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第60章
虞曼青前腳剛踏進殿中,裏頭立即就傳來某人的怒吼聲,“你好大的臉面,還要朕親自去請你!”隨之而來的又是一本剛打了大紅叉的奏摺。
虞曼青單手抓住,將古籍夾在腋下,騰出手翻開奏摺看看又是哪個可憐蟲被她連累。
掌宮嬤嬤見此景,無視鄭內侍的求救,乾脆利落的退身關門。
皇帝本還默念着戒驕戒躁,見她不但不利落的滾過來,反而還在門口堂而皇之看起摺子來,心中火苗蹭的一下竄上去,隨手抓了手邊一物就扔過去。
虞曼青慣性抓住,卻抓了一手的黏膩,抬頭看去,方知自己抓了個硯台,拇指指甲已半陷在硃砂中,紅的詭異。
“哎呦哦!”她跑跳兩步,直衝女帝奔去,邊跑邊嚷叫,“乃文,乃文,快去給我打水,遲了就洗不掉了!”
鄭乃文飛速看了一眼皇帝,見她沒有否決,這才緩緩行了一禮,“王爺稍候!”
虞曼青見她動作緩慢,還催促一聲,“你快點!”看她步子似快了些,才滿意的轉頭面對女帝。
她笑嘻嘻的捧着硯台,將它小心翼翼的放在御案中間,仿似全無看到女帝那噴火的雙眼,趴在御案上,討好又賣乖,“好皇姐,別生氣了,小九知錯了!”
女帝在看清扔出去的東西后,就有了幾分後悔,如今看她一副可憐貓兒樣,瞬間氣焰就滅了大半,偏還嘴硬,呵斥道,“站沒站相,哪裏像個王爺樣兒!”
虞曼青立馬站姿提拔,口號響亮,“是!”
女帝被她弄得氣也不是,笑也不是,指着她夾在腋下的舊籍問,“那是什麼?”
虞曼青將被捏的變形度的奏摺先攤平放到御案,再將書從腋下抽出來,“我剛剛去藏書閣將這本書找了來!”
她將書翻到一頁推過去,“皇姐可還記得當初祖奶奶打江山後得了個空殿,懷疑王家監守自盜一事?”
女帝不明所以,不過看着她略顯期待的小眼神,還是點了點頭。
王家曾經是前朝最出色的氏族,人才濟濟,當年世祖打下江山,若非得王氏相助,只怕難成,可如此顯赫的氏族卻在秦朝建國后,漸漸消失在權力中心,全因帝王的疑心。
女帝一目十行,很快就將虞曼青要她看的全都看完。
虞曼青看不清她的表情,自顧說著,“若當年真是祖奶奶懷疑錯了,這財寶不是王氏私吞,而是明帝假借賞賜之名,行暗度陳倉之事,將王室寶藏都偷偷運送給她這個私生女,也不是不可能,畢竟當年八王起義,到處兵荒馬亂,明帝完全可以夾雜在糧草中......”
“夠了!”女帝出聲阻止,“此事朕已知,無需多說!”
虞曼青一愣,辨認她表情,不像作假,“你知道了,你怎麼知道的?”
女帝臉色一沉,忽視她的不敬,“就在你剛剛去太後殿時!”
虞曼青盯着她,從不可置信到恍然大悟,只用了一瞬間,“林有來過了?”
她努力心平氣和,“她跟陛下說了什麼?”
女帝冷漠看她,“該說的都說了!”
虞曼青咬咬牙,“那老狐狸!”
“陛下可是答應了她什麼?”
“她這人無利不起早,王女峰那座古墓她私佔了好幾年,若不是被臣妹發現,她會來自首?”
“放肆!”女帝怒不可遏,“這就是你與朕說話的態度?”
“你莫要以為朕不知你的私心,那孟家家主是與你要好,但她孟家發家自古墓,她孟家的一切都應上交國庫,朕已命人傳那孟謙入京,若是她自願還好,若是不願,誰也救不了她!”
虞曼青一急,“皇姐,你怎麼能偏聽林有那個小人!”
“孟家就算真挖了一個側墓,現在這份富貴也是孟家數代人的經營!”她氣血翻湧,什麼策略謀算的拋之腦後,她只知道孟謙無論如何都不能來京,“你召他來幹嗎,他不過空擔了家主的名頭,真正的孟家生意都在孟幸的手上,那孟幸是什麼人,林家的狗腿子,指不定有多少金銀財寶都進了林有的口袋,你怎麼能......”
“住口!”皇帝也被她逼急,若不是手邊只有她剛剛送上來的硯台,只怕又是一個棒槌當頭。
“林相說你與那孟謙走的近,定會竭力相護,朕本來還不信,如今倒是朕信錯了人!”
她指向殿門,“你給朕滾回你的宅子去,好好反思,到底什麼才是你一個大秦帝王應該做的!”
虞曼青死死咬着牙,直到口腔中溢滿甜腥味兒,才鬆了口,緩緩鞠了一躬,“臣領旨!”
說罷,也不管她表情如何,甩袖退了下去。
鄭內侍端着一盆清水與她相迎,眼中閃過一絲無奈,壓着嗓子道,“王爺,水給您倒來了!”
虞曼青擠了些笑,“不用了!”
身後傳來皇帝的怒吼,“她不洗就倒了,朕的內侍何時變成她的奴才了!”
鄭內侍一刻也不敢停,火速追隨着虞曼青的腳步退了出來,倒水。
直到走到殿內火龍看不到的角落,虞曼青才給了鄭內侍一個抱歉的笑容,鄭內侍也無言,微微彎了腰,恭送她離去。
······
走出御殿,虞曼青一路沿着牆根心不在焉的走着,肅王府就在皇宮的西北角,往日裏虞曼青都是從西側的偏門出去,少走不少路程,只今日是從太後殿出來,曼瀟瀟被她攆到正陽宮外守着了,從那兒出去,倒離南門沒多遠了。
曼瀟瀟垂目跟着,畢竟還在人的地盤上,也不好貿然發問她這一身的戾氣因何緣由。
眼看着拐個彎,就能見着南門了,偏偏此時道口竄出一個打扮的花紅柳綠的身影,來人直奔她們而來,開口便是陰陽怪氣,“吆,本王當是誰呢?”
“彩兒,這是不就是那個不打一聲招呼,將我雍王府的甲兵當自己奴才使的,高高在上的肅親王?”
那名喚彩兒的女侍連忙點頭捧臭腳,“是,是!”
虞曼青嘴角顫了顫,這人剛剛趴御殿外偷聽了吧,說話都與殿中那位一個樣。
那位她搞不定,這個還不一搞一個準,她突然湊近了虞奕依,作勢傾聽,嚇得虞奕依一個趔趄,心虛道,“你,你要幹什麼?”
虞曼青邪邪一笑,“聽六姐這大喘氣兒的,從西門跑到南門費了不少力氣吧,要不找個地兒好好歇歇,再與我......”
她話還未說全,就被虞奕依粗暴打斷,“放屁,誰從西門特意跑來了,我不過是......”
“不過是幹嗎?”虞曼青諷刺一笑,“繞着皇宮遛彎兒?”
虞奕依氣得臉紅脖子粗,“就是遛彎兒,怎麼,你不服?”
虞曼青哼笑道,“服,當然服!”
虞奕依還未從她不懷好意的笑中理出些頭緒出來,就見她突然退後一步,行了個大大的禮,“這次在清澤能順利抓住林家罪夫,還得多謝六姐鼎力相助!”
虞奕依只覺汗毛全立,不知她又要生什麼么蛾子。
虞曼青努力展開一個平和的笑容,“既得六姐相助,小九總得回報一二,不過姐姐不缺金銀俗物,身份地位我也給不了!”
她柳眉緊蹙,仿若真是愁腸滿懷,虞奕依屏住呼吸,就看她要幹什麼。
她突然展顏歡笑,真似想到什麼好的主意,“要不這樣,我今日設宴,落花樓,妹妹記着以前姐姐很喜歡他家的魁首!”
虞奕依就知她沒憋着好屁,那落花樓的魁首都八百年前的事兒了,再美的人兒過了這麼些年,只怕早成了黃臉夫了。
似她肚中的蛔蟲,虞曼青連忙搖頭,“不對,不對,都經過這麼多年了,那魁首早換人了,再不行春滿樓的蕉霜兒!”
她一把拉住背後冷汗淋淋虞奕依,開始拉郎配,“你不知道,當年你離京,那蕉霜兒哭的有多慘,賭咒發誓要等你,當年人家還未□□,才十四歲,如今算來,也不過二十齣頭,你別嫌老,熟透了的果實有時比那不懂風情的滋味更甚......”
虞奕依心中犯嘔的將她甩開,她真是信了鬼了,跑的氣喘吁吁的就來找虐了。
虞曼青卻趁此湊近她耳邊,輕語道,“戌時春滿樓,有事找你幫忙!”
虞奕依還未反應過來,袖子又被抓上,“今晚春滿樓妹妹設宴,不來,你那小美人可真要哭死了!”
說罷,頭也不回的大步離開。
虞奕依傻兮兮的看着她的背影,目光游移不定。
彩兒的聲音突兀的出現,“王爺,要去嗎?”
虞奕依的突然暴起,“不是你說守在西門保准遇到的嗎?”她一腳揣向女侍,啐了一口,“平白讓本王費了這麼多腳力!”
說罷也是拂袖離開,走的也是南門。
彩兒忙爬起追上去,她還不知道,王爺晚上到底去不去呢!
······
自虞曼青走後,女帝一直維持着發獃的姿勢,殿內沒一個內侍伺候,安靜的有些詭異。
一個暗衛從殿外進來,跪地拜道,“陛下!”
女帝眼動人不動,看着暗衛,問,“肅王出宮了?”
暗衛應答,“是!”
女帝這才鬆了一口氣,隨口問道,“可有異常!”
暗衛答,“肅王在南門遇上雍王,雍王是故意為之,她本來在西門守着,知道肅王改變路線后,又跑到南門成功將肅王堵住!”
本是極其啰嗦的彙報,皇帝一向冷肅的臉上此時卻帶了些笑意,問她,“戰況如何?”
暗衛作答,“肅王略佔上風!”
本就瞭然於胸的答案,皇帝只覺索然無味。
那兩人打小便不對付,每次碰上都是針尖對麥芒,偏偏虞奕依還永遠都不長記性,可謂屢敗屢戰,屢戰屢敗,樂此不疲。她還以為都別了六七年,怎麼也該長了些腦子,沒成想還是如此愚不可及!
那暗衛再提一事,“肅王今晚在春滿樓宴請雍王,說是要報答雍王相助之恩,奴們還要繼續跟嗎?”
皇帝疑惑道,“相助之恩?”
“雍州借兵之恩?”
暗衛點頭,“肅王是這樣說的!”
皇帝冷笑一聲,“老九打的好主意,一頓飯就還了借兵人情,還拉了老六下水!”
“行了,不用盯了!”左右這兩人也湊不到一兒塊去,“你們只管盯着肅王府,看肅王去了哪兒,見了何人,做了何事?”
“至於細節,就暫且算了,她身邊那些可不是廢物,勿要被抓住了尾巴,到時,朕也救不了你們!”
那暗衛點頭應是,轉眼間便失了蹤影,御殿中唯余繼續批摺子的苦命帝王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