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7 章 第 87 章
虞曼青一路匆匆,皆是顧不上兩旁攀附獻媚之人,只一口氣,兩三個階梯一跳,眨眼便到了亭子中央。
虞奕依正翹着二郎腿,十分享受的品着杯中香茗,餘光突感一個暗影襲來,手一哆嗦,大半杯熱茶倒在腿上。
“哎呦呦,是哪個小崽子膽敢嚇唬本王,看本王不打死你......”她罵罵咧咧的抬頭,卻見虞曼青正目光兇狠的看着她,連忙將餘下的話吞了。
她猜不透自己又在何處惹了這閻王,本能的賠了笑臉,“老九,你回來了啊!”
邊說邊小心的將杯子放到一旁,絲毫顧不得濕了的前袍,給她挪了地兒,“累了吧,坐下休息休息!”樣子很是狗腿。
虞曼青卻不領她這份情,上來便興師問罪道,“為何讓人接走他?”
虞奕依端的是一臉懵逼,“接走誰?”
面對她越加陰惻的目光,“叮”的一下智商上線,恍然大悟道,“哦,你是說孟公子啊!”
“不是說大皇子摔傷了,醫官娘子走不開嗎?”
說罷還煞有其事的拍了胸脯保證,“你放心,乘着步攆去的,絕不要他多走一步!”
虞曼青一臉看她似智障,問她,“大皇子養在誰宮中?”
虞奕依回的理所當然道,“自是養在他父後宮中!”
“我朝祖訓,皇帝第一個殿下,無論男女、嫡庶,皆要養在正宮膝下!”說完還是一副我很聰明,快誇我的模樣。
虞曼青簡直要被她氣死,不再拐彎道,“如今大皇子養在子游宮中!”
虞奕依點頭附和,“是啊,他是正宮鳳后,不養在他宮中養在誰......”
“等等!”她終於理會過來,說的話卻再次讓虞曼青原地生煙,“你不會是擔心他會對孟公子怎樣吧?”
她睨她一眼,“不會的,仲家那位多好的性子啊!”
“即便你們當年......”
話未說全,又連連搖頭否定道,“不會的,不會的!”
“皇子多精貴啊,又是在他宮中摔了的,自然緊張了些!”
“約莫就是巧合了!”
她見虞曼青轉身就要走,連忙囑咐道,“你也別太着急,有個叫亭奴的小內侍跟着呢,說是你吩咐的!”
虞曼青充耳不聞,下了兩個台階,想想又緩了步子,扭過脖子回頭看她,看得虞奕依是毛骨悚然,只覺大難臨頭。
虞奕依自認好漢不吃眼前虧,當機立斷認錯道,“我,我錯了,再有以後,就是天王老子來了,我也將人給你看的好好的,誰來都不管用!”
虞曼青卻不理會她此時的亂墜天花,冷哼道,“我已遣人去給太妃送了信,想必他如今已在回京的路上了!”
虞奕依愣了半天,一個跳腳,“什麼,你將我父妃喊回來了!”
她盯着虞曼青,突然理會過來方太妃此時回來的用途,連連跺腳,“他回來幹嗎?”
“你到底跟他說了什麼?”
“好你個老九,我處處幫着你,你卻如此害我!”
憤怒讓她一時失了理智,也增了膽量,就這樣叫囂着還嫌不夠,又“噠噠”下了兩層階梯,與她平視,質問道,“西凌玉人呢?”
“他不是跟你出去的了嗎?”
“你把他弄哪兒去了?”
面對一連串的追問,虞曼青只是冷哼一聲,說道,“我早與你說過,那西凌玉並非你想的那般簡單!”
“且不談蒼狼軍的詹蓉為他所用,那西京苗家又是個怎樣的存在,你難道不知道?”
“正兒八經的苗家嫡出少爺只在他手下做了個管事的侍官,一個是巧合,兩個呢?”
“他麾下到底還有什麼樣厲害的?他心裏到底在盤算什麼?西京女帝十幾個皇子,為何是他來大秦做質子?”
“這些你可有想清楚?”
“論算計論陰謀,你只怕連他一根手指頭都比不上,這樣一個蛇蠍,你也敢娶?”
到底是話說的重了,虞奕依被氣的渾身顫抖,指着她,音也有些顫,“你,你瞧不起個誰?”
“憑什麼就你能春風得意,虞曼青,今兒我總算看明白了,你就盼不得我好!”
“玉殿下怎麼就惹着你了,你少給我在這兒危言聳聽,他孤身一人來大秦,西京女帝體諒他,多給他幾個體己人怎麼了?”
“我還就不信這個邪了,我就非他不娶了!”
“你不是去跪了太后嗎,有什麼了不起的,我也去跪,我去跪我的外祖,讓她老人家替我做主!”
她仰頭蔑視道,“哼,只要我外祖點了頭,即便是我父妃,也沒辦法阻止!”
說罷,狠狠一拂衣袖,甩頭就走。
虞曼青倒是被她這等小兒行為惹笑,很是無語。
衛國公方家家教甚嚴,甚至可算得上教條死板,這點方婷婷身上便可窺見一二。偏這虞奕依是個例外,老國公對她這唯一的外孫可謂是疼到心眼兒里了,凡事是有求必應。
若是其他事,虞奕依去一哭二鬧三上吊,鐵定就給求成了,可娶西凌玉這事,即便是方老一時鬼迷心竅點了頭,總有其他方家人會出來阻止。
橫豎待會兒接了孟謙就要直奔大理寺,到時當面提點方婷婷兩句,對於這位方家最寄予厚望的小輩,她的話,方老總會思量幾分的。
想至此,虞曼青也不多做糾結,提腳直奔鳳後殿。
······
又是個一路暢通無阻的,虞曼青心中冷笑,這偌大的後宮,今日若真有個賊人闖進來,那當真是瞎貓碰上個死耗子,愛怎麼玩就怎麼玩!
鳳後殿也早被清了場,虞曼青直到踏進正殿的院落,才看到院落中央站着的亭奴,以及早守在殿外的清秀小侍。
虞曼青此時早已記起這個小侍的名字,叫小晨,仲子游待嫁閨中時,和另一個叫小影的貼身伺候的。
她示意亭奴先出宮候着,這才走至檐廊外,離了四五步遠,有禮作揖道,“勞煩小哥兒通稟一聲,本王來接孟謙公子回府!”
她未用宮中官稱,仍是沿用以前在仲府的稱呼,不過就是想拉近些距離,好說話些。
不過顯然這小哥兒沒領會她的討好,依舊冷着一張臉,不近人情道,“我家主子請王爺入殿!”
早料到沒這麼好收場,虞曼青仍是笑容可掬,迂迴道,“崔爹爹在不在?”
“本王正好找崔爹爹有些事......”
她話還未說完,就被那小侍一聲冷笑給堵了,“王爺怕不是走錯地兒了吧!”
“這裏是鳳後殿,崔爹爹不過一介外奴,得主子眷顧,留在宮內伺候幾日已是天大的恩寵!”
“王爺要來我們鳳後殿找崔爹爹?”他捂嘴輕笑,“您這借口實在有些牽強附會!”
任虞曼青再好的性子,此時被個小侍官一再的將臉面踩在腳下磋磨,也不免有些怒火攻心。
她收斂笑意,眉梢間已現了怒色,正欲開口,他背後那嚴閉的殿門卻在此時“吱呀”一聲被人從內拉開,仲子游現了身形,眼睛卻是看向那小侍,開口就是呵斥,“住嘴!”
那小侍忙低頭退到一旁。
仲子游這才轉頭看她,剛剛還陰雲密佈的臉,此時已是笑臉相迎,“青姐姐也知道的,我這個奴才平日裏就是當弟弟一般待着的,慣成了這副不知天高地厚的性子,姐姐莫怪!”
虞曼青怔了怔,有心點撥,話到嘴邊還是咽了下去。
左右他是鳳后,在這後宮除了太后,誰的權利還能大的過他,他若護着,這小侍再無口德,總還會留着命的。
仲子游見她半響無話,臉色微僵,不過片刻又強打起精神,莞爾一笑,“怎麼,我這後殿莫不是什麼虎狼之地,青姐姐竟是一步也不敢踏進來?”
免得他再說出什麼不中聽的,虞曼青只得心中嘆息一聲,遠遠行了禮,“臣妹恭敬不如從命,多謝鳳后賜茶!”
仲子游笑意頓時凝固,當場甩了袖子扭頭進去。
那小侍也是冷哼一聲,追了進去。
虞曼青搖了搖頭,即便暗處幾人儘力隱了氣息,她仍能大概辨別出方位。
只不知虞翊晨此舉是為保護還是監視?
久未等到她人,一直隱在門后的另一小侍跨步出來,彎腰恭敬道,“王爺,請!”
虞曼青看他一眼,點點頭,大方跨進大殿。
到底是男兒家住的地方,即便是每日有宮嬪過來請安的正殿,也多有花枝裝飾,整個屋子裏環繞着沁人心脾的淺香,十足好聞,讓人輕易便放鬆了些許緊繃的神經。
虞曼青還在打量,卻聽得前方一聲冷叱,“王爺既是好我後殿這杯香茗,你等還不快給他上茶!”
那叫小晨的聞言紋絲不動,倒是她背後低低傳來一聲應答,片刻后又開了殿門出去。
聽到殿門被重新闔上的聲音,虞曼青這才真正打量起仲子游,眉間擰成一股深重的川字紋。
她的眼神太過複雜,有不信,有惋惜,還有些許不快。
唯獨沒有情意,沒有他最在乎的那個“情”字。
仲子游怒極而笑,“怎麼,青姐姐這般看我,是不認識了嗎?”
虞曼青只覺心中痛惜,的確是不認識了!
眼前這位坐在中宮位上的男子,早已非她記憶中那個乖巧懂事,最是賢良淑德的大家公子了!
仲子游被她眼中的可惜刺痛,將手中茶杯摔到她腳下,又急急走下座位,雙眼紅通發狠,“怎麼,青姐姐剛剛可是在覺得惋惜,覺着我怎麼就變成這樣不可理喻的人了,變成了你最厭惡的脾性了?”
面對他突然的爆發,虞曼青有些接不住,往後退了兩步。
仲子游步步緊逼道,“可是青姐姐,我本來就是這樣呀!”
“你可知每次看到那些碰到你的男人,我都得一遍又一遍的勸自己莫衝動,你早晚都是我的,我一個人的!”
“我就這樣勸着自己,熬過了一天又一天!”他呵呵傻笑,“我想着那一天,我便覺着我什麼都能忍受了,我願意一直裝成寬容大度的,我也願意做那人人口中的稱頌的賢良淑德的仲家公子,為了你,我都可以不做我自己的,我......”
眼看着他就要踩上碎了滿地的瓷片,被嚇得定了身,六神無主的小侍這才急速反應過來,一把就將他拉住,“主子,小心!”
一個要拉,一個要甩,頓時掙紮成一團。
兩人都錯失了往前一步,急急伸手欲扶的虞曼青,以及她臉上慌急的神情。
“王爺!”孟謙沙啞的聲音突然傳來,不高,卻足夠虞曼青聽清。
虞曼青頓時回過神來,急急探向聲音傳來的方向,只見孟謙正柔弱扶住內殿的門框,眼看着就要滑坐下來。
虞曼青也顧不上別的,藉著身旁的椅子,一個彈跳已到了他的身邊,將他穩穩扶住,“怎麼回事?”
他並非嬌弱之人,可看他這樣,分明是全身無力。
她心中存疑,抬頭便往仲子游看去。
仲子游早已停止掙扎,眼中恨與興奮交雜。
虞曼青待要出口詢問,孟謙搭在她臂上的手卻略施力道,她低頭看去,孟謙微微一笑,道,“王爺,我無事,不過是腳踝傷了,有些站不穩!”
他緊緊攀在她身上,可算是全副身心的依附着她,這個樣子,可不像是站不穩就可解釋的。
孟謙見她眼中疑慮,輕輕搖頭阻止,只道,“王爺,我想回了!”
虞曼青深呼吸一口,彎腰將他抱起,應道,“好,我們回!”
兩人親密無間的旁若無人,終是將仲子游徹底逼瘋,他猛然推開猶扶着他的小侍,攔住他們的去路,吼叫道,“你剛剛看我不就是懷疑我給他下藥了嗎?”
“你為什麼不敢質問我?”
“我就是給他下藥了,你能奈我何?”
“我只恨沒下那即刻便要了他命的,他憑什麼,憑什麼!”
虞曼青看向捧着茶水回來,愣愣站在殿門邊,一臉焦急心疼的小侍,低吼道,“你主子一時癔症了,你們還不快將他扶去後殿休息!”
那小侍也是慌亂無邊,此時聽得她吩咐,趕緊就地放下茶具,上來與先前那小侍一同將仲子游拉住,“主子,主子,我們進去休息!”
仲子游卻恨恨甩了他一巴掌,“你是誰的人,你們聽誰的!”
見虞曼青已走到門邊,又欲追上去,“你們快將她給我攔住!”
“虞曼青,誰讓你走的,你不準走!”
那小侍也顧不得臉上的疼痛,連連又將他拖住,“主子,主子,您不為自己着想,也得為仲家,為大人郎君想想,他們可禁不住您如此啊!”
“小晨,你快去將殿門關上......”
隨着虞曼青最後一步跨出,那嘶啞瘋癲,聞者心碎的哭喊聲漸漸湮沒在身後。
孟謙抬頭看她,看不出她是悲是痛,只心跳聲,雜亂無序。
虞曼青不是沒感覺到他的視線,只她現在真不知該如何面對他,更不知如何開口。
看到這樣的仲子游,她做不到完全冷心冷情。
實際上,她心痛的難以呼吸。
可她也明白,她不能回頭,她只能往前走,只有這樣,才是對仲子游最好的,也算是對他最好的交代。
走至院落中央,虞曼青緩了步子,只對着空氣道,“今日之事,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望各位知曉輕重,切忌因多舌失了性命,那就得不償失了!”
說罷,便不再停頓,大步流星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