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意外造訪
凱拉·奈特莉的離開，再加上嘉芙蓮·斯諾那天晚上在自己生rì宴會上上演的那處華麗麗的登場亮相，顯然給王一造成了一定的消極影響。這幾天他一直心神不定，表現在場上就是競技狀況明顯是有些不對勁，像一副根本就沒有睡醒的模樣。而相應的，他領銜的阿賈克斯預備隊最近的狀態堪稱不佳，一連只取得了兩場可有可無的平局。科斯特·揚森也是注意到了這個情況，在一次例行訓練結束后拉住王一一頓連番的旁敲側擊，一長串譬如身為球員應該如何如何去協調私人事務與比賽的矛盾、方法、原則之類的說教，聽得王一隻剩下無奈與點頭稱是，不過不該擺上枱面來的一些話，王一的口風是守得很緊很緊。
作為一個成年人，他分得清楚個人生活與工作之間的明確界限！
聖誕節的前一天，阿賈克斯一線隊也是剛剛才踢完一場聯賽，他們在客場1:2輸給了名列降級區的ADO海牙，拱手送上三分的同時“收穫”四輪不勝。
因為對手是海牙的緣故，比賽未開始前王一懷着幾分希冀，滿以為主教練亨克·滕卡特會做一下人情，帶自己回去祖·伊德爾帕克球場。哪怕比賽的時候不上了場，就只坐在替補席上接受一下主場觀眾像從前的那般歡呼也可以的。然而最終，賽前公佈出的大名單中依然是沒有他的名字。這個結果讓他滿心的酸楚與難受。
即便ADO海牙已經不再是曾經恩格爾·維特手底下那支讓他感到如魚得水的綠鸛鳥，即便艾伊蒙德·阿特維爾德作為主教練的這支海牙已經距他當初的印象相去甚遠、變得是面目全非，即便在自己轉會離開後上個賽季海牙隊內的最佳shè手、發揮得相當出sè的埃爾傑羅·埃利亞也在夏天的時候轉會去了特溫特，然而他依然是想回去看一看，想鮮衣怒馬、綉錦還鄉。對王一而言，那個最初的地方之所以如此迷人、讓他如此為之留戀神往的最重要的一個原因就是自己曾經在那兒留下過一段美好的回憶、留下過初試啼聲的一鳴驚人。他覺得自己永遠也不會忘記那時候的那些美好時光。
亨克·滕卡特沒有給他上場的機會，結果球隊就大方地在客場輸了一個灰頭土臉。當然王一不會自負地以為如果自己出場了的話阿賈克斯就一定會贏，因為這場比賽從頭到尾阿賈克斯全隊表現得都很低迷。彷彿屬於聖誕節的歡快氛圍一下就感染到了這支球隊，在別人歡天喜地過節的時候阿賈克斯的隊員也像是進入了一種帶薪休假的節奏狀態，這使得他們無論是從身體還是心理上都鬆懈了下來，在場上始終表現不出來興奮，最終導致的結果就是在聯賽第十七輪的時候被已經身陷降級區的海牙硬生生從身上拿走了三分。
得知這個消息的時候王一正搬了一張躺椅，在新買來的別墅內看雪。
一場大雪瀰漫著飄灑了下來，覆蓋住了整個阿姆斯特丹。球隊也特此放假一天，算是讓最近大半個月以來一直在一周雙賽的球員們稍作鬆弛。下午的時候，西姆·德容給他發來了短訊，只有簡簡單單的幾個字：“我們輸球了。”
不顯羅嗦的一句話也足以說明他的這位隊友兼朋友此時此刻心緒的不佳。不過對王一而言，這條短訊說得上是一個相當不壞的消息，他必須承認在得知這個比賽結果的時候他差一點就讓自己大聲笑了出來。
整座庭院靜悄悄的，只有那些落雪沙沙沙沙親吻大地的聲音。
正值黃昏時刻，密佈的雪幕將這天地間的最後一點餘暉映襯得分外明亮，就彷彿在這一刻消泯了這人世間全部的空洞顏sè，只有潔凈純白可以亘古長存。王一四十五度望向蒼茫天空，目光是有些說不出的滯然。
也許他本可以去玩玩遊戲或者去找找這場比賽的錄像看一看然後分析球隊為什麼會輸球，YY一下如果自己上場的話應該怎麼去做才可以儘可能避免犯同樣的錯誤。不過在這時候他不怎麼想進屋去，因為他身後的大房間空蕩蕩的、空蕩蕩的如放逐之地，沒有了凱拉·奈特莉倩影的房間同時也彷彿缺少了應該的溫暖，雖然看上去空曠豁達、雖然裝修得奢華jīng致，讓他不習慣長時間待在裏面。尤其是正值聖誕節這個其餘的人都在團圓過節的時候，他就愈發可以感覺到自己內心的孤獨。
洋洋洒洒的雪花依舊在飄落着，如同情人的手無端便可以勾起他作為異客關於冬天的一些記憶，關於小時候、關於深山暮雪、關於凱拉·奈特莉。
正因為在一空閑下的時候自己往往就忍不住會去胡思亂想，王一才總是情願自己近乎無休止地泡在訓練場上、情願自己的生活充斥着各種繁瑣匆忙從而使自己無暇顧及那些對現階段的他而言無甚用處的離愁別緒以及嚮往遐想。然而有些時候記憶就像生活路上一根根怎麼也無法斬斷的塵絲情線，始終牽挂着他讓他無法盡情向前。
然而為什麼只有冬天的場景每每會翻開他的一些過往舊事呢？
他總是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門鈴聲很突兀地響了起來，驚斷了王一的思緒。一個關於猜測的問題也一下就從他的腦海深處泛上來，順帶着一大長串熟悉的名字：“會是誰在這個時候前來呢？羅德？或者還是西姆·德容？”一邊這麼想着他一邊走到院子，然後抬起頭，立刻就看見了柵欄門後面、帽檐上已經落了厚厚一層雪花的范·因斯。
他是走着過來的。
銀白世界中一點深sè的范·因斯矗立的挺直姿態像極了羅丹刻刀下的印象派雕塑。
這是一個王一沒曾預料到的來客，因而他表現得相當驚詫，甚至在進屋的幾個來回間他還在思量着此中的緣由、揣測着這個不速之客的來意。
雖然他始終也沒能夠思量出個什麼究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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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不錯的一間房子，看上去就是太過冷清了些，說實話很不適合你的——因為你不是屬於這個地方的，對罷？”范·因斯進門后，趁着王一去端茶倒水的功夫前後打量了一番屋內的佈置陳設，突然轉過身一個雲墜霧繞的問話顯得很有些不着頭腦，讓人毫無頭緒可抓。
王一一個楞怔，問道：“我不屬於這個地方？那我應該屬於哪兒？”
“屬於星光璀璨的綠茵場，屬於未來球場，屬於阿蓮娜球場，屬於鎂光燈與聚焦鏡頭的最前沿，但總之就不能屬於這裏、這個地方。”
“什麼意思？”
范·因斯扭頭收斂住自己的神sè，緩緩道：“我這次來只有一個請求，我是希望你可以安心留在阿賈克斯俱樂部，然後帶給它一個彰顯輝煌的未來——”
王一輕笑了一下，就彷彿是聽到這個世界上存在過的最大的一個笑話。嘴角噙着若有若無的一抹笑意也立時就有幾分自嘲的味道，在往外透着一股看你怎麼才能說服我的慎重審視與淡淡疏離。
“我不是卡卡，也不是朗拿甸奴，一個至今在隊內甚至連穩固的場上位置也沒法保證的角sè球員，你覺得有必要跟我說這種話？你不應該跟我說的，因為即便你說了我也知道自己承受不起……”
“那麼你告訴我——”范·因斯認真聽完王一反駁的理由后稍微沉默了一下，突然換了另一個語氣問道，“踢上職業足球是不是你最初的夢想？”
“是不是你的夢想？是不是你的夢想？是不是你的夢想？……”
夢想，一個曾經多麼富有誘惑的詞語！王一愣住了。
是的，這是他的夢想、這是一個叫王一的追風少年最初的夢想。站上綠油油的草皮，接受看台上山呼海嘯的頂禮膜拜，然後在耀眼的鎂光燈下猶如一個國王的加冕典禮、如夢似幻。
這些場景曾經無數次出現在他的腦海中、睡夢中，在每當自己需要面對一個接一個困難的時候這些場景的出現就彷彿一帖帖激勵人為之而不懈努力的興奮劑，可以讓他在jīng神上感到無比的充實。只是在過去除了雲向南以外他從來沒有讓自己的這個夢想**裸展示在旁人的面前，因為這一路走來，有嘲笑，有鄙視，也更有幾多坎坷，而他早就已經習慣在陌生人面前隱藏起真實的自己——因為那是只屬於他的最後一方心靈的凈土，是他可以逃避自我與現實、逃避受傷心靈的最後一處寧靜港灣。而當范·因斯在問出這個問題的時候，那些曾經不斷閃現過的畫面與場景猶如一把心門的鑰匙一下就讓王一窺伺到了一個**裸的自己。當然對此他也可以像以前那麼去無視、去否定，去將琉璃的心繼續退縮回到屬於自己一個人的靜謐角落，逃避其他人的奚落、哂笑以及不可置否，然後獨自向著那處稀薄的光芒默默前行。不過這次不知怎的他突然在心底湧上一股衝動，像一種絕望境遇下的放縱，又好像一種說不出的歇斯底里的狀態，總之王一回答出了這個問題——不但回答了而且還是很大聲很大聲地回答着：
“是，這是我的夢想、這當然是我的夢想，從八歲起我都一直在為這個夢想而努力着；走在這條路上每當遇到困頓挫折的時候我從沒有去抱怨別人，從沒有給自己找什麼借口，我只是一直在說是我自己做得不夠好、還不夠好；即便在板凳席上，我也永遠是在滿心期待着下一次機會的來臨，然後再在場上表現出自己十二分的努力。我當然有足夠的理由感謝恩格爾·維特主教練，是他給了我耐心與公平競爭的機會——他也許不是一個好教練，但至少稱得上是一個好人。可是我從亨克·滕卡特這裏得到過什麼？只那麼短短二十分鐘的出場機會，然後就是冷板凳、無休無止的冷板凳；我也沒有說過我一定就要得到首發甚至是主力的位置，我只需要他能像恩格爾·維特老頭子那樣即便是我在犯下什麼錯誤的時候也依然可以讓我有再次憑藉自己在訓練場上的努力而得到表現自我的機會。但是沒有，什麼都沒有！我知道他打心底不喜歡我，因此我希望自己能夠離開，換一個新的環境。羅德說得很對，我已經沒有太多的時間可以去揮霍，我必須得為自己的職業生涯的發展而做出合適的規劃。我想即便是對阿賈克斯俱樂部而言身為一個年輕球員有這樣的請求也應該不過分罷？”
范·因斯點了點頭，說不出什麼話。
他知道自己當然沒有任何的理由可以阻止一個年輕人為自己、為自己的夢想、為自己的職業生涯負責，然而同時他又不得不如此。因為來自PSV埃因霍溫俱樂部針對王一的第三份高達兩百五十萬的報價在昨天就已經擺放在了他的辦公桌上，。作為俱樂部體育副總監的他自然知道一個好的年輕球員是有多麼搶手，甚至在夏天的時候王一最終可以轉會阿賈克斯也只是因為自己來此任職的緣故，當時的阿賈克斯面臨著好幾傢俱樂部的競爭，其中就有死敵PSV埃因霍溫。他更加知道埃因霍溫肯定已經在私下聯繫過王一，而且也一定是給出一些譬如足夠出場機會之類的承諾，相較而言阿賈克斯實在拿不出什麼更為出眾的利好條件。不過雖然如此范·因斯還是試圖盡一下自己最後的努力——以一個俱樂部體育副總監的身份。
“你的理由當然很合理，我也勸解不出什麼年輕還有機會之類看似寬慰人心、實則誤人前途的話語。不過儘管如此我依然希望你可以留下來，阿賈克斯是一個好舞台。”
“但是埃因霍溫的舞台也足夠大——而且還是荷甲連續連續三屆的冠軍球隊，更何況它可以參加冠軍聯賽。”王一出聲反駁道。
“果然——”范因斯心中瞭然，冠軍聯賽的誘惑是每一個優秀球員都難以抵擋的。他理了理思緒，繼續道：“但是PSV埃因霍溫肯定不會給你主力的承諾，埃因霍溫可以給你的待遇阿賈克斯自然也分毫不差，我們才是荷甲聯賽歷史上最成功的球隊。”
一個着急范·因斯就忍不住搬出了歷史戰績這面大旗，不過最近幾個賽季在荷甲表現最好的球隊是埃因霍溫才對。不過對王一而言他也沒有想過去成為什麼阿賈克斯歷史的一部分——至少現在還沒有，他只想得到上場的機會，然後憑藉著場上的表現告訴自己正信心滿滿地走在夢想的大路上。因此他依然在搖着頭，在等着范·因斯給他的天平那一側再增加上幾多砝碼。王一可不認為這個一個相互博弈的過程，他只要范·因斯在接下開出的這個條件可以達到自己的最低底線。
“你可以提你的條件——只要你選擇留下！”范·因斯揣摩了兩下，終於扔出了自己的底牌。
“什麼都可以？”
“我了解以你的為人自然不會去漫天要價，不然我也就不會這麼說了……”
“下半賽季足夠的上場機會？”
“可以！”斬金截鐵的回答。
“一定場次的首發位置？”
“這個也可以！”
“主力后腰？”
范·因斯噎住了，然後他抬起頭，就看到一臉調侃笑意的王一眼角處的一抹戲謔——
“你果然被我騙到了！其實跟你開玩笑的，我當然知道在場上是要憑藉自己的努力與能力才可以得到穩固的位置，而我只需要幾個合適的機會而已——如果上了場我不能夠有出sè的表現，你以為我會有臉面要求主力位置嗎？不過如果我實在得不到什麼機會的話，希望你別忘了在夏天還有轉會窗呢……”
范·因斯長噓一口氣，剛才他明顯是被嚇了一跳，還以為王一真會獅子大開口。
“對了，你為什麼會這麼對我有信心？說實話有時候我自己都沒覺得我的未來會有多麼的光明……”
范·因斯抬頭思量了一下，才道；“說真話我也不太了解你，但是我了解恩格爾·維特，我相信他看人的眼光是不會錯的。”末了他擼了擼自己的袖口，又繼續道，“其實，你也是應該相信他的，相信他就是在相信你自己——無論如何，你也不應該讓他失望。當然，也不應該讓我失望。”
王一猶如被穿梭的箭一下給shè中了似的站在原地一動也不動，嘴裏也呢喃不出什麼的話來。
范·因斯轉頭看了他一眼，輕輕笑了笑轉身戴上帽子出了門便走進了依然不曾停歇的風雪裏，只留下這兒的王一一個人在自己思想與感情的世界裏翩躚獨舞。這個消息對這個人而言是好是壞、是悲是喜，也許就只有他自己一個人才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