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接受現實
日落西山，晚霞映着半個天空，美得絢爛，美得耀眼，可是此時別院裏卻是一片壓抑和低迷。
路溟看着從回來到現在足足有兩個時辰都沒有打開過的房門，心中鈍痛萬分，無數次地後悔自己為什麼沒有給沙箬治臉。
路溟暗自嘲諷一笑。為什麼？為什麼醫鬼路溟明明醫術高明，可以將人從鬼門關就回來，卻從不給人治療一般的病和傷？
夕陽幾度，斷腸片片飛紅，慈心誰憐？
看着通紅的晚霞，路溟不由地想起了這句話。江湖中，一旦提起醫鬼路溟，就會想起這句話，而他們卻不知道這句話其實是出自醫鬼路溟的母親，而且這句話的本意也並不是現在這個樣子的。
路溟的母親是個醫術高明的人，只是與路溟不同的是，她有一顆慈悲心。無論是誰，只要是她看到了，她就會不惜一切代價地去為那人治療。從小路溟就看到母親為了那些根本就不認識的人，甚至可以說是敵對的人，拋下年幼的他，不惜跋山涉水、千里迢迢地趕去，只為了救一條人命。
路溟不明白母親為什麼要這樣，難道那些完全不認識的人比自己的親兒子還要重要嗎？他不懂人命的重要與珍貴，他也不懂病痛折磨的可怕，因為他從小就錦衣玉食，一出生就被母親灌下了大量的珍惜靈藥，二十年來生病受傷的次數，一隻手都可以數的過來。
因為不懂，因為沒有經歷過，所以路溟沒有醫者的慈悲心，也從不會為患者考慮。他總是想着，既然生命是最重要的，那麼缺條腿、缺只胳膊也沒什麼吧，所以能夠面不改色、毫不顧忌地在患者昏迷不醒的時候，就擅自以為了保命而斷去他們的肢體。
憑着以往的行事作風，路溟同樣沒有給沙箬治臉，甚至在他看來，那佈滿燒痕，完全看不出本來面目的醜陋臉龐根本就與那些光滑美麗的臉沒有什麼區別，所以他很自然地遺忘了沙箬臉上的創傷。
之前沙箬的臉上還包着紗布，塗著藥膏，那也是月桃因為不想日日對着那樣醜陋的臉，也為了能儘可能地給她治臉而擅自所為。包括房間裏被取走的鏡子，今天出門時的斗笠，都是月桃擔心沙箬知道自己的臉毀了而做的。
月桃看着緊閉了一下午的房門，又看了看路溟那張面癱臉上流露出的擔心與懊悔，再加上沙箬進去前要了面鏡子，她就知道不事情敗露了，心裏也有點責怪路溟的粗心。
可見沙箬一直不出來，擔心她做什麼傻事，月桃也就大着膽子對路溟說：“公子，這都一下午了，小姐連午飯都沒有吃，再這樣下去可怎麼辦呀？”其實她是想要路溟進去勸勸沙箬的，可想到沙箬現在最不想看到的就是路溟，而憑路溟這性子也不可能說得出的什麼安慰人的話，也只好這麼說了。
月桃的提醒讓路溟這才反應過來，擔心沙箬的身體，便想要去敲門，可當他抬起手，還沒來得及敲下去的時候，門卻突然開了。
看到沙箬並沒有遮住自己的臉，而是像以前一樣頂着張醜陋的臉來開門，路溟一時之間也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沙箬看了看一臉擔憂卻欲言又止的路溟和月桃，暗自冷哼，現在知道擔心了？早幹嘛去了？
“月桃，我餓了！”
聽到沙箬平靜的吩咐，月桃也不知道她是不是該去拿晚飯了。這小姐的反應怎麼這麼奇怪呀？這也太平靜了，該不會有什麼問題吧？
見月桃居然一番‘小姐你沒事吧’的樣子看着她，沙箬頓覺好氣，皺着眉道：“還不快去呀，我都快餓死了。”
收到路溟的示意，月桃也只好在擔憂中往廚房的方向，一步三回頭地走了。
直到月桃走出了院落，沙箬才轉身回房，期間再沒有看路溟一樣。
路溟見狀，更是忐忑不安，但是怕沙箬做出什麼傻事，也想要和她談談，便跟着進了房間。
沙箬走到放着鏡子的梳妝枱前坐下，看到路溟見她這般更加擔憂和不安的眼神，不由地暗自好笑。原來這個大冰山也會擔心人，也會不安呀。
看了看鏡子裏這張凹凸不平、醜陋不堪，簡直可以和鬼相比的臉，沙箬卻笑了。沒想到這張臉還可以讓她看到路溟這麼精彩的神情，實在是太划算了。
路溟見沙箬居然對着鏡子笑了，絲毫沒有為自己這張臉而自怨自艾，或者是覺得恐怖，頓時一愣，可隨即也明白了過來，這丫頭就是在故意嚇他，想到自己在房門外擔心了一下午，她卻在這裏看好戲，就不由地氣惱，身上的冷氣也不要錢地往外放。
沙箬微微發抖地抱了抱自己的手背，撇了撇嘴，真是個開不起玩笑的傢伙。
“你不該給我個解釋嗎？”沙箬瞪着路溟問。雖然她並不是真的很在意這張臉，可是路溟的隱瞞還是讓她很生氣的。
路溟也知道這件事原本就是他的不對，就算是沙箬故意讓他擔心也是應該的，也就收回了冷氣，老實的交代了。
聽到路溟的解釋，沙箬真是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了。我說呢，為什麼他可以看着我頂着這張臉沖他撒嬌賣萌，還能保持平靜了，原來在他的眼裏，根本就沒有美醜之分嘛。
不過想一想也對，這大千世界裏，唯一不在乎皮相美醜的人，不就是得道高僧和仁心仁術的大夫嗎？如果不是她曾經做過護士，學過醫，又經歷過借屍還魂，穿越時空，她也不可能這麼快就能平靜地接受這張臉了。
雖然有點埋怨路溟和月桃沒有告訴她這張臉的醜陋，但是想到她這個樣子，他們還能真心對她好，甚至月桃還想要撮合她和路溟，她就覺得一陣溫暖與感動。
人生在世，最重要的就是人的真心，最不重要的的就是人的皮相，既然她已經得到了最重要的東西，又何必去介意這最不重要的東西呢？
沙箬當初會一直暗戀陸明而自卑着不表露，為的就是陸明家世好，又長的帥，擔心陸明會嫌棄她，到時候給自己難堪。可是現在路溟卻並不在意她的長相，這讓沙箬原本的自卑都消散了不少。
“我原諒你，但是，有個條件，你要給我治臉。”雖然自己也不是特別在乎，可是這張臉太過嚇人了，女孩子都愛美，她也不希望以後出門都被人說是醜八怪呀。
“這……”路溟有些為難。
“怎麼？你不想治呀？”看路溟這樣為難，沙箬頓時氣惱，“難道說你就不能為了我打破你的那些原則嗎？”她以為，路溟已經是真心在乎她的了，原來，她還是比不是他的原則。
看到沙箬悲傷的樣子，路溟心中有些急了，但是想到那個原因，又有些為難，可還是沙箬站的上風，於是只能拋下面子不管，支支吾吾道：“我，我對治臉部燙傷，並沒有經驗。”
沙箬獃滯，萬萬沒有想到居然會是這樣的原因。路溟醫術高明，可以把她從死神那裏就回來，卻不擅長治臉？這說出去也不會有人相信吧？
路溟看沙箬的臉部表情就知道她在想什麼了，只好道：“我只學過如何治療致命傷和絕症，以及解毒，對於這完全不重要的祛疤、修復臉部創傷，我只是略知一二，並沒有深入研究。”
能讓醫鬼路溟說他對某一方面的治療只是略知一二，沙箬也算是第一人了。
“那你就盡量治治看吧，能治多少是多少，”看着鏡子裏這種慘不忍睹的臉，沙箬嘆着氣道，“這個樣子，我也並不指望能還原了，只是想着能不能順眼一點。”
路溟聽着沙箬這卑微的要求，心中一陣刺痛，不由地脫口道：“我一定會治好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