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黑色曼陀羅

陸晉在一邊饒有興緻地看着沈知還，似乎有點期待她會做何選擇。

沈知還掩飾着慌張，她拿起面前的酒杯：“我喝酒吧。”

哪知道陸晉一把搶過她手裏的酒杯，把杯中的酒一飲而盡后對桌上剩餘的人說：“先走了。”

說完陸晉抓着她的手腕一路疾步走了出去。

上車后，沈知還一語不發。

兩個人坐在後座的兩邊角落，距離很遠。

陸晉的黑色大衣看似隨意地搭在肩上，雙手在交疊的腿上輕鬆交握。

陸晉睨了她一眼，往她身邊湊近，呼了口氣吐在她臉上。

沈知還沒有看他，而是看着窗外。

陸晉似乎耐心告罄，對她冷聲道：“看着我。”

沈知還不情願地瞥過頭望着他，從她的眼睛裏，陸晉可以看出明顯的不甘和不悅。

“心情不好？”陸晉問，“今天拍戲有人欺負你？”

沈知還搖頭：“沒有。”

雖然兩個人都心知肚明沈知還的不愉快是因為什麼，但卻又很有默契地假裝什麼都沒發生過。

陸晉像是要調解氣氛一般，語調放軟：“今天的唇色不錯，我喜歡。”

沈知還默不作聲，又轉頭看向窗外。

她也不知道為什麼現在的心情很不好。

或許是因為剛經歷了不喜歡的場面，或許是看到別人完全不把她放眼裏當面對陸晉調情。

雖然她是陸晉官宣唯一的女友，但其實她的身份一直形同虛設。

無數女人根本不把她放在眼裏，沈知還甚至覺得，陸晉會在外面有無數和今天類似的場合。

雖然知道兩人的身份地位不平等，但既然是戀愛關係，那應該在某些方面是對等的吧。

剛才那位美女說要親陸晉的時候，他雖然沒接受，但也沒有明確拒絕。

甚至，正常情況下一開始都不應該開始那個毫無意義且低俗的遊戲。

沈知還不理解，為什麼他會帶她去一個明顯大家都帶玩伴去的局。

他到底把自己當什麼了。

見沈知還這態度，陸晉非常不滿地伸手一把捏住她的下巴，逼迫她直視着自己：“你鬧什麼脾氣？”

沈知還依然抿唇不語。

陸晉冷哼一聲：“生意場上就是這樣的，男女關係只是一種消遣模式。”

沈知還吸了一口氣：“所以我以後應該習慣這樣，是嗎？”

陸晉一臉漫不經心：“你現在是在跟我提要求嗎？”

沈知還抿了抿唇，欲言又止。

“沈知還，你憑什麼跟我提要求？”陸晉的聲音冰透了。

是啊，憑什麼呢？

沈知還當初願意坐上這輛幻影的時候，為什麼沒想過這個問題。

就像很多人疑惑，陸晉憑什麼選擇她呢？

她不過是個18線，或者說連十八線都算不上的小藝人，放在娛樂圈裏長得也不算多漂亮，業務能力也沒多好。

難道她真的相信天上會掉餡餅？

她甚至都不知道為什麼當初陸晉會給自己付那一千萬的解約費，並且願意給她資源捧她。

如果說是喜歡她，那現在對她的態度又算什麼？

但如果只是想找個情人，那為什麼一開始要向全世界宣佈什麼都沒有的自己是他正牌女朋友？

沈知還已經無數次思考過這個問題，但始終找不到一個合理的解釋和答案。

陸晉見她不說話，傾身下去想吻她。

沈知還下意識往後退了一些，用肢體表示拒絕：“酒味太重。”

陸晉鬆了松領帶，抽回身坐到原來的位置，面無表情道：“今晚你一個人睡吧。”

沈知還聽到后，整個人忍不住發著抖。

她知道這是要懲罰她的意思。

沈知還有個自己的房間，其實自己睡倒沒什麼，只是裏面的燈和窗帘全都是陸晉控制的。

如果陸晉把燈關了，根本分不清晚上和早上。

所以光是聽到這幾個字，沈知還就覺得有點難以呼吸。

但，和這比起來，她今天更不想和陸晉同床共枕。

跟着陸晉這兩年時光，沈知還是所有圈內人的羨慕對象，大家都認為她有走不完的花路，未來可期。

但只有她自己知道，每一天她都在走鋼絲。

陸晉太過喜怒無常，前一天好像還把你寵上天，不知哪天突然會性情大變，一件很小的事就會生氣。

以前陸晉生氣會用各種辦法折磨她，身體上心靈上，後來知道沈知還怕黑，陸晉就讓她一個人睡，把燈和窗帘都鎖了。

第二天出來保證乖順得像個兔子。

這一招最好用。

其實很多時候沈知還也不知道自己應該怎麼做才能讓他完全滿意，有的時候只是髮型變了、唇色變了，或是說話的語氣變了。

都會讓他突然生氣。

她常覺得陸晉有時候就是為了折磨她而折磨她，以折磨她為樂。

她漸漸開始害怕和迷失。

陸晉這樣的人自然是得罪不起的，但他似乎也沒有玩膩了自己要扔掉的打算。

又或者說，沒了陸晉這樣的靠山，要一個人在娛樂圈打拚是不可能的。

更別說得罪陸晉了。

所以對於沈知還而言，現在最好的選擇就是——維持現狀。

回家之後，沈知還直接回了房間。

果然，沒有燈和窗。

一瞬間，黑暗把整個世界吞沒。

就像到一個山洞深處，連一個微弱的光點都沒有。

世界也變得異常安靜。

如果不是還有呼吸聲，沈知還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變成了鬼魂。

她摸索着站到牆角，緩緩蹲下身抱住了自己。

她其實以前也沒有那麼怕黑，但在這間房間呆久了，開始越來越怕黑。

甚至感覺現在有點幽閉空間恐懼症，呼吸苦難，心跳加快。

她摸索着到了房間旁邊的洗手間，稍微用水洗了個臉，然後又摸索着回去。

到床上之後，她整個人蜷縮成一團，雙手環住膝蓋，開始在那裏大口呼吸着。

雖然知道自己不會死，但每次都覺得自己離死也不遠了。

唯一慰藉的就是，陸晉沒有收走她的手機。

她顫抖着手打開手機，發現電量剩下88，雖然電量不少，但是這些也不知道能不能撐一晚。

地下室信號不好，接收不到wifi，好在用自帶的4G沒問題。

現在的時間是晚上九點多，也不知道要什麼時候把她放出去。

大概率今天又是失眠的一天，這點電量還是要省着點用。

沈知還每次都提醒自己，實在堅持不下去了，才能拿手機出來續命。

在這樣的環境下，時間會比平時過得慢很多。

這種時候唯一能消磨時間的辦法，就是腦子裏想一些有的沒的。

沈知還總是會把自己前20年的人生在腦子裏過一下。

她小時候其實生活在一個還不錯的家庭，和睦美滿，家裏是做生意的條件也比較好。

那時候，她的名字叫沈依，那是她的原名。

但是在她初三那年，家裏突遭變故，爸爸的工廠違規操作，害死了幾條人命，還欠了一屁股的債。

沈知還的父母不眠不休打零工，眼看着這錢一輩子都還不上，有了輕生的想法。

那天沈知還的媽媽做好了準備，等沈知還睡了以後把家裏的門窗都堵死，吃了安眠藥打開煤氣，本來準備一家人天堂再見。

哪知道沈知還聞到了奇怪的味道並覺得渾身無力，起來后發現爸媽怎麼都叫不醒，那時候身邊沒有電話，沈知還是自己一個人跑到警察局找人幫忙，再回來的時候，爸媽都已經救不回來了。

之後沈知還找到一封媽媽的遺書，原來媽媽故意沒有給沈知還吃安眠藥，就是因為心裏還捨不得，希望她能活下來出現奇迹。

還給她留了最後家裏剩下的幾千塊，讓她離開這個城市，改名換姓叫沈媛去生活。

但沈知還根本不知道可以去哪裏，那些日子幾乎可以算是流落街頭，把錢都花完以後，沈知還勉強打過小工，但是被各種剋扣工資，被老闆騷擾，被各種霸凌。

這日子她也受夠了，那時候她遇上一個和她一樣流落的不良少年。

那一年，沈知還每天都在經歷霸凌，和那些人比起來，沈知還只有被欺負的命。

沈知還長得漂亮，她的臉很有辨識度，和那些嬌柔可愛風格的同齡女生不同。

她的臉上一點少女感都沒有，有的是被時間和生活磨平的稜角。

她的臉帶着幾分英氣，加上很有特色的野生眉，所以她被稱為姬圈天菜，有很多女孩子都特別吃她的顏。

她的臉上還有一個特別有辨識度的地方，就是她的眼睛。

沈知還的瞳孔顏色特別淺，幾乎接近於亞麻琥珀色，亞州人是極少有這種瞳色的。

她的眼睛看上去就像是那種易碎的水晶，像是月光靜靜灑在湖水中那般波光粼粼。

在還沒有做明星前，沈知還在夜總會打過工，而那時候這張臉對她而言好壞參半。

因為沒有那麼討男人喜歡，所以她只需要做公主陪酒就行，不需要陪夜。

但相對來說賺的就少。

也是在那裏，她認識了一個娛樂公司的經紀人，說她的臉可以去試試演戲。

沈知還知道做明星賺得多，反正她也光腳的不怕濕鞋，總不會比現在的生活更差吧。

沈知還運氣不錯，經紀人推薦的是個正規的大公司，不過他們簽藝人都不保證資源，有本事就自己去搶，沒本事公司也不會養你。

一開始沈知還能接到一些龍套的角色，正好那時候公司在培訓練習生，看她身材長相都不錯，倒是挺被公司看好的。

但就在要陪投資方老闆“吃飯”那一關，沈知還過不去，公司的老闆也跟她明確講了，說沈知還這種誰都像欠她錢似的性格脾氣是沒有市場的，現在大家都喜歡可愛的萌妹，如果她還想繼續走這條路，那就要“去人格化”。

也就是說把她原本的性格脾氣都抹去，變成一個可愛的日系美少女。

那天沈知還本來想甩手走人，可卻聽說了巨額違約金的事情。

她這輩子最怕聽到的就是還債。

所以那天她還是換上了公司準備好的高中生校服，扎着馬尾對着鏡子訓練了半天“可愛有朝氣”的狀態，“去人格化”之後一個青春靚麗的沈知還走在公司走廊上的時候，和陸晉擦身而過。

那時候沈知還並沒有注意到他。

陸晉穿着黑色大衣迎面朝她走來，看到她的時候，步頻肉眼可見的放慢。

眼神中閃過一絲波動。

後來的沒幾天，沈知還就被告知有人幫她付了解約金了。

還記得那天下樓看到陸晉的時候，她的心跳得非常快。

陸晉在車裏沒說話，沈知還第一次有點害羞到不好意思開口，吞吞吐吐了半天，最後沒過腦子來了句：“陸先生，今天天氣真不錯。”

陸晉讓她上車，然後看着她說：“你的名字不叫沈媛吧。”

沈媛是她怕別人查到她的檔案隨便取的名字。

當時沒想這麼多，只是隨口報了個名字和年紀。

陸晉手裏拿着資料，緩緩開口讀着：“你的原名叫沈依，是吧？”

她不敢吱聲，因為既然能查到她的名字，那她那些不堪的過去，就像是一張白紙那麼刺眼。

不過在這一刻，她倒是放鬆了。

索性現在沒什麼秘密，也輕鬆，省得以後還要遮遮掩掩。

“是，”她點頭，“沒錯。”

陸晉修長的手指在那份“沈依”的檔案上扣了扣，然後把檔案往旁邊一扔，從一邊拿出一個小的信封遞給身邊的女孩子：“從現在起，你的名字叫沈知還，這是你的身份證和護照。”

沈知還打開信封，裏面是一個身份證，一本護照，和一個鑰匙。

陸晉解釋道：“你新家鑰匙。”

沈知還在拿到這三樣東西的時候，突然有一種說不出的感覺。

好像所有骯髒的過去都在此刻被瞬間洗白。

她擁有了遠遠超過曾經夢想的東西。

身份，定所，和未來。

沈知還的手甚至都有點發抖。

她不知道她要付出什麼。

但那一刻，她堅定的相信，無論付出什麼，她都願意。

給完她這三樣東西，陸晉旁邊還有一份合同，順手扔給了沈知還。

沈知還接過，這是一部當下非常火熱的S級項目的女主角合約。

不知道多少人為了這個資源擠破腦袋。

陸晉淡淡地勾了勾唇：“給你個女一號，當是見面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