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3）老薑：警察質問警察
2015年10月11-16日
電話撥通后，清遠鎮派出所的警員秦夢潔應該還在睡覺。
電話那頭一聲“喂”帶着些許的起床氣。聽出是老薑，語氣才溫和了許多。老薑打電話，是想讓秦夢潔代買一束花和一些貢品，放到妻子的墓地上去。他說自己在外地還有點事情，給妻子掃墓趕不上了。秦夢潔爽快答應了，他還有點不放心，怕秦夢潔只是在電話里覺得抹不開面子，便說去墓地的時候，把潘文濤也帶上，讓他提着東西，“就說是你姜叔說的”。秦夢潔問她什麼時候回來，他籠統說就快了，過幾天。
十一年來，妻子的忌日他都是在家過的。鎮上中年喪偶的人不少，大多是女人，她們的男人吸煙、酗酒，或者外出打工幹活不惜力，身體早早埋下隱患，只等一個時機觸發，命就交了出去。
鎮上的媒人自妻子離開后沒兩個月，便開始有意攛掇老薑找個伴搭夥過日子，“你這往後的日子還長呢。小問很快長大了，這年輕人將來在外地工作，不在你身邊，你要有個人照顧。我實話告訴你，我跟鎮上兩個寡婦都通了話了，她倆都願意，就欠你一個點頭了。”這樣的話，妻子死後那幾年，頻繁地在他耳邊響起，有時候媒婆覺得自己說了太多，不管用，還會勸說和老薑相熟的人發動攻勢。
如此堅持了幾年，見他完全不為所動，媒婆也就放棄了。他有時也奇怪，這些年來，面對着那些勸言，他竟然從來沒有動搖過。他偶爾會在內心設想：自己為什麼不願意重新找個人搭夥過日子，是覺得這樣做愧對妻子嗎？妻子在臨終前也勸過，等她走了，他一定找個人一起過，“不過你一定得多聽聽兒子的意見。”他一直記得她這句話。
不過他從來不認可“愧疚說”是讓他拒絕再娶新妻的理由，他覺得自己不娶既不是覺得愧對妻子，也絕非擔心兒子感受，只是覺得不習慣，怕麻煩。可現在身在異地，無法在忌日去墓前探望妻子，他內心竟升起一股惆悵，更對自己數年來認定的不再娶理由產生了一絲懷疑。
葉喬說余嵐取保候審的可能性很大。因此，他答應兒子，讓他在這裏多留兩天。這樣兒子就有機會見余嵐一面，但他也不想耽誤兒子的課程，“最晚到下周五，如果余嵐到時候還是沒被放出來，你就必須得走了。”
今天一早，兒子從床上爬起來，洗了把臉，就去了律所，找葉喬詢問案情的進度。他沒想到，兒子當初高考結束后，報考了法律專業，還沒畢業，就陰差陽錯地在律所打起了工。第一個接待的當事人還是自己曾經的小學老師。他起床后，準備去樓下的早餐鋪子吃早點，大堂里有個女人從沙發上站起來，叫住了他。
“是姜成英警官嗎？”女人問道。
他點頭。她說她們應該算是“見過”了，她去清遠的時候，正趕上老薑去參加戰友的聚會，所以她給他打過電話。
“蕭郁警官，我記起來了。”隨即，他問蕭郁找她有什麼事情。
“前些天我一直在清遠，雖然你不在，可你的兩個手下，可都幫了我不小的忙。所以我一定得請您吃頓飯。”
他推脫幾次，蕭郁還是執意而為。蕭郁帶他來到一家早餐廳。若不是蕭郁請客，他知道他這輩子都不會來到這樣豪華的地方來吃早點。
“姜大哥，清遠真是個好地方，大平原，藍藍的天，環境也好。”蕭郁一上來先如此寒暄一陣。
“過去可不這樣啊。
”他知道她來找他是想問什麼，“蕭警官，現在咱們既然見面了，有什麼能幫您的，您儘管提好了。”
“您去參加戰友聚會不是應該去南方嗎？怎麼會出現在這裏，是余嵐的辯護律師打電話要你過來的嗎？”她很快又補充了道，“您別誤會，我可不是要從您這裏打聽辯護律師的消息。”
“我明白。其實我是為了兒子過來的。”
他察覺到，蕭郁在懷疑他。他接下來，把兒子來此來參加余嵐的新書發佈會的事情，一五一十說了出來。前兩天兒子還把他被綁架的事情，在酒店和盤托出。“我一看情況這麼緊急，就趕快從戰友會那邊趕過來了。”
蕭郁掏出手機，問綁架老薑兒子的人，是不是這個人。照片上是劉君。
“按照葉律師的說法，就是他綁架了我兒子。蕭警官，你們目前在查這個人嗎？”
“您不認識他嗎？他是楊羽鐘的好朋友，十一年前的時候去過清遠。”
“我沒有見過。你們現在在調查這個人嗎？”
“警方其實昨天已經找到了這個人。”
“找到了？那太好了，你們問出他為什麼要抓小問了嗎？”
“來不及問了。我們趕到現場的時候，他已經被人殺了。至於兇手為什麼要殺劉君，我們現在還不知道。姜大哥，你有沒有想過，劉君為什麼要綁架你的兒子?你和他沒有仇怨，甚至都不認識他。”
“這我也很想知道。我現在只是聽我兒子說，這個人原來是他的一個小學老師的朋友。當年他是去過清遠，可我不認識他。蕭警官，剛才我聽你說那個人被殺了，按道理，身為警察我不該慶幸。但他綁架了我的兒子，差一點讓我們父子不能再見，我……”
蕭郁說她能理解老薑的感受，便說自己沒什麼要問的了，讓老薑趕快趁熱把飯吃了。老薑低頭吃飯時，看到對面的蕭郁一直在思考着什麼，像是在頭腦中對他剛才說過的話逐字逐句地分析。吃完飯，蕭郁執意要親自打車送老薑回酒店。
在車上，她問老薑：“你覺得余嵐是兇手嗎？”
老薑緩思片刻，說：“你會殺了有恩於自己的人嗎，蕭警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