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天命之選
金色的核心在何塞手中漂浮着。
透過光線的邊緣,他能夠看到在表面上的一些飛禽走獸,昭示其中生命的存在。
“現界的整體還是仿造了以前星球的投影,但因為地理面積的的缺少,所以也不得不做出些許裁剪。”
地表塌陷,河流升起,山脈拔地,天空下垂。
圓球中的狀態隨着密米爾的意志做出相應的改變。
“因為某些文明的完全滅絕,我們也只能在再造的時候做出割捨。”
這也是一個無奈之處所在,不是每個人都有膽量或者勇氣,在黑暗的世界裏起身反抗的,亦或者是某些光太過於弱小,沒等到抱團的時機,便被災厄掐死在了懷抱中。
現界建立后,諸國重新劃定疆界,在廢墟中重新設立秩序。
沉重的歷史在這裏結束。
宏大的講述告一段落,可似乎最早的問題還是沒能得到解決。
“所以這和命運有什麼關係嗎?”
何塞本想着舉手提問,可捆着他的樹枝還是太過於結實,儘管某個廢狗已經開始偷摸着想辦法,但好像暫時沒有解決的思路。
“...”
密米爾的手指再度劃過,擺在身前的金色圓球開始了進一步的解體,將其中蘊含著的無數詳細樣貌構建展示給少年。
零零散散的部件飛落在空間裏,大部分都只是放在背景牆裏的裝飾品,真正有價值的,只有那三個在面前發光發亮的玩意。
蜿蜒起伏的巨龍橫亘在虛無中,無數節點散落分佈如起伏的群星,如同蛛網般包裹在在外圍的細密絲線。
這是三個維持現界存在的偉大造物。
“龍脈長城奠定萬象,霍恩海姆連結此世,它們的最初設計里都是以防禦作為主要內容的玩意。”
兩者在話語聲中向後退步,將舞台交給某個例外的作品。
某個毛線團不斷脹大,佔據了何塞眼中全部的視野。
“而以太網絡,在一開始就是純粹為了戰爭所做的設計。”
能夠抵抗住腐蝕,抵抗住墮落,抵抗住災厄的超人。在即便是孤身一人的情況中,也能夠永不停歇的戰鬥,即便是毫無希望的環境裏,也能為人類流干最後一滴血。
因為當時沒有廚子,也不知道是誰還寫了條希望能夠會做飯。
這是他們最早期間對這個挖出來的黃金時代里的造物不切實際的盼望。
可真的從廢墟里挖掘出它的殘篇后,這些沒見過市面的土包子才意識到,好像這玩意比他們想像的更不得了。
“那時候隊裏根本沒有鍊金術士。”
通曉黃金時代知識的傢伙早就死光了,大崩落一開始找的就是這幫不守規矩的傢伙。
違背等價交換原則的起始點,不受規矩的交易人。
天罰幾乎殺光了所有能夠解釋以太網絡用法的傢伙。
這麼看起來,當年修正院裏的他們其實也就是一幫土包子,和面前這個文盲傢伙好像差不了多少。
瞥了眼那個表情獃滯的傢伙,老人家在內心客觀公正的評判了一番后,覺得在長相上,起碼自己要比這小子高出至少兩個檔次。
那就根本不是一個能在一起比較的水平!
咳咳咳...扯遠了,回歸正題。
“以太網絡曾經是一份黃金時代里的娛樂工具,是讓想要體驗故事的人更加代入角色,增加真實感的東西。”老人淡然的說出來那個當年也曾經讓他們在基地里發懵的事實。
全模擬的體感機器,大概就是這樣的一個玩意。
聽到這話,何塞直接腦袋上打了三個問號。
你們以前都玩這麼大的嗎?旁觀還不夠,非得要實體帶入?
“最早它確實是這樣的玩意。”
一個只能用於角色扮演的玩具,是公認的廢品玩意。作為文明的記錄者,裏面記載着歷史中無數神話傳說,英雄的故事集錦,那確實是讓人熱血沸騰的內容。
可沒人把這玩意當回事。
那時候的方針就突出一個簡單粗暴,能拿來打仗的就是好東西,好傢夥。不能拿來打仗的玩意,直接請去在倉庫里拿去喝西北風吧。
直到他們再另外一個廢墟里撿到了說明書。
以實代虛的扮演,在已經扭曲的世界裏將諸多故事裏的力量反饋在真實世界中!
這才是以太網絡的真相!
這是一份唯獨當世界傾覆之際才能被打開的保險。
到底是誰有如此先見之明,未卜先知的留下了這份遺產?
即便是有着智慧之神的名號,密米爾也無法追究那份支離破碎歷史裏藏着的真相。
但確實是有着某人,在那個人人陶醉於虛假繁榮的時候,早就未卜先知到了這份可能的危險,對着這份娛樂工具進行了提前的改造與安排。
在漆黑籠罩人間時,令虛假故事成為真實,讓新舊的史詩共同在世間吟唱。
“我還是不懂。”
搖了搖頭,何塞這時候堅定地展示了自己文盲的基礎。
不僅知識面狹隘,連理解能力都是小學生水平。
克制住捂臉的衝動,密米爾覺得世界上能有這麼蠢的奧丁,怕不是也能算頭一份的世界奇景。
神話里記載的奧丁可是還有智慧之神的名號,怎麼到了你這裏就拉跨到了這個水平?難不成這就是所謂的,包裝圖案僅供參考,內容請以實際為準?
克制了下自己的火氣,密米爾忍住內心的罵娘的衝動,盡量維持作為教師該有的一份溫和情緒。
“力量與詛咒等價,奇迹與災厄同源。”
這句話是鍊金術的所有基礎——等價交換。
欲要物質的強大,那必然要去承擔那份烙印在靈魂中的詛咒。
一個術士的一生必然是悲劇的一生。
擁有奇迹,則必然負載深淵之詛咒;化身神明,則必然面對不可逃避之天命。
或者說,命運。
“你能戰勝,那份未來的天命嗎?”
如此的低語聲中,何塞的周圍黯淡下來。
作為世界樹的守護者,加拉爾號角的所有人,知曉諸神末日者,密米爾將這些必將發生的挑戰,展示在這少年的身邊。
吞噬日光與恆星的巨狼,纏繞在城市上伸展身姿的巨蛇,帶着無數死者自深淵中崛起的女王。
不僅是如此。
持着炎劍的魔人,帶着熔漿的惡犬,匿於暗中只能聽得啃食聲音的如山身軀。
每一個都彷彿是有着能夠改天換地的力量。
“你的每一次晉陞,都會是向著祂們靠攏。”
這是奧丁的未來,也是少年的未來。當他拿過這份賬號的時候,作為阿斯加德之主,他誕生的時候,這些所必然要面對的挑戰也就開始在世間某處生根發芽。
即便是智商上再怎麼殘次,也沒有逃脫的可能性。
幻影屹立,無數災厄環繞成圈,陰影中的生命自上方投下,彷彿是囚籠的欄杆一般,將何塞獨自一人關押在這份黯淡中。他孤獨地靜坐在其間,好似被世界拋棄的罪人。
對於這一切,他認真的想了想,憋了半天,最後張嘴回了一句簡單的台詞。
“奧。”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太蠢了,何塞實在是沒什麼反應。
“反正...都這樣了,難不成我還能跑了不成?”
攤開雙手,他只能補充了這麼一句來給自己剛才丟人的表現加個湊合的補丁包。
漂浮在空間中的密米爾不知道該做出一個什麼樣的表情。
他希望自己看到的是一個,能夠站起來斬釘截鐵地說出反抗之語的勇士。只可惜現實塞到他面前的,是一個看上去二不楞登,智商可憐的文盲笨孩子。
你說他擺了,但是又是以最低的態度保留着反抗的決心;你說他積極,可就是一點高昂的動作都沒有。
好吧,沒有動作的原因還是可能因為自己給他捆的太結實了...
在老人家沉思的時候,何塞也在回味着自己的答案。
反正不可能跑了。
聽上去頗有些沮頭喪氣的回答,但確實是他內心最樸實的想法。
該吃吃該喝喝,該鍛煉鍛煉,該砍人砍人。
小日子一天天的都得過,難不成有人告訴你明天要死,難不成你今天就不過日子了?
就是閻王他叫我三更死,也得憋着口氣活到五更天!
這些個傢伙看着確實挺嚇人,可我難道哪裏比他們差了嗎?
“...算了吧。”
嘆了口氣,密米爾先放棄了這份執念。揮手間,由他所建造的世界土崩瓦解為塵埃,束縛在何塞周身的那些植物分解為灰黑色的碎片,隨着空氣的流動一起被從風中捲走。
“小夥子。”
老人伸手按住了少年的肩膀,把他從椅子上揪了起來。
何塞看着對方,在身高上,他一個十八歲生龍活虎的年輕人居然還比這七老八十的大爺要矮上一頭——沒辦法,黃金時代的人小時候吃喝營養水準那確實是現界遠遠不能比的。
“記住你今天的回答。”
仰起頭來看向對方那雙金色的眼睛,裏面包含着太多混雜在一起的情緒——對於衰老後有心無力的憤怒,對於後繼者繼往開來的期許,以及更深處的某些似乎難言的悔恨。
“如果真的有一天,這裏面的某個大禍臨頭的時候,你要能夠站起來。”
“站起來!不要投降!不要向著命運卑躬屈膝!”
懵懵懂懂的點了點頭,何塞還沒來得及反應,就感到身後一股大力從臀部處傳來。
某個老人不客氣的抬起腳丫子,一腳把他從自己的領域裏踢了出去。取而代之的環境,是人來人往的中心走廊。喧鬧聲昭示着清晨的到來,頭頂的無數方向標為指引着未來前進的方向。
“該講得也講完了,難不成還要我留你吃早飯?”
隱約間何塞聽到了這麼一句話,可他總覺得老人還有些沒說完的話。
這份欲言又止的背後,又藏着什麼呢?
活動了下僵直的手腕,用力抓了抓後腦勺。他本來就不是什麼聰明孩子,還是別想太多,讓那個脾氣不好的中年人等急了,還不知道有他什麼好果子吃。
少年沿着走廊疾步前行,而在安靜下來的神國中,密米爾倚坐在剛剛捆綁少年的椅子上,無論手腕如何抖動,手中搪瓷缸子還是那般平靜。
他教導着新人去反抗命運,可在裏面又有着多少份私心?倘如那份黃昏到來,他又還能有幾分勇氣起身去為世界做出抗爭?
戰爭的年代從未遠離,即便是坐在這裏,他彷彿也能夠聽到戰爭的號角,聞到遠未離去的硝煙。
新人的崛起,能不能給這個陷入泥潭的掙扎世界,給予更多的救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