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你家的房子早賣了
家門口來了生人,孩子總是很好奇。
“糖豆,誰讓你出來的?還不趕快回去?”
孩子被自己的爺爺莫名其妙訓斥一句,嚇得“哇”一聲,大哭起來。
二嬸跟着來了一句:“哭什麼哭,還不趕快回屋去?”
孩子站在原地,不知自己做錯了什麼,哭聲比剛才更響亮了。
手裏捏着的蔥油餅也掉到地上。
卧在旁邊的土狗阿黃瞅准機會,一嘴叼起地上的蔥油餅,朝門外的野地跑去。
雖然夾着尾巴,但依舊沒有躲過二叔的一腳。
“吱——”
阿黃髮出痛苦的叫聲,儘管挨了二叔一腳,嘴裏的蔥油餅依然沒有放下。
這年月,別說蔥油餅,就是最普通的飯食,能吃飽就是有錢人。
二叔笑笑說:“糖豆從小長得瘦弱,你二嬸今天做飯,給鍋里多下了兩把野菜,才省了小半碗面,也只給糖豆烙了一小塊餅,半塊還給狗吃了,真可惜!”
二叔解釋着,神情顯得極不自然。
小孩子和老年人,比成年人吃好一點,王海並沒有覺得有什麼不妥。
只是二叔二嬸這種不自然的表情,讓他想到了一個成語:此地無銀三百兩。
以前,家裏條件很好的時候,二叔和二嬸對自己就像親兒子一樣。
可如今,自己刑滿釋放之後,二叔二嬸對自己的態度大不如前。
看見二叔的左手上還捏着半截鹹菜蘿蔔頭,王海心想,二叔你想得還挺周到啊!
王海從褲兜里摸出了一塊錢,遞給二叔,道:“我沒法還你,這瓢玉米面和這截鹹菜蘿蔔頭,就算是我買的。”
“不用不用。”王福山推辭。
王海以為二叔嫌錢少,又從右口袋摸出了一塊錢,遞給二叔。
“兩塊,我只有兩塊,都給你,算我買的。”
二叔尬在原地,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給豬喂完食的二嬸走過來,打破了叔侄兩人之間的尷尬,一把接過王海手裏的兩塊錢,嘿嘿道:“這是大侄子的一片心意,你不拿,讓大侄子心裏怎麼過意得去啊!”
“這!”王福海看到妻子伸手拿錢的動作,愣了一下,然後對侄兒擺擺手,道:“以後需要啥,你給二叔說。”
呵,二嬸你真可以啊!王海心裏吐槽。
望着侄兒的背影,王福山表情僵硬,嘆了口氣,又搖了搖頭。
端着半瓢黃黃的玉米面,兜里揣着半截鹹菜蘿蔔頭,王海朝家的方向走去。
剛走到家門口,就看到自己家的院子裏,站了八九個人。
人群里只有兩個人他認識:一個是鄰居王誠,一個是鄉長蕭尚仁。
王海大喊:“沒有經過的允許,誰讓你們進我家門的?”
看到掉到地上的已被撬壞的院門鐵鎖,王海質問:“誰呀,是誰,膽真夠肥的,誰把我家院門的鐵鎖子給撬了?”
王誠和蕭尚仁看到王海氣勢洶洶的樣子,皆投來不屑的目光。
王誠道:“你嚷嚷什麼呢你?這是你家嗎?你仔細看看,這是不是你家?”
王海懵了,一把甩掉手裏的葫蘆瓢和鹹菜蘿蔔頭,扯住王誠的衣服領子,嘴巴緊緊貼着他的臉,道:“這大白天的日了鬼了。這不是我家,難道是你家?”
王誠卻一點也不惱怒,而是輕輕拍了拍王海的手臂道:“把手放下,把手放下。你爸半年前就把你家房子連同這塊上好的庄基地賣給了我,你難道不知道?”
“你胡說?”
“鄉長在這兒呢,你揪着我的衣領,不怕鄉治安辦的人把你帶走再打一頓。”
王海看了蕭尚仁一眼,咬咬牙,鬆開了鄰居王誠的衣領。
好漢不吃眼前虧!在監獄裏蹲了三年,王海學會了這一點。
王海再次掃視了一圈站在自家院子裏的這些人。
除了幾位雇來拆房的民工,還有幾個王誠的本家弟兄,以及四個鄉鎮幹部模樣的人。
四個鄉鎮幹部站在蕭尚仁的身後,皆穿着白襯衫、黑皮鞋。
王海站在家門口,朝遠處路邊瞅了一眼,發現路邊停着一輛黑色的桑塔納轎車。
來者不善,善者不來。
雖然王海家的房子破舊了一些,但庄基地的位置在村裡極佳。
依山傍水、坐北朝南、桃李環繞,風水極好,是村裡一塊極好的庄基地。
要是有人想在這裏修建避暑山莊,王海家的庄基地屬於首選的“龍首”位置。
“兄弟,我王誠向來尊老愛幼,誠信待人,從不和人胡說八道。”
王誠說完,然後扭頭,朝自己家院子大喊:“桃花,桃花,把咱家和壽山叔簽訂的那個買房契約拿過來。”
很快,長着桃花眸子的王誠媳婦,手裏攥着一張紅格子信紙,甩着水蛇細腰,一扭一扭地走進了院子。
眾人的目光集中到桃花手裏的那張房契上。
幾個鄉鎮幹部和民工更關心這座年代久遠的房子和這塊上好的庄基地的風水位置,不斷有人嘴裏嘖嘖讚歎。
桃花伸出纖纖玉指,將手裏的房契遞給了丈夫。
王誠鄭重其事地打開信紙,眾人的目光齊刷刷地聚攏過來。
只有桃花抬眼環顧眾人,最後將目光停留在了王海身上。
兩人的目光在空中發生了碰撞。
王海的電光眼極具殺傷力,瞬間,就讓這個有些妖嬈又有些放肆的女人,將自己火辣辣的目光收了回去。
不一般,絕對不一般!
王海腹誹,這女人竟然當著這麼多人的面,用桃花眼給他放電,當眾撩撥他,難道不怕他男人回家在床上修理她?
王海再次將目光掃視了一圈,發現眾人的目光停留在王誠手裏的房契上。
正當眾人走到王誠跟前,打算仔細看上面的內容時,王誠突然將信紙合上。
“怎麼了,王誠?拿過來讓我看看!”鄉長蕭尚仁有些好奇。
“拿錯了,拿錯了。”王誠趕忙解釋。
“拿過來我看看?”蕭尚仁非常好奇,儘管王誠有些不情願,但還是將手裏的信紙遞了過去。
蕭尚仁瞅了瞅,然後笑呵呵地念道:“保證書,親愛的佟紅桃同志,我向您作出如下保證:咱倆結婚後,我保證不再給姚家莊的侯寡婦挑水,也不會再去她家的菜地幫助捉蟲,更不會晚上到她家給她換煤油燈……”
“哎呀,蕭鄉長,對不起,對不起,我拿錯了,拿錯了。”說著,佟紅桃一把奪過蕭尚仁手裏的保證信,扭動着水蛇腰,又一次鑽進了屋子。
“呵呵呵,呵呵呵……”現場傳來一片笑聲。
很快,佟紅桃的手裏又捏着一張紅色的信紙出來了。
王誠快速打開,一看,一臉得意地交給了蕭尚仁。
蕭尚仁看了上面的內容,滿意地點點頭,又將信紙還給王誠。
“兄弟,你可看清楚。連這老房子,還有這塊庄基地,你爸以260塊的價錢賣給了我。這上面還有雙方的見證人簽名以及所按的手印。”
王誠看到了熟悉的父親的簽名,看到了二叔王福山作為擔保人和見證人所簽的名字和按的手印。
對方的擔保人和見證人是王誠的本家兄弟王盛。
正在王海怔怔地看着賣房和賣地的“契約”時,王誠從口袋裏摸出了一包煙,抽出了一根,遞給了鄉長,自己跟着點燃了一根,一臉得意道:“王海,你可看清楚了。這白紙黑字上你爸和你二叔的簽名,你不會不認識吧?”
王海的眼圈紅了,他沒有想到,在自己蹲大牢的時候,父親竟然將自己家的房子連同房子下的地皮一起賣給了一向和自己家關係不和的鄰居。
“你一定很好奇,咱們兩家幾十年來的關係並不算好。當然,也不至於到那種老死不相往來的地步。”
王誠吹了一口煙,繼續道,“我想你很好奇,你爸為什麼會把你家的房子賣給我?”
“王工頭給出了全村最高價。”人群里王誠的本家兄弟王盛道。
“錯!是我乾爹給出了一個全鄉最高價。”說著,王誠瞅了一眼站在遠處眺望風水的蕭尚仁。
“錢,真是個好東西。它既能讓仇人變成親人,也能讓親人變成仇人。你爸你媽急需要用錢活命,而你又在牢裏。就在這個時候,蕭鄉長微服私訪,發現了你家的困難,願意高價收買你家的房子和庄基地。蕭鄉長的大恩大德,你應該永遠記在心裏!”
王誠丟掉了手裏的煙屁股,一臉諂媚地走到蕭尚仁跟前,又回頭瞅了一眼一臉惱怒的王海,道:“王海兄弟,你是不是應該給蕭鄉長磕個頭,道一聲‘謝謝’!”
王誠的話徹底激怒了王海:“你他么既然早已都買了我家房子,為什麼不早告訴我,還讓我花了一早上時間,打掃這裏的衛生?”
王誠道:“你憑什麼要求我告訴你,你爸不應該告訴你嗎?全村人都知道的事情,就你一個人不知道?你活該呀你!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
王誠的笑聲,引來了眾人更多的笑聲。
王海發現,站在自家院子裏的佟紅桃沒有笑,一臉嚴肅地望着眾人。仟韆仦哾
隨後,目光又一次和王海在空中相遇。
王海收回瞭望向佟紅桃的目光,對着王誠道:“你別他么的,得了便宜又賣乖?你們狼狽為奸,合夥乾的悶良心的事,以為別人都不知道嗎?”
王誠自然受不了王海的辱罵,手一揮:“弟兄們,給我把這個強姦犯從我家院子裏,轟出去!”
眾人一哄而上,抓住了王海的衣服。
這時,遠處傳來一句女人的呵斥聲:“誰敢動我兄弟一根毛,試試?”
眾人鬆開手,看到王雅文騎着一頭公驢,在丈夫氣喘吁吁的牽引下,朝這邊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