突然叫了她一聲。
“嗯?”
孔舒回頭看向他。
申向衍指着水深還不到小腿肚的池塘,表情有些複雜。
“你就是掉進這裏了?”
孔舒嘴角微微抽搐,緩緩回了個:“是……”
這麼一看,能被這麼淺的地方淹死,也是有那麼點厲害在身上的。
“我剛剛就跟你說了拿可樂,不要拿雪碧,咱們班還是愛喝可樂的人多!”
“這我哪裏知道,我還以為都跟我一樣愛喝雪碧呢!”
杜嫻和王擇豫一前一後,從樓上走了下來。
“杜嫻!”孔舒直接喊了聲。
杜嫻愣了一下,看向她,睜大眼睛,飛快從樓上跑下來,一把抱住了她,原地轉了三圈。
只不過,孔舒並沒有上次那麼興奮了。
同樣的台詞,同樣的動作,又來了一遍,換誰都開心不起來。
“申向衍!”
王擇豫吆喝了一嗓子,走上前,自然地勾上了申向衍的肩膀,笑道,“咱班就你們倆遲到了,上樓以後自覺一點,自罰三杯。”
“你怎麼又黑了?高中畢業以後移民非洲了?”申向衍嘴毒道。
“剛見面能不能說句好聽的?我這是打球練出來的!”
王擇豫不樂意,手臂收力鎖喉,鉗住了申向衍的脖子。
這兩個人湊在一起,一黑一白,像極了冰箱上的海爾兄弟。
申向衍彎起手臂,朝後一搗,給了王擇豫一記肘擊,嚇得王擇豫連忙鬆開了手。
另一邊,杜嫻挽上孔舒的手臂,意味深長地看着孔舒,悄聲問道:“你怎麼和申向衍一起來了?”
孔舒淡淡回道:“碰巧從門口遇見了。”
杜嫻是唯一一個知道她當年被申向衍拒絕的人。
“那你這也太尷尬了吧……”
孔舒笑了笑:“還行,都過去多久了……”
她現在已經完全不擔心尷尬的問題了,她和申向衍已經成了一根繩上的螞蚱了。
說話間,孔舒瞥了一眼申向衍。
他已經上了樓,和王擇豫一人拎着一桶可樂,兩人有說有笑的。
尤其是申向衍,那嘴角快要咧到耳後根了,就像個沒事人一樣。
循環還沒有結束,孔舒全然高興不起來。
她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會再一次死亡,更不知道會以什麼樣的方式死亡。
現在周圍所有的東西,對她來說,都可能是造成她下一次死亡的致命武器。
孔舒和杜嫻上了二樓,走進了包間。
四十多個人坐在一個寬敞的大包間裏,說話談笑聲充斥了整個包間,好不熱鬧。
就像每次下課後的課間,只不過場景從教室變成了飯店。
孔舒本來還在糾結應該怎麼向眾人解釋自己遲到的事情。
可她想多了,根本沒有人注意她,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申向衍的身上。
他手裏舉着酒杯,杯里是滿滿的啤酒,毫不怯場,笑道:“路上有點事耽擱了,自罰三杯。”
“哦吼——衍哥炫一個!”
“申向衍6!”
趁着沒人注意,孔舒連忙坐在了杜嫻旁邊的空位置上。
她理了理耳邊的碎發,端起水杯喝了幾口,潤了潤嗓子。
申向衍一直都很受歡迎,長得好,學習也好,在班上從不缺朋友。
不管是男生還是女生,總有人圍繞在他的身邊。
也正是因此,孔舒一直都覺得申向衍難以接近,他們兩個人之間似乎隔着一道無法逾越的鴻溝。
而她永遠是角落裏那個默默無聞的觀察者,沒有人會在意她。
包間大部分人都還在起鬨。
申向衍順勢把酒杯塞給了王擇豫,又說:“但是我酒精過敏,有點嚴重,所以王擇豫替我……喝六杯!”
“我怎麼不知道你酒精過敏啊!”
王擇豫懵了,他罵罵咧咧了一陣,到最後,罰酒這事兒也就這麼算了。
混亂之中,申向衍坐在了椅子上,看向了坐在另一桌的孔舒。
兩人視線相交,申向衍沖她使了個眼色,隨後低下了頭,看起了手機。
孔舒端茶杯的手微微一滯。
她沒看懂剛才那眼色是什麼意思。
緊接着,手機震動了一下,她低頭看了一眼。
是申向衍給她傳的訊息。
「你坐的離我太遠了,出什麼意外我反應不過來。」
手機又震了一下。
「坐過來。」
看着這兩條消息,孔舒的心情有些微妙。
她與申向衍之間那道無法逾越的鴻溝,好像被架上了一座無形的橋,冥冥之中,有一雙手正將他們朝那座橋上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