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會合
修斯現在越來越懷念頭髮還在的日子了。
下水道里的景色在他的眼前，如同一個發了瘋的播放器一樣以十二倍速毫不停歇的播放。雖然眼睛這個接受裝置還能夠受得了，甚至還能夠從這令人眼花繚亂的色彩里分辨出來大致物件的外觀。
但是腦子是真得受不了了。
伺服器要過載了啊！
隨着一個高拋，身體在某人力量的協助下向上起飛，眼裏的陰暗變得明亮，視野變得開闊——他回到了地面上，可還沒完全回來。
還在天上飛着呢！
下墜，在狂風的吹息里，他向著左後方偏移了下。
還好速度不快，還好以前練過提肛。
某個消防栓的頂端與他的屁股擦過，險些是讓他在這夏日裏，提前享受一把菊花開的爽快感覺。
一屁股坐在地板上，修斯的臉色由青轉紫，最後變得有些發黑。
“這位兄堂，我看你印堂發黑，想必是有大凶之兆啊！”
某個正好出門收衣服的傢伙，看着這坐地的傢伙，忍不住開口嘲笑道。
“滾。”
修斯沒說話，下一個從下水道里跳上來的傢伙毫不客氣的呵斥道。
周身還有着沒散的黑煙，臉色談不上好看，但是那眼神里藏着的憤怒和語意里那彷彿能夠傷人的殺意，也是能夠讓人退避三尺的玩意。
黑意淡去，那眼睛只剩下平靜的琥珀色。
站直了腰桿，何塞維持着隨時可以拔刀的狀態，那路人看了眼，還是明智的選擇讓開。
縱然靈魂受損，趨利避害這點基本功能還是有的。
而何塞很不開心的主要原因，就是在於某條廢狗，用完就跑，甚至連一句話都沒給他留。
行動的理由啊，事後的報酬啊...兄弟間談這個確實傷感情，可你也不能就當個啥事都沒發生吧？他們間確實不會傷錢，但會傷身體啊！
平時遇難沒看見你救駕，對面妹子有需求就急不可耐的要上去。重色親友也沒你這樣的啊？忙完了事後就當個縮頭烏龜，兩眼一閉，兩頭一縮，不聽不聽，王八念經。
兄弟這麼對你，你就把兄弟當王八？這合適嗎？這不合適！
可奈何於影子裏就是沒回應沒消息，何塞喘了兩口氣，也就沒啥生氣的意思了。罵人要另一方罵回來吵一架這才痛快，半天沒人搭理，除了把自己描繪得像是個喝大了的酒鬼外，好像也沒別得作用了。
“咋了？下面應該沒東西了吧。”
想去把那光頭扶起來，可卻看見這傢伙已經是站起來，學着蝦米弓着腰，邊是捂着肚子，邊是小碎步往窨井旁邊挪動。
“想吃臭豆腐了？”
何塞的豬腦子只能是有這個猜測。
如果是學老八，有什麼別樣愛好，那他就回去理個髮。
頭髮長，見識短，有了新見識...那就理個髮。
而事實上，修斯趴到了邊緣，張嘴就是一瀉千里。
先吐胃液后吐膽汁，最後乾嘔了半天，才終於是能夠喘過氣來。
憋了半天，何塞挖空心思也猜不到，這光頭心裏最擔心的，無非就是擔心自己的所作所為被記錄下來，萬一到時候年終結算的時候寫個影響市容——那又是起碼八百塊錢的工資。
他深呼吸一口氣想清醒清醒，可隨即又被窨井裏這要命的臭味一衝鼻子，得幸虧是腸胃裏空蕩蕩，要不然接下來怕不是得連血都給噴出來了。
“沒事吧？”
何塞蹲在一邊，作為罪魁禍首，想去拉一把，又覺得不太好意思。
光頭擺了擺手，表示無礙。
情況緊急的時候，能夠保證小命就已經很好了，其他事情要求太多也就是吃飽了撐得。而且長遠考慮來說，在這混亂局勢里，保持一個良好關係遠比在這時候內訌要好。
他這條狗命，指不定後面還需要幾次救援。
“先讓我喘一會。”
說這話的時候，他的精神是崩潰的。
在附近某條巷子裏，兩人找了張沒人的空桌子就坐。
東港的老闆們但凡能夠把桌子放在門外，都是或多或少有所準備。比如說這張整個被和腳下鐵板地面焊接在一塊的，還有桌上那些被焊接在桌面上的餐具，顯然是早就考慮到了可能會被拿起來當作打架工具的可能。
不過從桌邊緣那些乾涸的黑色痕迹來看，這打算好像也不是太成功。
“怎麼說？”
修斯捂着腦袋，還沒緩過氣的他，只能讓何塞先說。
何塞先是從口袋裏摸出來那一個從分部地下里找來的日記，再然後是扯開了那個背在背後，用黑布條裹着的亮銀色權杖。
“這兩東西，一個是挖出來的，另外一個也是挖出來的。”
筆記是從歷史的邊角里挖出來的內容，第二個則是實打實從土裏挖出來的傢伙。
“黃金時代的遺物？”
“別把血弄上去，不然要出大問題。”
何塞告誡道，黃金時代的老中二病們給這東西加了個滴血認主的模式，但是又被加具體識別，只要是有血，這東西自然就會來之不拒的啟動。
治療過後，現在是徵收的時間點。
何塞可能倖免遇難，但是修斯是絕對沒得跑。
光頭第一時間想把這燙手山芋給扔到桌上，可他剛想鬆手，又意識到問題，小心翼翼的轉為雙手捧好，嚴絲合縫的把這東西放回到桌上那黑皮包的原位上，動作輕巧甚至連灰塵都沒激起。
“督察大人沒必要這麼謹慎。”
何塞笑道，順手又把這東西捆綁結實。他雖然能夠鑄造無數劍刃，但是如果升階之後，靈術能不能有所保留還是問題，在手裏留個趁手傢伙以防萬一也是好的。
“筆記里寫了什麼嗎？”
此刻是夜晚，又是颱風天，靠着那頂上微末的路燈要看字跡那大概得換個眼神更好點的傢伙來。
或者找個亮度更好點的燈對着那光頭，說不定也有奇效。
“一些小線索，小事情。”
“記錄者是一個來自於外地的修正院員工，他在這裏工作的幾年時間內，先是從一些尾大不掉的陳年老案件下手，最後一點點摸到了真相。”
“說說看。”
修斯磨了磨屁股，眼底的那份深黯逐漸擴散。
“曾經在龐貝的建設里，有過一場荒災。”
“那可能是十三年前的事情，要追溯到最早的那段時間。”
“修正院將地方的建設推諉給了舊日龐貝地區的遺民，所承諾了一系列的糧食，物資多方面援助，但是不知道因為什麼原因，沒有運輸到位。”
“十三年前啊...”
“修斯”閉上眼睛，意識里那些舊日的記錄被遠程查閱和分析。
“資源如何得到緩解，這部分內容說得很模糊。對方還提到了，而最早的龐貝地區是礦產業豐富為出名，有多件遺物出土而廣受各地重視...”
“十三年前，是潮汐年。”
神遊歸來，“修斯”無奈嘆氣。
來自深淵的潮汐，天定的戰爭時間。
這是現界本身引力所產生的諸多問題之一，也是深淵裏那諸多大君主宰和神明所渴求的一場不計後果的痛快戰爭。
“那一年死了很多人。”
“修斯”不記得那戰後的三十萬如玉墓碑插滿山頭，但是在星殿裏的密米爾是記得的。從剛入伍的新兵，到成名已久的術士，在戰爭的浪潮里都實在是太過不起眼了。
“所以？”
何塞疑惑的歪了歪腦袋，不解得看着面前這個中年人。
他沒經歷過血腥的戰場，也不知道兵荒馬亂的時節，作為一個遠離了復興戰爭時期的少年，或者說是一個新生代的代表，他背負的宿命讓他遲早有一天會走上戰場，只是現在還沒能窺見邊緣的風景。
“修正院有修正院的苦，人間有人間的難。”
只是嘆了口氣，“修斯”揮了揮手，示意何塞繼續。
看了眼那光頭的中年人，少年覺得古怪而有所保留。
“記錄里最為關鍵和重要的兩個玩意，一個是我背後的這東西，另外一個是一個據說能夠強制統一人心的約束文件——那傢伙不知道為什麼，反覆強調，只要能夠找到這東西，就能夠找到所有事情的真相。”
他刻意忽略了在同一張紙頁上所寫得可能存在，但沒找到證據的祭祀。
而聽到這話，“修斯”縮在了陰影里，把衣服拉扯的緊了點，就像是經不起風霜的老人一樣。
“真相啊...”
嘆了口氣，他也把自己調查所得的內容共享出來。
“東港居民的靈魂被抽走了一部分。”
“什麼？”
何塞的反應比修斯預料的感覺更為劇烈，但是下一刻他又很好的收起了自己的想法，變回了那副看起來很不聰明的模樣。
“靈魂即便在黃金時代是一個很有價值的東西。”
回憶起過去的奢靡，“修斯”不得不感嘆那時候毫無節制的浪費。可即便是那鑽石都已經不再具有任何價值的時代里，靈魂依舊是一份有價無市的貨物。
“那是一個人本質的體現，是一個人的光輝所在。對於那些曾經可以遨遊星海的鍊金術士們，不少人都對於那些罕見的玩意，都有着自己或多或少的偏愛。”
他也曾經在復興戰爭里見識過一次那樣的收藏。
那可真是人間所罕見的光芒殿堂。
“現在已經可以推斷的是真理聖主是背後元兇，但我們好像沒有什麼解決祂的辦法。”
何塞仰起頭看着天空，陰雲就像他此刻的心情一樣。
“確實。”
“修斯”也是無奈。
他已經不是年輕時候那個能轉進如風，疾走如雷的傢伙了，要是再給他三十年時間，這個點他已經是拎着書到人家門口，準備找那個沒事裝神弄鬼的聖主算賬。現在的密米爾，只能是坐在神殿裏，看着世間雲浪起伏，卻又滿是不得插手的無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