循環篇(14)
“你頭頂的樹杈突然斷了,砸到了你頭上。”申向衍說。
這次循環,他們沒有回到馬路路口,而是回到了在遮雨棚下躲雨的那個時間點。
時間的回溯點又變了。
從最一開始的行人路,到了後來的路口,又變成了現在的遮雨棚。
到底是因為什麼原因而改變的?
疑惑之際,孔舒注意到申向衍的左手正不受控制地顫抖。
“你左手怎麼了?”
聞言,申向衍抬起左手,握拳用力攥了幾下,可左手依舊顫抖不止。
他輕描淡寫說道:“剛才我想拉你一把,結果手被壓在了樹杈下面。”
孔舒忍不住皺起眉頭:“一定很疼吧?”
“嗯,就像是被千萬斤重的東西碾過了一樣。”
申向衍頓了頓,又問,“不過,你每次……都這麼疼嗎?”
孔舒聳了聳肩膀,望着遮雨棚外的磅礴大雨,說道:“一下子斷氣的話還好,沒來得及感覺就死了,被車撞死的時候是最疼的,因為肺臟都碎了,而且不會立刻失去意識,不過最痛苦的,還是在小池塘被淹死的那一次,像過了一個世紀那樣漫長,估計……我以後再也不會靠近有水的地方了。”
雖然不至於對死亡這件事情徹底麻木,但是單純的疼痛對孔舒來說,已經不是什麼值得深究的問題了。
話說完半晌,沒聽見身邊的人有動靜。
她扭頭看向申向衍,卻見申向衍正看着她,眼神複雜。
每次循環,孔舒都沒有表現出太過激的反應,這讓申向衍一直以為,死亡對孔舒來說沒什麼大不了的。
畢竟,人在親身經歷之前,永遠無法對他人的遭遇感同身受。
直到一分鐘前,一根只有腰部那麼粗的樹杈,從不到十米的地方落下來,居然能生生壓碎了他整個左手手骨。
從未感受過的疼痛彷彿在剜心抽骨,他痛到半點聲音都發不出來。
申向衍這才清楚地意識到,孔舒每一次死亡的時候……該有多麼害怕和痛苦。
見他不說話,孔舒以為申向衍是在可憐她,連忙說道:“你不用可憐我!之前你不也說過嗎,反正我死了還能活,這算什麼?”
她寧願申向衍繼續用那三寸不爛之舌損她,也不想接受他的同情與可憐,不然只會顯得她現在更辛酸窩囊了。
“對不起,我之前總說些自以為是的話。”
孔舒一愣。
一向狗嘴吐不出象牙的申向衍,突然蹦出來這麼一句,讓孔舒覺得這比死還要恐怖。
她上下打量了一遍面前的人,小心試探道:“你、你沒事吧……”
“我之前只覺得循環困住了我,卻沒想過你會那麼疼,不管你怎麼想,我是真心道歉的。”
申向衍將顫抖的左手伸進褲兜里,拿出了一根棒棒糖。
他眼帘低垂,專註地盯着棒棒糖,費了好些時間,才撕開了難纏的糖紙,隨後將糖遞給孔舒。
“老話說,吃了甜東西,會變得順遂些,托循環的福,棒棒糖回來了,給你。”
孔舒從他的手中接過棒棒糖,拿在手裏默默看了一會兒。
難得從申向衍的嘴裏聽到安慰的話,她第一反應竟然不是欣慰和高興,反而眼澀鼻酸,有點想哭。
她深吸了一口氣,把棒棒糖塞進嘴裏,葡萄的清香酸甜很快在舌尖擴散,壓住了喉頭湧上的酸澀。
半晌后,兩人的心情都各自平復了下來。
孔舒看了一眼車筐里粉碎的手機,惋嘆道:“可惜你的手機了……”
但凡倒流的時間再提前一點,申向衍的手機也能像棒棒糖一樣完好無損。
申向衍淡淡道:“沒關係,這次循環也不算沒有收穫,至少時間有在推進,不是一成不變。”
又是一陣沉默。
雨勢漸漸變小,只偶爾有幾個雨點落在水窪上。
遮雨棚下,二人心懷各異,誰都沒有提起去參加聚會的事。
申向衍突然說:“我有點不太想進去了,同樣的話還要再說一遍。”
孔舒不動聲色地勾起唇角,正合她意。
她說:“要不……再待會兒?”
申向衍:“我覺得行。”
與此同時,包間內,同學們正邊吃邊聊,氣氛格外熱鬧,並沒有因為少了兩個人而變得冷清。
只是孔舒不在,杜嫻有些坐不住。
桌上的菜肴豐富,色香味俱全,大圓桌自動旋轉着,各式各樣的菜一遍又一遍在杜嫻面前經過,不停地刷着存在感。
可杜嫻最近在節食減肥,所以只能幹看着咽口水,心裏默默盼着孔舒能早點來,好陪她聊聊天,分散她的注意力。
她看了一眼手機,已經一點半了。
孔舒到底還來不來?
她斷斷續續給孔舒發了十幾條消息。
一開始,孔舒還會回復她,說已經已經在路上了,到了後面,就不再回復了。
半個小時前就說在路上了,就算是爬着來也該到了。
杜嫻擔心孔舒出了什麼事,於是起身朝包間外走去,低着頭在通訊錄里翻找孔舒的手機號碼。
“杜嫻,你去哪兒啊?”
王擇豫翹着腦袋問。
杜嫻沒搭理他,直接關上了門,朝着二樓的窗邊走去。
那裏靠近樓梯口,現在這個時間點也沒什麼人,相比其他地方,要清凈一些。
身後,王擇豫按耐不住好奇心,從包間裏走了出來,手裏還拿着啃了一半的白饅頭。
他走到窗戶邊,瞅見杜嫻的手機界面正在撥入孔舒的電話,二話不說,一把按下了掛斷鍵。
“你要死啊?”
杜嫻抬眼狠狠瞪向王擇豫。
王擇豫無辜地眨了眨眼,指了指窗戶外面:“你要打電話的人,不就在外面嗎?還有那貨,這半天一直不來,原來是擱這兒談情說愛呢……”仟韆仦哾
杜嫻一聽,忙看向窗外。
外面的雨已經徹底停了,孔舒站在遮雨棚外面,身邊還站着個申向衍。
一瞬間,孔舒與申向衍之間的新仇舊愛,統統浮上了杜嫻的腦海。
她甚至還腦補出了兩人之所以遲到,是因為當年申向衍拒絕孔舒表白的事在外面吵了起來。
杜嫻小聲嘀咕了句:“完了。”
王擇豫不明所以:“什麼完了?”
杜嫻抬了抬下巴,指了指窗外面那倆人:“你不懂,他倆關係不是很好,現在這場面……不好說。”
不料,王擇豫絲毫不意外,他想都沒想,脫口而出:“哦,這我知道。”
杜嫻愣了一下,扭頭看向他,疑惑問道:“你怎麼知道?”
王擇豫是體育特長生,常常會因為訓練,不在班裏獃著,班上的一些小道八卦他從來都不知道,更不用說孔舒和申向衍兩個人之間的事情了。
而且,以王擇豫的大嘴巴子,如果知道孔舒喜歡申向衍的事,早就扯着嗓子到處說了。
王擇豫撓了撓脖子,說:“還不是孔舒自己作出來的,她能怪誰?”
一聽這話,杜嫻便知道事情不對勁了。
她面色嚴肅下來,一本正經地問道:“你這話是什麼意思,什麼叫孔舒自己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