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8 章 Chapter 107

第 108 章 Chapter 107

Chapter107

時間飛逝。帕薩莉的人偶裝置才剛起了個頭,緊接着五月就來了——考試越發臨近。

不僅她和朋友們,所有五年級和七年級生們都投入了全身心的學習中,為期末的關鍵考試做準備。

就連湯姆的決鬥小組和斯拉格俱樂部都降低了活動頻率。

帕薩莉覺得自己實在太幸運,也太幸福了——心中充滿了感激,強烈的愧疚則轉化成更強勁的衝勁和專註。她得很努力很努力,才對得起奧平頓夫人的治療和保密,對得起朋友們的友愛和湯姆的幫助,才能有機會踐行湯姆的提議——也是她後來對自己發下的誓言:總有一天,她要光明正大地承認錯誤,在不累及周圍人的前提下,擔起本該承擔的罪責。

她要為未來能堂堂正正活下去而竭盡全力。

而對眼下的考試全力以赴就是一個很好的開始。

六月的考試如期而至,五年級的每個人都很緊張,除了帕薩莉,阿爾法德和湯姆——帕薩莉的加倍發奮更多是出於感激,愧疚和為以後彌補做準備的急切;阿爾法德一開始還認真,後來更多是無奈,似乎因為被迫融入她們而努力;湯姆則從始至終都顯得全神貫注且從容不迫,經常還能騰出手幫助卡羅他們複習。

“終於可以鬆口氣了,”考完最後一門,阿爾法德立即就拽下了幾個月來一直綁在腦後的皮筋,伸了個大大的懶腰,懶洋洋地問她們:“咱們接下來去慶祝一下?”

“我只想躺在這裏,睡到天荒地老。”米莉安一考完就拉着帕薩莉出了城堡,徑直往湖邊走(這麼做的人很多),把書往湖邊的草地上一丟,一屁股坐在上頭,像泄了氣的皮球一樣,往後躺倒,癱在草坪上,閉上眼睛舒服得直嘆息。

帕薩莉贊同地傻笑起來,給他們這片草地施展了一個驅蟲咒后,也趕緊躺好,並招呼阿爾法德:“布萊克少爺,這裏已經清理乾淨了,請您就坐。”

阿爾法德發出一串爽朗的笑聲,引得周圍好些女生看了過來。但他此時也不想在乎周圍人的目光了,也躺到了她們身邊。

“你們暑假怎麼過?”享受片刻陽光的照拂后,他問。

“我想去看姐姐,”米莉安說,“捎帶等成績。如果考得很糟糕,還能讓姐姐替我跟爸媽說好話。你呢?”

“要麼在家,要麼去別人家做客,”阿爾法德嘆了口氣說,“好吧,我還指望你今年能再邀請我們去你家呢,這樣我就能跑出來了。”

“我可以邀請你們來羅馬尼亞。”米莉安說,“姐姐在那邊跟人合租,房子挺寬敞,來嗎?到時候可以一起寫作業,還能結識一些當地巫師,學點有意思的魔法。”

帕薩莉很心動,但明白有更重要的事做,於是遺憾地含糊拒絕了:“我恐怕不行。暑假不能去那麼遠的地方。”

“好吧,那我給你寫信。如果有好玩的魔法書籍就寄給你。”米莉安安慰道,隨後又問阿爾法德:“你還要來嗎?”

“你邀請我就去,”他說,做了個鬼臉,“我也想到處看看。反正就是不想待在家裏,跟沃爾在一塊。”

“行,那我給你發請函,”米莉安說,繼而沖帕薩莉眨眼,“誰讓布萊克少爺不好約呢?”

話音剛落,他們三個都笑起來了。

考完試,城堡便忙碌和歡鬧起來——所有人都準備回家過暑假。

而帕薩莉在經歷了內疚,自我攻擊,得到幫助后的滿心感動和豁然開朗后,又變得堅定專註起來。不過,在考試結束、短暫地享受了一下快樂和輕鬆后,她又嚴陣以待起來——接下來要陪湯姆去見他的生父了。

對此,不僅是她,帕薩莉能感覺出來,湯姆也有些緊張——這兩天,當他們單獨在一起時,他更沉默寡言了。

“或許我們該先兌換一點麻瓜錢。”帕薩莉試圖分散他的注意力,讓他放鬆下來。

離校前一天晚上,他們共同參加了本學期最後一次斯拉格俱樂部和決鬥小組活動。活動結束后,湯姆正好要去夜巡值班,就順路把她送回拉文克勞的塔樓。路上,見他有些心事重重,她忍不住搭話。

他點了下頭,沒說話,仍有些心不在焉。

“到時候我們需要找地方過夜嗎?”她又問。

“應該不用,”終於,他分神瞥了她一下,“但得在外面吃飯。”

“不要緊,我可以負責備一點東西。”帕薩莉點點頭。

湯姆看了她一眼,這回目光停留在她臉上的時間長了一些,眼中一瞬間劃過欲言又止。

帕薩莉捕捉到了這轉瞬即逝的猶豫,稍微想了一下,然後試探般地問:“我們準備什麼時候動身?”

“……我想下了火車就直接去,”她的提問似乎讓他放鬆了下來——好像他原本就想提起這個,只是不知道怎麼開口。

這很不尋常,湯姆很少吞吞吐吐,但每次這樣都意味着做出了某種令她難以接受的決定。

帕薩莉不由自主緊張起來,等着他接下來的話。

“之後,不論怎樣,我都不打算回慈善院了,”果然,在同她對視了幾秒后,他又說。

帕薩莉望着他,不確定該給出什麼回應——事實上,這種事早晚會發生,她以前就有所預料。湯姆痛恨慈善院,如果有機會,肯定不會再回到那裏。她也一樣。

然而,不再回慈善院也意味着離別——這倒不是說他們馬上就會分道揚鑣,而是沒有了慈善院,只屬於他們兩個的某種經歷就會永遠消失在以後的生活里,最終隨時間的流逝被逐漸淡忘。他們不再會處於一個只有他們兩個的場所,而是進一步融入周圍,加速與彼此分離。

可跟未來的發展比,慈善院代表的分量似乎根本不值一提。

“哦,好吧,我也不想回去,”於是,她馬上掐住了腦海里翻滾的思緒,以避免隨之產生的情緒影響判斷和溝通,繼而裝作不在意地問:“那你想好接下來的去處了嗎?”

他又謹慎而剋制地瞥了她一眼,點了一下下巴。

帕薩莉稍微安心了一點——現在不是她多愁善感的時候,接下來他要去見父親了,她起碼先陪他做完這件事再說。

然而,湯姆並沒說完。

“……我在聖誕節的時候就想好了一切。”他又補充,可欲說還休的味道更強烈了,弄得帕薩莉感到心又被吊起來了。

湯姆掃視了她一眼,頓了頓,像是在確認她不會因此生氣——見她已經做好了準備,只是在等下文,才移開目光,輕微吞咽了一下口水。

見狀,帕薩莉越發緊張了——看來他還沒說出最重要的決定。

然而,他沉默了下去。

“其實我沒找到我的父親,因此並不清楚他的身份,”最終,在又安靜地走了一段路后,湯姆突然再次輕聲開口,聽上去像是下了一番決心才決定坦白這件事,同時身體越發僵硬起來,呼吸也變得有點不穩,視線直直地盯向前方走廊的盡頭。

“哦,是嗎……”她有點驚訝,卻不知道該說什麼。

“我的外祖父。我找到的是我的外祖父。”又過了幾秒,他調整了一下狀態,似乎冷靜了一些后又說,不過語氣里仍透露出一絲不太明顯的猶疑。

好像他不確定這是不是好事。

帕薩莉的心跳開始加快——這是她沒有料到的,卻覺得比原先預想的狀況好點。

設想一下,如果他直接找到父親卻被對方嫌棄,那種打擊肯定比被外祖拒絕或利用嚴重得多。何況,參考她自己的情況,母親一方的親人很可能不會那麼冷酷無情。也就是說,湯姆有可能最終會同她一樣,被外祖家收留。唯一可能的麻煩就是,興許長大后得給家族賣命。

想到這裏,她由衷為他舒了口氣,稍微組織了一下語言,把心裏的分析說了出來:“雖然你的母親已經不在人世了,可如果找到了外祖父母,我想他們會很歡迎你——畢竟你聰明優秀,還受人歡迎。不瞞你說,當初艾弗里家見到我時,即便不太高興,表示不能把我記在族譜里,但還是願意提供幫助和關照。而他們的確也做到了這點。我也確認過了,一般純血家族的巫師都不會拋棄有血緣的後輩——因為純血家族會出現一些啞炮,所以很珍惜每一個有魔力的巫師後代。像你這樣的,就更不會被拒之門外。”

湯姆沒吭聲,但帕薩莉明顯感到他的氣息篤定了些,神態又恢復為平時私下裏冷淡驕矜的模樣。像是不在意般,他點了點頭。

“明天車站見。”然而,走到拉文克勞公共休息室門口,他停下腳步,垂眼注視着她時,臉上又流露出一絲試探和不確定。

她點了點頭,沖他露出安撫性的笑容,忍住想去拉他手的沖/動,回應道:“到時候見。”

*

一直以來,帕薩莉都不是很喜歡霍格沃茨特快載他們離開學校。因為終點永遠不是令人愉快的地方。

今年暑假顯然也一樣——儘管艾弗里家允許她跟媽媽度過假期,甚至對家族部分成員默認了她的存在,但他們帶給她的那種寄人籬下感始終揮之不去。除此之外,她還要陪湯姆去找他的外祖父。

她暗暗給自己打了好幾遍氣——倘若他們瞧不起湯姆,她就為他出頭。哪怕他不在乎。

火車在臨近中午時分到達國王十字車站。告別朋友們后,帕薩莉等在了車站入口處一個不太起眼的角落。沒過一會,她便看見湯姆在不遠處也跟威夫特他們說了再見,接着隨排隊出站的人慢慢移動,直至出了站口。

之後,帕薩莉一直等到站台上所有同學都離開,才最後一個走出九又四分之三站台。

車站外屬於普通人的世界。這裏熙熙攘攘,顯然戰爭也沒能影響人們出行。最初,眼前的場景有些令人茫然,但她很快就看到湯姆正站在一個報攤前,正低頭翻着攤位上的其他刊物,胳膊下夾着一份已經買好的報紙。

見她過來,他便直起腰,告別攤主,打了個手勢表示去其他站台。

“我們得去四又七分之二站台1,從那裏出發去最近的一站,之後下車找騎士公交。”他邊說邊伸手拿過了她手裏的箱子,讓她有點不自在。

“你最好跟緊我,這裏人很多。”沒走兩步,他又回頭說。

可湯姆身高腿長,走得又很快,帕薩莉跟在他身後有些費勁,再加上被來來往往的人擠來擠去,有點心煩,便拉下臉,以伸手抓住他的手作為回應。

湯姆立刻不再說什麼了,緊緊拉着她,開始在人群中穿梭起來。

顯然,他提前做足了功課,知道在哪裏買票,在何處進站,領着她幾乎毫無停頓地一路疾走,最終登上一輛已經停在站台內的藍色火車。

直到此時,帕薩莉才舒了口氣。

“真不敢相信你以前居然也跟你媽媽出過遠門。”見她一落座就迅速解開帽子,用帽子不停扇着風,他撇了下嘴輕嘲,不過眼裏並沒有惡意,只飛快掠過一絲不明顯的好奇。

“我們那時候出行可沒這麼多人。”她不服氣地爭辯,不想承認自己一直以來在這方面都有點嬌氣,以前跟媽媽坐車,如果碰上人擠人,也總悶悶不樂,要很久才能緩過情緒來。

但隨即她又反應過來,湯姆居然主動挑起關於她和媽媽過往生活的話題。這可真令人感到意外又有些難受——果然,他對素未謀面的親人還是心懷期待的,就像她初次見到艾弗里夫婦時一樣。

想到這裏,不知自哪裏冒出一股力量,讓她生出一種近似魯莽的想法:如果湯姆的親戚膽敢侮辱他,她就撲上去沖他們每個人的鼻子都揍一拳。

不過,她馬上又為這個念頭感到難為情,閉上嘴開始翻自己的箱子,從裏面拿出書和午餐盒。

湯姆也沒再就這個話題糾纏下去。

他們默默地分享了午餐,接着找地方換下巫師長袍,穿上正常衣服,各自看起書來,直到火車開始減速,湯姆就立即放好書,幫她迅速把東西收拾起來,拽着她走到了車門口。

帕薩莉直到跟着湯姆出了站,才意識到他這麼匆忙的原因——他們下來的地方是個小站,火車通常只停留幾分鐘就會開走。

出了站,沿着車站走了一陣,直至看不到一個人,湯姆才停下腳步,從口袋裏拿出魔杖,高高舉向了空中。

什麼也沒發生。

就在帕薩莉有點猶豫是否也要做出同樣的舉動時,突然從遠處傳來一陣汽車引擎和喇叭聲。接着,幾秒內,一輛紫色的雙層巴士就出現在他們的視線里。她又眨了眨眼,那輛公交車便停在了面前。車剛停穩,車門便咣當一聲打開了,從上頭下來一個有點邋遢、斜挎背包和售票箱、手裏拿着針織物的胖女士。

“哦,你們好,去哪?”上下打量了他們一下后,她問,手裏的毛衣針沒停。

“萊斯特郡2。”

“9西可6納特一個人,如果你額外付錢,可以得到牙刷或者冰檸檬水。”女士說。

帕薩莉趕忙伸手進口袋裏拿錢,湯姆卻已不知從哪裏摸出車費來,付給了她。

售票女士接過錢,咔咔地轉動了一下脖子上的售票箱手柄,打印出兩張車票遞給他們,隨即讓開身子,放他們上車。等帕薩莉也邁上台階時,她又提高聲音提醒走在前面的湯姆:“你們可以往裏面去,那裏有雙人沙發,旁邊是雙人床,夠你們親熱一路的了。”

湯姆沒應聲。帕薩莉也沒有,但忍不住臉漲得通紅。

但這遠算不上最糟——車猛地啟動,好像跳起來一般,帕薩莉不由自主栽到了前面,手忙腳亂地扯住湯姆的衣服后擺才勉強穩住身體。

她發誓,這是她體驗過的、最令人討厭的出行方式——比幻影移形還可怕:這輛公車行駛極快,頻繁地急停和急轉彎,不僅讓人根本站不住腳,還弄得人非常眩暈噁心。

帕薩莉顧不上跟湯姆保持距離了,只能緊緊摟住他的腰,把臉埋在他的胸口——不這樣,她一定會當場吐出來並把嘔吐物弄得到處都是。

好在湯姆也沒有推開她,而是伸出手臂環過她的肩膀,把她牢牢固定在原地。

因此,當售票員女士終於在又一次急停中高喊“萊斯特郡”時,帕薩莉推開湯姆跳了起來,從向側面彈開的車門衝下去,顧不上觀察周圍,就腰一彎,大吐特吐起來。

之後,她蹲在地上好半天緩不過來,直到湯姆把她拉起來,遞過來一隻手帕——居然就是她以前送給他的自動清潔毛巾,看樣子被裁成了手絹大小又縫了邊。

“……謝謝。”帕薩莉低聲道謝,依舊覺得十分虛弱。

湯姆沒說什麼,又打開他自己的箱子,從裏面拿出水壺遞給她。

等她漱口並補充完水分后,他才拿回水壺,邊收好邊涼涼地說:“我現在終於理解你為什麼總是念叨你媽媽了——她一定把你照顧得很周到。”

聽出他的嘲笑,帕薩莉抬頭瞪了他一眼。

恰巧他正合攏箱子,直起腰來,對上她的目光,立刻得意洋洋地咧嘴笑了,似乎很為她的理虧感到高興。

“接下來我們往哪邊走?”帕薩莉努力讓自己顯得大度一點,裝作若無其事地問。

“往南走,步行大概4到5英里,然後去小漢格頓——我外祖父住的地方。”湯姆稍微收斂了一點笑容,但笑意並沒完全從眼裏消失。

帕薩莉點點頭,沒有詢問為什麼不讓騎士公交直接把他們帶到那裏——以湯姆謹慎又極具求知慾的性格來看,他會很想知道外祖父家周邊地區的情況。

此時是午後,太陽已經有點西斜了。他們必須得加快腳步,才能趕在天完全黑下來前到達目的地。

於是,接下來的將近兩小時內,他們基本上沒再交談,而埋頭趕路。

努力卓有成效——當天空開始變紅時,他們到達了目的地。

這是個不大的村子,而他們正站在村子外圍的一條土路上。一側是山坡,另一側是一個山谷。從他們所在的位置望去,能看到整個村莊,連教堂和墓地都清晰可見。山谷對面的山坡上則有一座非常氣派的大宅子,房子周圍是大片綠茵茵的草地。3

觀察了一會,帕薩莉發現,這裏跟以前她和媽媽住的地方很像——有教堂,因此不太像純血巫師會選擇居住的地方。但她沒有向湯姆提出疑問,而是靜靜地站在他身邊,一起看着眼前的一切,等他決定下一步該做什麼。

此時已經接近傍晚,再加上不知哪裏飄來了雲層,遮蔽住了本就弱下去的光線,讓這裏顯得有些陰沉。

時間在流逝,他們得在天黑下來前行動。

“我們走吧。”終於,湯姆說。

帕薩莉點點頭,跟着他沿土路往前走。這條路向下,有很多碎石。

“他們姓岡特,”沉默了一會,湯姆偏了下頭說,“我是從我的中間名查出來的,找了很多書和資料,威夫特也幫了一些忙……最終確定,‘馬沃羅’是我外祖父的名字。”

“這麼看來,你媽媽一定跟家裏關係很不錯,不然也不會給你取和外祖父一樣的名字。”帕薩莉想了想說,感到有些難受,但又放下了點心——湯姆的母親很可能也是媽媽這種情況:跟人私奔,沒有告訴家裏一聲,結果途中出了事,比如受了傷又弄丟了魔杖,只能無奈在慈善院生下孩子,接着又因為傷勢過重,來不及處理就去世了。

因此,湯姆很可能一直以來都誤會了自己的母親——她還記得他曾說過,記得母親選擇了死亡,拋下了他。

不過,關於這點,她沒多嘴,只在說完關於湯姆母親和外祖關係的推測后,默默地走到了他旁邊。

湯姆對她的分析不置可否,轉而開始說起蛇佬腔來。

嘶嘶聲立刻讓帕薩莉想起那天在密室入口處發生的一切,不由自主打了個寒噤——儘管馬上就回過神來,恢復了冷靜,但還是被察覺到了——

“這附近都是麻瓜,肯定不知道他們。但我想作為斯萊特林的後人,岡特家附近一定有不少蛇。問問蛇就能知道他們房子的方位。”湯姆突然停下了蛇語,頓了頓,邊解釋道邊有些試探地望向她,並輕輕碰了一下她的手。

他在安撫她。這個認知頓時讓帕薩莉暫時忘記了恐懼和難受,有點彆扭起來。

於是,她避開對方的視線,點點頭,沒說話。

捕捉到她的不自在,湯姆眼裏的拘謹迅速被一絲笑意取代。不過,很快笑影散去,他又繼續召喚草叢裏的蛇了。

沒一會,好幾條蛇無聲無息地從雜草間鑽出來,微微立起身體,發出輕輕的嘶嘶聲。

湯姆同它們交談了一會,它們就離開了。

“我們走吧,在前面右拐,他們家在前面的一片樹林裏,門上有蛇。”

帕薩莉點點頭,跟上他,朝蛇指引的方向走去。

土路向下的窄小坡道越發陡了,他們不由自主隨着慣性開始向下沖。但越往前,道路越彎曲,越佈滿亂石,灌木也越茂密。

不過,這裏似乎也是許多當地人進山打獵回村子的必經之路。因此,作為兩個外來者,他們很快引起了注意。

一個帶着小男孩、背着獵/槍的老人首先看到了他們——準確來說,是他們身前跑着的狗發現了他們並開始吠叫,引起了老人的警覺。

他和小男孩在離小路不遠的灌木叢里,聽到狗叫就拿着槍靠了過來。

“喂,你們是什麼人?”老人邊呵斥邊帶着孩子從灌木叢里鑽出來,晃了一下手裏的槍,看着他們露出防備的表情。

見他們隨身帶槍,帕薩莉和湯姆不能不理不睬了。

“您好,我是倫敦過來的,想找岡特。”頓了一下,湯姆拉着她大方地迎了上去。

“你們找岡特?找他們做什麼?”老人疑心地皺起了眉頭,舉着的槍沒動,另一隻手則拽了拽孩子,把他拉得離自己更近一些,似乎防着他們傷害孩子。

此時,獵狗也圍着他們,沖他們一個勁叫着。

“是這樣的,我哥哥曾向馬沃羅-岡特先生借了一筆錢。前一陣,他死在了前線,軍隊把他的遺書捎了回來,信里提起了這件事。我今年剛從學校畢業,馬上也要去參軍了,走之前想了卻哥哥生前的心愿。”湯姆真誠地說,絲毫沒往狗的方向看一下。

帕薩莉站在旁邊,馬上也露出沉重又傷感的表情。

“他們家還會借錢給別人?這可真是稀奇!”老人詫異地感慨,懷疑的神色更濃了。

“那是很多年前的事了,具體我也並不清楚,”湯姆彷彿沒察覺對方疑慮似的,臉上閃過無奈和傷感,繼而把帕薩莉拉近一些,伸手摟住她的肩膀又補充道:“我家已經沒人了。爸媽死在了德國佬的空襲里。您知道吧?前幾年的事。現在哥哥也不在了。但我想把這件事了結之後去參軍。而且,我馬上要做父親了,希望做一件好事。”

帕薩莉也配合地點點頭,沖老人展露既難過又勉強的笑容。但她懷疑自己的表現是否具有說服力——因為儘管努力控制,她的臉還是因為湯姆的故事不由自主地紅了。她想踹他一腳,可也明白,這麼說更容易打動面前的老人,讓對方放下戒心——畢竟,現在多的是參軍的年輕人和分離的家庭,而眼前這個老人很可能也有個兒子正在戰場上。

果然,老人堅硬的懷疑神情開始鬆動。他猶豫了一會,算是接受了這個說法,放下了槍,給他們指了路:“既然是這樣,你們注意別往田野里走,那裏面有很多蛇。沿着這條路往前走,看到前面的岔路后右拐,再一直往下走,就能看見一片林子,他家就在那片林子裏。

不過,你們最好當心一點,那家人又瘋又古怪,靠近他家的人總會出點意外。如果你既要做父親又要參軍,最好還是讓你老婆等在村裡比較穩妥。”老人說完,上下打量了帕薩莉一眼,像是既擔心又懷疑她一個人能否帶着孩子平安長大。

“謝謝您,但我不想跟他分開。這是我們最後一次一起出來了。”見狀,帕薩莉只好硬着頭皮說。

“那你們小心點。”老人不太放心地又囑咐了一句,最後瞥了他們一眼,帶着孩子走了。

“那只是借口,”等老人離開,聽不到他們說話后,湯姆立刻輕聲輕氣地解釋,語氣里透出小心來,“他帶着孩子,如果我們那麼說,他會心生同情。”

“我知道。”她撇撇嘴,盡量忽略加速的心跳和即將再度漲紅的臉,趕忙裝作滿不在意地轉移話題,“我們最好快點,趁光線暗下來前回去。”

他應了一聲,壓下嘴角,剋制住笑容,率先朝前走去,腳步卻越發輕快了。

路程比他們預想的長一些。等按照蛇和老人的指示,轉過拐彎,周圍明顯變暗了——當然,跟越發濃密的灌木不無關係。

帕薩莉從箱子裏拿出了兩盞自己改造的魔法提燈,一隻遞給湯姆,讓他好看清前面的路,一隻則給自己照亮腳下。

當路越變越窄時,湯姆開始邊走邊說起了蛇佬腔,顯然是為了提醒草叢裏的蛇,讓它們及時避讓。

當他們終於來到一片依稀看得清盤根錯節的樹叢邊時,天已經徹底暗了下來,林子裏開始傳來一些蟲子和貓頭鷹的聲音。

在燈光的照耀下,他們的視線里出現了一棟半掩藏在樹叢里的低矮房子。

又走近一些后,藉著光線,他們看到了一些房子的細節——牆上佈滿苔蘚,周圍長着又密又高的蕁麻,直到窗口的位置。而窗戶非常小。最引人注目的是木門上盯着的一條死蛇。

這就是了。

但除了透過房子窗戶傳來一絲極為細微的光線外,屋內一點動靜也沒有,讓人不禁懷疑這裏是否還有人居住。

帕薩莉感到湯姆渾身的氣息開始迅速陰鬱和緊繃起來。她也很緊張,同時感到失望和擔心——看上去岡特家已經沒落了,哪怕對方接納,湯姆也從這裏得不到什麼幫助了——不僅沒有好處,反而還可能被拖累。

湯姆在門前站了一會,似乎在猶豫。但頓了一會,他還是敲響了門。

然而,沒反應。

湯姆僵了一下,放開她的手,隨即又敲起來——鍥而不捨並且加大了力氣。

終於,門向內吱呀一聲開了。

帕薩莉的心提了起來。

湯姆提起了燈,推開門,讓光線灑進屋內——因為房裏一片漆黑,唯一微弱的光源來自地上的一小節顫巍巍的燭光。

帕薩莉就着燈光,稍微踮起腳從湯姆肩膀處望進去,發現裏面的情況不是一般的糟糕——天花板上結着厚厚的蛛網,地面黑糊糊,桌上堆着霉爛的食物和生鏽的鍋。

與此同時,一股濃重、許久不開窗的滯悶混雜着酒精的酸臭及霉敗的味道撲面而來。站在湯姆後面,她都覺得這股味道強烈到讓人有點睜不開眼,更不用說走進去會是什麼感覺。

而屋內唯一光源——那根蠟燭就在一個男人腳邊。

這個男人並不能讓人一眼就發現——他邋遢得幾乎讓人不忍直視:頭髮和鬍子長得遮住了面孔,衣服髒得看不出顏色,幾乎跟地板和石牆融為一體。

一時間,他們三個就這麼對峙着,似乎都為見到彼此而驚訝。

然後,這個男人回過神,跌跌撞撞地站了起來,腳步蹣跚,踢倒了身前的什麼東西,發出一陣叮叮咣咣的聲音。帕薩莉這才注意到,男人腳邊除了蠟燭外,還有許多酒瓶,而且他還一手舉着魔杖,一手拿着一把刀撲了過來,同時嘴巴里發出嘶嘶聲。

她顧不上被刺鼻氣味熏得幾乎流淚的眼睛,忍不住迅速伸手拔/出了魔杖,同時拽了一下湯姆,想把他拉到自己身後。

但她沒能成功。因為湯姆沒有動——只是用嚴厲的口吻也發出了嘶嘶聲,似乎在喝退對方。

男人剎不住腳撞在了桌上,桌上的鍋滾落到了地上,又發出一陣不小的響動。

他隨即扶住桌子立在原地,對着他們——更準確地來說,是對着湯姆發起了愣。他們彼此一言不發,直到前者又以蛇語打破了沉默。

在鎮定地同他說了一句蛇語后,湯姆伸手拉了帕薩莉一下,把她拉進了屋內。門則自他們背後關上了。

興許是剛剛短暫地通了一下風,室內的味道已經沒有帕薩莉預想的那麼令人不堪忍受。但她仍握緊了魔杖,更加戒備地緊緊盯着對面的男人——因為接下來的一切都在一種令人倍感窒息和緊張的氣氛中發生——

她聽不懂蛇佬腔,因此只能靠觀察湯姆和男人猜測談話的內容——例如前者雖然看上去冷淡、鎮定又傲慢,可渾身上下都散發著失望和厭惡的氣息。

他和面前的男人以蛇佬腔交談着,因為後者的一句什麼話皺了下眉。隨後,這個男人撥開眼前的頭髮,邊定睛觀察了他一下,又說了句什麼。

帕薩莉驚訝地注意到,這麼不修邊幅的骯髒男人手上居然戴着一枚看上去很名貴的黑寶石戒指——寶石在幽暗中閃着微光。

而湯姆則似乎沒注意到這個,只因為男人的話一下子抽緊了全身——好像有人從背後猛地打了他一下,把他嚇了一跳。不過,他立即反應過來了,又厲聲回了句什麼。

邋遢男人情緒也激動起來,接連發出嘶嘶聲,並且說著說著,猛地朝他們之間的地上吐了口吐沫,繼而有些頭暈似的,又扶了下旁邊的桌子。隨後,他有些傻乎乎又咕噥了一句什麼。

湯姆早已鬆開了她的手,此時冷峻又掂量地打量着面前的男人,邊走近邊又說了句什麼。但他的身體更緊繃了——帕薩莉從中嗅出一絲細微又顫抖的害怕。

顯然,現在他們交流的事不僅很糟糕,還令湯姆感到痛苦。

她的心立刻揪了起來,不由又想到了自己初次見到艾弗里夫婦的情景,一股怒火從心底躥了上來。沖/動讓她不由自主從湯姆身後跳了出來,擋在他前面,做出準備決鬥的架勢,抬高魔杖,憤怒地大聲打斷了他們:“不論如何,他都比你好上一百倍!你連給他提鞋都不配!”

一時間,在場的另外兩個人被她鎮住了。

但這隻持續了半分鐘不到,邋裏邋遢的男人就發出了一聲令人害怕又厭惡的不屑哈聲,再次粗魯地撩開遮擋視線的頭髮。但這次,他來回打量的是她。幾秒后,他又吐出嘶嘶聲,眼神讓人越發不舒服。

沒等帕薩莉有所反應,湯姆立刻就把她重新拉回到了身後並死死拽住,隨即陰沉地以蛇佬腔回應。

男人愣了一下,繼而變得憤憤不平起來,又朝地上啐了一口,嘴裏嘶嘶聲不斷,像是在抱怨。

湯姆沒有回應,但渾身的氣息越來越緊繃,抓住她的手也越來越緊。

帕薩莉還想站出來或插嘴,可動彈不得,也有些顧慮湯姆——他似乎不想她再介入了。於是,她的腦子飛速轉了起來——這裏湯姆的外祖父家,而眼前的男人既然住在這裏,又會說蛇佬腔,必然是岡特家的一員。根據聲音能判斷出年齡大概是中年,那麼他有可能是湯姆的舅舅。

當然,湯姆肯定在一開始就弄明白了他的身份,也向對方詢問了外祖父的去向。鑒於這棟房子如此破敗,裏面也只有這個男人,那位外祖父很可能已經因為貧窮或疾病去世了。而這位舅舅之所以這麼激動,想必也是說到了湯姆的媽媽吧?她當年肯定也像媽媽一樣,同湯姆的爸爸私奔了吧?所以作為弟弟的舅舅才會這麼生氣。但這又是一個如此令人厭惡的骯髒男人,因此肯定吐不出什麼好話。

剛才她貿然跳出來,對方見她是女孩,肯定也會不乾不淨說些什麼。

男人越說越激動,又開始揮舞着手裏的短刀,還移開了目光。

可接着,他像是醉酒上頭,也像是突發疾病般一僵,直直向前栽倒,落地時發出“砰”得一聲。

帕薩莉嚇了一跳,渾身一抖,一直暗暗戒備着的魔杖抖差點發射出一個攻擊咒。

而湯姆好長時間一動也沒動。

然後又過了將近一分鐘,他向前兩步,俯身從地上撿起了什麼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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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P]帕薩莉的復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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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08 章 Chapter 1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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