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漸消瘦

那之後的日子漸漸冷了，人也是。我們一家四口沉默着各忙各的，誰也沒再重提家長會，好像沒開過會一樣。但我知道，所有人都在等我下一次考試，看我表現。我也確實發了狠心，更努力的刷題，背公式和知識點，上課盡全力跟着老師。高壓的學習讓我選擇通過運動宣洩。下午放學之後晚自習前我會騎車出校在學校周圍轉圈，沒車沒人的時候我就猛蹬，鍛煉大腿肌肉，出一身汗回教室上自習。每周的體活課也和王晰去踢足球。他給了我一雙足球鞋，我倆腳差不多大，穿着正合適。其他兄弟穿同一條褲子，我們兄弟穿同一雙鞋，道理是一樣的。

在不斷學習鍛煉的過程中，我學識進步的同時人也瘦了下來。雖然瘦得微乎其微，但體重面貌上還是有了改變。我剃着學校里千篇一律的寸頭，陽光晒黑但和其他男生比還算得上白的臉上有一粒快要消腫平復的痘。一直未曾剃過的兩撇鬍子短短的軟軟的伏在鼻子下嘴唇上，眼是正常眼睛，鼻子是正常鼻子。最好看的就是天然的未曾修刮的又粗又黑的我整張臉上最讓我滿意的眉毛。我日漸消瘦的臉就是這個樣子，說不上好看也說不上難看。

但瘦了之後反倒有一種憂鬱的氣質，雖然我待人接物總是微笑着露出上下四顆虎牙。但眼神里總是有着躲閃和不安。瘦了以後就更明顯。一種不知何時不知為何誕生的卑微在骨頭裏生根發芽，通過眼神和行為外化。或許別人體會不到，但我自己知道，卑微就在那裏，微小且堅韌，再強大的樂觀也難以將其消磨，只能把其遮掩，最終妥協，和諧共生。

瘦下來的臉好像把養分都給了那些卑微，那些卑微隨之成長壯大。卑微讓我總是在老師提問的時候躲閃，即使是我最喜歡也最拿手的語文課。卑微讓我站起來回答問題的時候也吞吞吐吐，含糊不清。卑微更是讓我和人尤其是和美人說話的時候害羞遲疑，詞不達意。我不知道這是不是瘦下來的錯，但肯定因為是瘦下來讓卑微更明顯的錯。

然而我又不得不以運動的方式發泄。目前的一切都太壓抑了。那些知識讓我煩躁又不得不接受，那些題目讓我憂愁又不得不面對。如果不讓我發泄出來，我想我一定會憋死的。

當然，除了運動以外，我還有另外發泄的方式，那就是看書，看課外書，也就是讀小說。前兩天的深夜我在我家飯店的吧枱里看完了《白鹿原》就開始讀余華的作品了。買的四本書里《兄弟》太厚，我打算放在最後讀。《活着》久負盛名必是經典，放在《兄弟》之前讀。在《許三觀賣血記》和《在細雨中呼喊》中，我選擇了後者。因為我總是騎着車子在放學回家無人的路上呼喊，也有過兩次在細雨中呼喊的經歷，所以好奇余華筆下的人物是怎樣呼喊的，是和我一樣嗎？我打算一探究竟。

日漸消瘦的我越發覺得日子越來越冷了。秋天快要過去了，冬天就要來了。原本一直是小胖子的我是喜歡冬天的。夏天太熱太折磨，冬天我就很舒服。尤其是下雪的時候，白茫茫一片世界，乾淨漂亮，也掩埋了一切煩惱，讓人快活。

只是這個冬天我瘦了，我還能不能喜歡並且舒服就不好說了。但我依舊歡迎冬天，等待風雪。

因為冬天的風剛硬凜冽，讓我清醒；冬天的雪也獨一無二，令我愉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