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陸辰辰、王勇與威爾

第二天早上，伍明接到了一個陌生號碼打來的電話。他接起來一聽，原來是他買的800斤葡萄今天就會送到公司。伍明接了電話才想起來今天還有葡萄這麼一回事。於是就立刻往公司趕。

伍明出行的行李很簡單，2套內衣、1把雨傘、手機，充電器，牙刷、毛巾和錢，這些東西就放進了自己平時背的包里。原本準備打電話請假的，這下因為要到公司，所以就改為了親自請假。伍明覺得似乎這也是命運的一種安排。

到了公司，伍明先去找了陳衛武，他和陳衛武說是家裏出了急事，需要請假一周。陳衛武只叫伍明交接好工作。伍明說，中秋的名單和方案下周就可以提交，8月前就可以實施。至於威爾，他安排了一個可靠的人盯着。陳衛武問，這個人是誰？伍明說：『工程部的王勇，才入職一年。英語好。對公司了解有限，但是很聰明，也很有能力。跟着我在外面做活動的時候，我看着非常機靈。平時不太愛說話，很低調的一個小夥子。』陳衛武聽了，對伍明說了一聲，好。就讓伍明出去了。伍明走後，陳衛武念叨了幾聲王勇的名字，然後回到了自己在看的一份人事部送來的文件上。

伍明又到一樓和自己的師傅吳明勝請了個假。伍明對吳明勝說的是全部的實情。他把自己的姐姐失蹤的情況告訴了吳明勝。吳明勝讓伍明不要着急，如果需要多請幾天假，只要打電話給他就行。伍明說了暫時不用。

出了吳明勝辦公室，伍明找到了陸辰辰，掏出4400元錢給陸辰辰。伍明告訴陸辰辰，今天中午會有一車葡萄到公司，這錢是尾款。並且讓陸辰辰按照每人2斤發給公司的同事。多餘下來的葡萄就放在公司的茶水間裏做點心。伍明還特別關照陸辰辰，讓他找公司的保安和保潔協助，自己會全部打好招呼。陸辰辰表示，伍明不用擔心，他自己會找幫手。伍明臨走前再三告訴陸辰辰：『保安保潔和物業雖然不屬於我們公司編製內的人，但是你別忘了給他們一人也發一份。』陸辰辰說：『沒問題，哥們也是在社會上混的。這點小事你放心。』

上午剛過11點，葡萄就到了。陸辰辰指揮着保安、保潔、司機、還有自己部門裏的幾個同事，就開始搬運葡萄和分葡萄。結了尾款，陸辰辰按照伍明的吩咐，問老闆要了收據。老闆從卡車車廂里拿出來一個麻袋，說是家裏種的菜和瓜，讓陸辰辰帶給伍明。陸辰辰收下后給伍明發了個消息，伍明回復：『幫我吃了。』

陸辰辰跟着小推車一個樓層一個樓層地發葡萄。邊發邊吆喝，正宗『上海馬陸巨峰葡萄』。有同事問陸辰辰，葡萄是哪來的？陸辰辰回答：『公司福利。』人事部經理聽到了，心裏在想：『公司福利？我怎麼不知道有這福利？』

陸辰辰一路發到了4樓。在總經理辦公室前很遠就把小車停下了，然後悄悄送了大約10斤給總經理的秘書，告訴她：『這是給陳總的。每個人都有。』於是就走了，一會兒又悄悄返回來了，拿了兩串給秘書，說：『這是你的。』

最後分發給保安和保潔，陸辰辰還是把物業的管道工和電工給忘了。

威爾的財務辦公室里，今天分了兩次葡萄。第一次是威爾的。威爾把自己昨天買的幾箱葡萄都帶到了辦公室里，在財務室的角落裏已經搭起了一個點心桌。點心桌上有葡萄和咖啡機。咖啡機是威爾新買的。等到陸辰辰來發葡萄之後，財務的同事吃了陸辰辰送來的葡萄。他們告訴威爾：『還是威爾帶來的葡萄比較甜。』

到了中午，王勇過來找威爾，問威爾要不要一起吃午飯。這是威爾第二次見王勇。財務室的同事多數都在食堂吃午飯，王勇說帶威爾出去吃。威爾說好的。王勇帶着威爾還是去了上周一起吃飯的地方。威爾很喜歡這家飯店的口味。

威爾說：『你是叫勇對嗎？』威爾很努力去發音王勇的名字。

王勇說：『對，我的名字是勇。你就叫我的名就行了。我的姓對你來說太難了。我就叫你威爾。』

威爾說：『勇，這個名字的確一聽就是亞洲人的名字。』

王勇說：『是的，中文和日文都有這個字，而且發音很接近。』然後王勇就用日語讀了自己的名字。

威爾說：『勇，謝謝你邀請我吃午飯。你和明很熟悉嗎？』

王勇說：『伍先生是我父親的朋友。伍先生就是你說的明。』

威爾說：『哦。那麼勇，你幾歲了？這個問題不冒昧吧。』

王勇說：『沒關係，我27歲。』

威爾說：『27歲啊。真是一個很美好的年紀。』

王勇禮貌地笑了笑，威爾也笑了笑。

威爾覺得王勇和伍明非常不一樣，伍明給人的感覺像是陽光，而王勇給人的感覺像是一杯水。和伍明的交流總是伍明掌握着主動。但是和王勇的交流卻是需要威爾進行引導。但是王勇給威爾的感覺很舒服，並不覺得尷尬。

威爾說：『明讓我有事情就來問你。但是我認為應該不會有任何緊急事件發生。如果不是性命攸關，我不會去麻煩你。你請放心。』

王勇說：『沒關係，不是緊急情況你也可以問我。我能夠解答，一定幫助你。這就是朋友。』

威爾說：『你願意和我做朋友嗎？謝謝。在美國，工作中的同事在工作之外不一定會成為朋友。』

王勇說：『中國也一樣。我也只和自己喜歡的人做朋友。』

威爾問：『那麼明是你的朋友嗎？』

王勇想了一想說：『伍先生是我爸爸的朋友，這個問題我很難回答。』

威爾說：『我覺得他應該是你的朋友。』

王勇說：『中國人有很多東西和你們不一樣。在這個情況下，伍明不能做我的朋友。他更像我的老師，或者保姆。』

威爾疑惑地問：『保姆？老師？這兩者應該不一樣吧？』

王勇說：『不一樣，但是也一樣。他不會和我共同承擔後果，總會擋在我前面。』

威爾覺得王勇的回答非常的有趣。

威爾說：『那麼是不是他就像你的叔叔？』

王勇說：『有一點像。但是又不一樣。』

威爾問：『怎麼不一樣？』

王勇說：『我沒有叔叔。如果我有叔叔，我會喜歡他。但是我不喜歡伍先生。』

威爾對王勇的回答很意外，問：『你不喜歡他？那你說他是你父親的朋友，而且他為你承擔風險。』

王勇說：『是的。威爾，這個問題非常複雜。我沒有辦法回答。可能這就是人類的矛盾之處。』王勇笑了，這是第一威爾看到王勇真心的在笑。王勇說：『我不喜歡伍先生。所以我和他不會成為朋友。但是我父親和他是朋友，這和我沒關係。而你和我可以做朋友，這和伍先生也沒有關係。你也可以和伍先生做朋友，這和我沒關係。』

威爾覺雖然聽起來非常複雜，但是邏輯一點沒有問題。於是就對王勇說：『你聽起來比27歲更成熟。』

王勇說：『謝謝。』王勇接著說：『你應該發現有個不一樣的地方。』

威爾問：『有什麼不一樣？』

王勇說：『當你在誇獎一個人的時候。如果對方是中國人，他會回答「不」。中國人會否認別人的誇獎。因為中國人覺得謙虛是一種美德。這促進他們變得更好。』王勇舉起左手的一隻手指，又舉起了右手的一隻手指說：『但是你在誇獎一個美國人的時候，對方的回答是「謝謝」。他會接受你的誇獎，然後讓你知道他對於你的讚美有多麼的感激。』

威爾從來沒有想過這個問題，被王勇這麼一說，似乎想起了確實是這樣。威爾想起很多和伍明交流時候奇怪的地方，現在這麼一解析就能解釋通了。

威爾聽到王勇接著說：『讓別人知道自己有多麼感激讚美是很必要的。因為其實人類是非常主觀的動物。讚美的內容其實不是客觀事實，而是對方的主觀認識。所以，否認別人的主觀認識完全沒有必要。』

威爾發現王勇似乎把這個簡單的問答上升到了一個哲學的角度，對王勇倍感驚訝。他問王勇：『這是你誰教你的？』

王勇說：『如何和外國人對話是我父親教我的。但是這個結論是我自己的想法。』

威爾笑着問王勇：『那我們能不能繼續用英語說人話？』

王勇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說：『好的。威爾，你喜歡中國嗎？』

威爾說：『我喜歡。中國人很友好，中國的食物很好吃。那你呢？你喜歡美國嗎？』

王勇說：『我不喜歡美國，雖然我從來沒去過。』

威爾問：『你怎麼可以不喜歡一個自己從來沒有去過的地方呢？』

王勇說：『我沒有去過美國，但是我父親去過。美國改變了我的父親，把他從我的童年生活中奪走了。所以我不喜歡美國。』

威爾覺得自己問了不該問的問題，於是決定改變話題，就問：『那你喜歡中國嗎？』

王勇說：『我不知道，我沒有選擇，我必須喜歡它。』王勇看着一餐廳的腦袋，然後痴痴的說：『因為這裏是我的家。』

威爾也看順着王勇的目光看去，看到了幾個熟悉的面孔。另一張桌子上，陸辰辰正和一個女孩子在吃午飯。他們沒有看向自己的桌子。

這段時間王勇覺得自己似乎是挺走運的。他認識了不少好朋友。

先是被陸辰辰救了。王勇在公司里見過陸辰辰很多次，從前只覺得陸辰辰有種流氓的感覺，所以自己總是離得遠遠的。現在才發現，陸辰辰很講義氣，完全是一種江湖大哥的感覺。

王勇也很高興能和威爾做朋友。雖然兩人年齡有差距，但他覺得自己什麼事情都能和威爾說。威爾給他的感覺也很好，他覺得威爾對自己很友善。王勇很高興伍明能在自己不在的這個期間把威爾託付給自己。

王勇學習的是園林設計，目前『白象科爾』工程部的工作只用到了他學習的一小部分知識。基本只能算是基礎軟件應用對口，其他都不對口。園林設計其實在實際應用中說大也大，說小也小。小的，他可以設計室內家居裝潢。大的，他可以設計城市發展規劃。王勇的父親王軍手上有很多關係，於是王勇在工作之外，其實自己也做一些其他的設計工作。並且王勇還有自己的網站，在網站上接的一些設計的外包訂單賺些外快。

由於威爾的緣故，王勇也被總經理叫去過幾次做會議的翻譯。他覺得這項工作很簡單。又因為都是在上班時間，基本沒有什麼時間成本。可能因為王勇總是出入總經理辦公室的原因，部門的領導最近也沒有給王勇安排什麼棘手的工作。

距離下一季度的訂貨會還有近4個月；下半年要發給張財祿布的展已經安排妥當；而自己的外單也剛好有個空窗期。王勇難得覺得難得這麼清閑，就決定多花點時間給自己新結交的兩個朋友。

王勇基本保持每天都帶着威爾去吃午飯。並且王勇告訴了威爾一個笑話。

王勇告訴威爾：『剛到公司的時候，伍先生也一直帶着我去吃午飯。每次到了結賬的時候，我就裝傻。所以每次都是伍先生買單。就這樣一直持續了2周時間。然後伍先生就不再帶我一起吃飯了。』

威爾問他：『為什麼？』

王勇說：『我不想和他一起吃飯。但是我又不能直接拒絕他，因為他是我父親的朋友。所以故意讓他覺得我不懂禮貌。於是讓他遠離我。』

威爾笑着說：『那麼我們的午飯誰付錢？』

王勇說：『我們是朋友，所以我們的午飯分開付錢。如果今天我買單，明天你買單，之後就會變成輪流相互抵消。友情是不可以抵消的。』

這個答案讓威爾很滿意，於是從此後兩人都是各自付自己的錢。

威爾喜歡吃色拉。雖然他對中餐很滿意，但是還是更願意吃沒有烹飪過的蔬菜。威爾還喜歡吃蛋糕和甜點，所以威爾提議以後可以自己帶午餐。王勇接受了威爾的提議，兩個人就分別帶色拉到公司。威爾就帶了王勇去樓頂天台吃午飯。那個地方，似乎從來沒人去。估計以前一直是伍明一個人在使用。

而陸辰辰對王勇這個小兄弟也很熱情。陸辰辰喜歡王勇的上次抓小偷時候的勇敢。陸辰辰的家離公司不遠。有時候碰上了，就讓陸辰辰搭車回家。

有一次陸辰辰搭車的時候，和陸辰辰一起走出公司的有一個女孩子。那個女孩子就是王勇上次幫着抓小偷的姑娘。王勇這才知道她的名字叫孫曉美。陸辰辰很吃驚，問王勇：『兄弟，一個公司的你都不認識？』

王勇說：『不在同一層，我認識的人不多。』

陸辰辰說：『那我幫你介紹一下，這位是大奶，我的好閨蜜。』

孫曉美白了陸辰辰一眼，伸出手和王勇輕輕握一下，說：『你好。我叫孫曉美。別聽這個神經病瞎說。上次謝謝你了。』

王勇聽了陸辰辰的話，眼睛不小心瞟了一眼孫曉美的胸口，於是臉有點紅。王勇看着自己的腳下，對孫曉美說：『啊。沒什麼。小偷沒抓住。』

陸辰辰提議讓孫曉美也搭一段到地鐵站。王勇同意了。於是幾人就上了王勇的車。王勇的車停在公司地面車庫。其實車位是伍明的，但是伍明沒有車，所以就讓給王勇停了。公司的車位其實很緊張，除了幾個車位是預留的之外，其他車位都是先到先得。至於伍明這個車位怎麼來的，從來沒有和王勇說過，王勇也沒問。

孫曉美坐上了後座，陸辰辰坐在前排。孫曉美就發現這輛帕薩特不是普通的帕薩特。內部的桃木內飾非常別緻，而且坐着特別舒服。車裏還有一股很高雅的味道，不是那種空氣清新劑的味道。她就問：『呀，好漂亮的車。你用的是什麼香水，這麼好聞？』

王勇說：『不是香水，是沉香木。』王勇用手指着座椅的頭部，說：『這裏鑲嵌了沉香木。』

陸辰辰對孫曉美說：『大奶，你懂什麼，這是我兄弟的體香。』

孫曉美摸着扶手的桃木，感受着車裏的香味，覺得王勇這小子應該家境不錯，比看着要有錢。

只聽陸辰辰說：『聽好了，我兄弟有潔癖。坐這車有規矩，不可以吃東西。』

王勇說：『啊，沒事，我沒有潔癖。只是在車裏吃東西味道太大了，這個車裏的東西太吸味了，散不掉。我後座旁邊有水，你要喝水的話請便。』

孫曉美拿起水瓶子看了一下：巴黎水。心想：果然是有錢人家的公子啊！

送走了孫曉美，王勇問陸辰辰：『這個孫曉美是你們部門的新人？』

陸辰辰說：『到公司應該沒一年吧。算是個新人。傻不拉幾的。』陸辰辰看到王勇有點靦腆，於是明白了什麼，於是就說：『挺漂亮的吧。人家說胸大無腦，應該就是這個類型。兄弟，這是你的菜？』

王勇說：『別瞎說，我就是隨便問問。』可是，王勇腦子裏回想起的全是陸辰辰剛說的『大胸』。

陸辰辰說：『兄弟，你別害羞。喜歡的話我就幫你把她約出來。這事別說哥哥不幫你。出去玩玩怎麼啦，又不是要你結婚咯。』

王勇說：『再說吧。』

陸辰辰很羨慕王勇的車，問了好多關於車的問題。王勇問陸辰辰：『辰哥，你有駕照嗎？』

陸辰辰說：『我正準備考。最近正準備去學。』

王勇說：『那辰哥你要練車的話，我可以把車借給你。』

陸辰辰很興奮，說：『借給我？那怎麼好意思呢！你家在哪？讓我去你家附近哪裏空的地方，開車爽一下就行了。』

王勇笑了笑，說：『我家在市中心，沒有地方「爽」。』

陸辰辰失望地說：『那就算了。』說完這話，陸辰辰心裏還是想着王勇剛說借給他車的事。覺得這小子還挺夠兄弟的。內心裏開始責怪伍明：怎麼這麼好的兄弟，沒有介紹自己早點認識。

後來的幾天，孫曉美就經常出現在3樓。王勇也會經常去1樓找陸辰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