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6 章 第 96 章
待那趙管侍推門進來,屋內只剩榮安一人。
桌上只一副用過的碗筷,趙管侍抿了抿嘴,輕聲問道,“王爺走了?”
是疑問句也是肯定句。
他見榮安自己動手從溫着的木桶中盛了飯,忙的上前阻攔,“主子,奴再另外給您備飯菜!”
桌子上都是肅王平日裏愛吃的,大葷居多,中間的那道水煮魚上已結了厚厚的油膜,顯然不僅涼了,而且涼透了。
“算了,別折騰了!”
榮安揮手阻止了他欲喚人的意圖。
趙管侍看他只盯着那道涼拌牛肉吃,也沒再堅持。
等得他用完了碗中的飯,這才上前服侍。
兩個侍兒隨即進來將桌上收拾乾淨。
趙管侍看了看他的臉色,很是平靜,反觀自己倒有些局促不安,又不敢輕易發問,只好試着問道,“您是直接回去休息,還是?”
趙管侍候了會兒,見他沒反應,抬頭示意一左一右兩個侍兒關門出去,躬着身子與他平齊,“王爺答應您了?”
榮安怔怔看向他,半天才機械點頭,“嗯!”
趙管侍顯然對他這答案不太滿意,又追問道,“王爺怎麼說的?”
榮安有些不快他刨根究底,但仍是回了他,“說先去探探口風!”
“探探口風?”趙管侍的嗓音隨即拔高了些,“主子這是沒和王爺說您去求過陛下?”
榮安臉色沉了下來,不予理會。
趙管侍見他如此,實在有些氣餒,“您這,怎麼也算的上是算計了王爺,她且顧念着姐弟情誼,一時不會真與您隔了心,若再知道您還隱瞞了她,只怕......”
“只怕怎樣?”榮安盯着他,氣勢上有些咄咄逼人,“怕她從此不認本殿?”
趙管侍見他眼中已有惱怒,不敢再多說。
稍許,才聽得他嘆息一聲,語氣又緩和開來,“我知你也是為我好!”
“若這次事成了,以後與她,或者她府裏頭的那些人,你我還是少打交道為好!”
還未等趙管侍問緣由,便見他起身緩走,喃喃自語隱隱飄來,“她已是不容易,就莫要再多上一個牽絆了!”
趙管侍這一愣,便見他已跨過了門檻,忙拋開一切念頭,追了上去。
······
遠遠看到宜人居燈火輝煌,雖早有此所料,但虞曼青心中仍不免一喜,嘴角的笑怎麼也壓不下去了。
一直候在府外,此時隨她一路進來的老金簡直沒眼看。
以前覺着全天下,就她家王爺最好看,現在覺着,跟個二傻子似的,簡直太毀形象了。
虞曼青滿心滿眼都在孟謙身上,自然不會理會她略帶鄙夷的眼神。
該是得了吩咐的,兩個侍兒都在外頭候着,見她近了跟前,才一驚一乍的要行禮。
“行了,都下去吧!”
老金識相,不但替她遣了兩個侍兒,自己也乖乖隱在一旁,總之不再礙眼。
虞曼青踏過門檻的時候,恰巧見孟謙將手中的書放到一旁,抬頭便撞上她的視線。
虞曼青是個老臉皮的,她剛剛才明白過來,什麼是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半天未見,豈不是足足過了一年半,此時好不容易見了,自然要看夠了本才是。
孟謙哪經得她這般看,早燒紅了臉避了視線。
雖說如今兩人感情漸入佳境,但總歸還未名正言順,就不提宮中那位,肅親王過往的那些風流韻事如今還是京中的美談。
他今日去見誰,做了什麼,為何這麼晚回來,他固然可以一直假裝在讀書,心中其實早翻江倒海,慌成了一片。
虞曼青自然想不到他腦海中的奔騰,只覺他臉色極差,看他半靠在美人榻上,下半身雖蓋了毛毯,可受傷的那隻腳明顯墊了墊子,高高抬着。
她轉身闔了門,滿是憐惜道,“可是腳又疼了?”
“上了葯沒?”
“還是我來給你推散幾下,看看能不能緩幾分!”
說罷,當真擼了袖子就要過來掀毯子。
孟謙連忙向內避了避,一手拉了毯子,一手攔住她,“不用了,已經讓人按過了!”
他終是沒想像的那般豁得開,更何況,因着她的吩咐,如今這府中人皆將他當作了個瓷娃娃,就差沒動手喂飯了。
他有些煩悶,再次強調道,“我真沒事了!”
雖是先對她動了心的,但他就是不想她將他看做那依附大樹的菟絲花。
若是可以,他也想替她遮風擋雨,與她並肩看風景。
而不是現在這樣,只在府中漫無目的的等着。
雖沒看出他臉上有任何不快,但虞曼青就是覺着他不開心,疑心頓起,“這府中可是有人惹得你不快了?”
“是誰,我叫人給拉出去打一頓板子!”
見孟謙無言,只悵惘看她。
她有些不知所措,“要不然,多打幾頓?”
這下不止孟謙,就連一邊聽牆根的老金都十足無語了。
她個單身糙娘子都知道,這府中能有幾個不要命的敢惹未來郎君不快的。
能讓孟郎君不快的,這全府上下,怕是只有她一人。
要命的,情愛這東西果真不是她這等凡人能碰觸的,連她這從來英明神武,高高在上的主子都慘落凡間了。
她招了招手,喊來一個小侍,“去給我端盤果子來!”
她要邊吃邊看戲!
等果子送來,屋裏顯然已換了新話題。
孟謙顯然也意識到,在她跟前畏縮隱藏,實在是沒必要,誤會多且不說,弄不好還傷及無辜。
他從袖中抽出一份線報,遞給她,“小莫傳回來的!”
趁她看的功夫,給她細細說了線報的由來,“你在清澤時,我不是提了一嘴玲瓏閣之前也是個樓子嗎,後來就讓人一直打聽着,只奇怪的是,莫說裏頭的鴇爹打手,便是那些倌哥兒,不是死了就是失蹤了,後來還是走了閔嬸子的暗線,好不容易在一個賣貨婆子那兒打聽到一人,說是之前在那前頭的樓子裏待過幾日的燒火漢......”
他說清了來由,虞曼青也看全了信上所說。
她找了個綉凳坐下,有些不可置信,也有些想不通。
孟謙自然不理解她在遲疑什麼,只直白道,“之前那位玉殿下不是說林雪怡有個娼哥兒的爹嗎,若他說的不是林夏現在鴇爹的身份,而是說的就是之前樓子裏的倌哥兒身份呢?”
“若林夏之前的身份就是那燒火老漢說的花倌鄭有兒呢?”
見她猶自發著愣,孟謙眼神閃了閃,手指無意識捏緊道,“拿到這信,久不見你回來,我也不知該遣誰去查證!”
“若林夏真是這身份,那郡王爺...”
畢竟夾帶了私心,他咬了咬下唇,有些不敢直視她,卻又怕錯過她的任何錶情。
虞曼青倒沒多想,只嘆息一聲,起身將信放到火苗上,直等快燃盡了才鬆手。
“不必去查證了,我剛從榮安那兒回來!”
孟謙十分詫異,“你是去了榮安郡王府?”
那侍衛當時提起“故人”兩字的語氣,分明是此地無銀三百兩。
若真是榮安郡王,又何必故作神秘?
虞曼青沒察覺出他情緒上的轉變,只重新坐下,跟他道,“下午我去西郊見了林雪怡的外室,知道了些東西,所以去找榮安證實了一下!”
接着她便將榮安如何用她送的原石做局,讓曼瀟瀟順藤摸瓜,查到林雪怡養了個外室的事簡單說了一遍。
說到最後,也只是苦笑一下,“其實還沒到那兒的時候,我便不生氣了!”
“以前我總是渡己及人,覺着自己過的舉步維艱,便想好好護着他,讓他能自在無憂的生活在這皇城中!”
“現在他這樣也挺好,自私一些,替自己多想一些,才能不人被欺負了!”
她探身過去,小心翼翼握住他的手,見他沒避開,才緊緊握住,“外人看我是風光無限的親王,只有我自己知道,我過的有多虛偽!”
“就現下曼家軍中還有人稱我是白眼狼呢,其實她們不知道,我有多愛我的父妃!”
她垂下頭,額頭抵着他的手背。
“可我不能光明正大的愛,我還得明着跟他不對付,將他氣的喝更多的葯!”
孟謙曾見過她失態的模樣,卻從未見過她像此時這般無助。
他抽出一隻手,剛撫上她的青絲,就聽她悶着聲道,“他已得了母皇全部的愛,若我再不對他惡點,她們會嫉妒他的,會害他的!”
“他那個傻子啊,戰場上總是算無遺策,偏在這陰謀滿滿的後宮,單純的像個白痴,那般輕易就信了他人......”
孟謙撫慰的手一頓,雖早有所料,但此時真真切切的聽到,這心疼便再也無法抑制。
他輕輕安撫道,“都過去了!”
“貴君也一定知道你是愛他的!”
“你如今早已成長為他期望的模樣,他若在,肯定也會為你驕傲!”
虞曼青猛然抬起頭,眼眶還有些紅,“是嗎?”
得到孟謙的肯定,她又噗呲一笑,臉色也由陰轉晴,“我想也是!”
她看孟謙表情仍嚴肅拘謹着,那隻剛剛摸她頭頂的手,此時猶半空懸挂着。
她一把拉了過來,將他兩隻手合在自己掌中,“別擔心,我沒事!”
“曼姑最後陪着他的,他說最放心不下的就是我,母皇為此還吃了好大的醋呢!”
她見孟謙仍沒個歡顏,笑了笑,“以後再跟你細說宮中那兩位乾的好事,若不是父妃大方,為了大秦的未來,不許我和母皇計較,今日這座兒他們未必坐的安穩!”
見孟謙怔怔,又怕嚇着他了,安慰道,“你也不要擔心,那位越是防着我,就越不會阻止你我的婚事!”
“也幸好你是你,不是什麼旁的累族世家公子,要不然我還得費更多的心思,才能娶到你!”
“至於太後殿的那位,總之是個慣愛演戲的,明面上自然也不會給你更多難堪!”
孟謙倒沒被嚇着。
拋開她親王的身份,就只曼家軍這一條,她就有說這話的底氣。
女帝忌憚猜忌,還不就是因為她手中有兵,也不是懷疑她會造反,而是她一旦造反,必能成事。
這種功高震主的主兒,換做哪個帝王不想盡辦法的給弄死了。
他此時也很慶幸她有曼家軍主帥的身份加持。
只是,他怎麼覺着這話題有些偏道兒了,剛剛不是還在講郡王,郡馬爺的事,怎麼就講到了曼貴君,陛下,太后的身上,如今,她又提起婚事是何意圖?
果然,虞曼青下一句就是,“你我的婚事,怕是要往後推延了!”
他只覺得腦瓜子嗡嗡,一時免不了各種猜想。
虞曼青這時倒不粗線條了,拍着他的手緩解他的不安,“你別亂想,娶你是我未來人生中最重要的事,除非我死了,否則誰也阻攔不了!”
孟謙一時又氣又羞,也顧不上儀態,對着她就道,“呸呸呸,什麼死不死的,你胡言亂語什麼!”
虞曼青咧嘴笑了笑,“我這不是怕你胡思亂想嗎!”
“總之,我倆最近是沒時間在京城辦婚禮了,我們要去追林雪怡!”
孟謙有些驚訝,“追郡馬爺?”
他指了指自己,“我也要去?”
虞曼青點點頭,“你必須去,沒你我也出不了京!”
“無緣無故的,那位必然不會放我出京的!”
孟謙一頭霧水,“什麼意思?”
“郡馬爺不是廣儲司的郎中嗎,此時又不是各地上貢的時候,更何況,她的身份,自也用不着出京啊?”
孟謙都明白的道理,偏某些人不明白。
虞曼青冷冷笑了笑,有些諷刺,“她去抓孟幸了!”
“抓孟幸?”孟謙這下更加疑惑,“孟幸逃了?”
他突地又反應過來,“不對,孟幸若逃了,我不可能收不到消息!”
他有些驚恐道,“襄州那兒,是不是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