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沒有嗩吶送不走的魂

第11章 沒有嗩吶送不走的魂

到了傍晚,我盯着坐在床邊吃了半下午花生的林曉楠問:“你還吃晚飯嗎?真不怕上火呀!”

“飽了,不吃了。”

我轉頭問老媽:“還有手工挂面嗎?有的話來兩碗挂面湯吧。”

“有有有,你們等着,我這就去下。”老媽馬上走進廚房,不大會兒就端上來兩碗麵湯,每個碗裏還外加了一個荷包蛋,然後加上點兒醋,滴上幾滴香油,最後撒上香菜葉。頓時,那種久別重逢的香味兒就勾起了我肚子裏的饞蟲。

林曉楠也被吸引了過來,湊近聞了聞:“味道不錯!”

“你不是飽了嗎?這碗是我奶奶的。”

“我剛才在窗戶瞧見了,阿姨已經給奶奶端過去一碗了,你休想騙我。”林曉楠一臉得意,“不過,我確實飽了,雞蛋不吃了,就喝湯灌灌縫吧!”說著,用筷子把雞蛋夾進了我的碗裏。

“這可是家養的笨雞蛋,不吃別後悔!”

“什麼是笨雞蛋?”林曉楠一臉茫然。

“就是柴雞蛋。”

“那有什麼稀罕的?我們城裏的商場、超市裏都有。”

“有是有,但多是以假亂真,或以次充好吧。”我把雞蛋一口塞進了嘴裏,閉上眼一副享受的模樣,“口感和味道就是不一樣。”然後,我又把另一個咬了一口,故意夾到林曉楠面前,“笨雞蛋都個頭小,蛋黃顏色深,熟了后甚至發紅,和蟹黃很像。”

“你再湊近點兒,我也沒看出有什麼不同呀!”於是,我舉着筷子又湊近了些,誰知林曉楠猛然張口,一下將半個雞蛋吞了進去,還含混不清地說,“非要引誘我,那就嘗嘗吧!”

一碗麵湯下肚,林曉楠打了個飽嗝。

“去抱些柴火進來,燒炕去吧,天氣預報說明天有雪。”老媽又給我安排了任務。

我將一捆棉花秸稈抱進裏屋,指了指炕上的被褥,對林曉楠說:“今晚你和我媽在這睡。我在外屋床上睡,我爸陪我奶奶。過幾天我妹回來了,再讓她陪你。”

“你妹去哪了?”

“打工,我表哥幫忙在市裏的一家照相館給她找了份工作。”

“那你妹還不到十八周歲呀!”

“有什麼好奇怪的?我好多初中同學早早就輟學了,十四五歲就開始在外面打工了。”我轉移話題,“三十畝地一頭牛,老婆孩子熱炕頭。今晚你就享受一下熱炕頭吧。”

林曉楠伸手摸了摸被褥:“好暖和呀!不過,我可睡不了那麼早,陪我出去轉轉吧,有點……嗝……吃撐了。”

“瞧你那點兒出息!你要是在我們家過個年,估計至少得長十斤肉。可我們農村連路燈都沒有,晚上又黑又冷的,去哪兒轉呀?”我冥思苦想,突然想到一個好去處,“有了,領你去我們村的唯一文化地標轉轉吧。”

“什麼地方?”

“到了你就知道了。”

我拿上手電筒前面帶路,七拐八繞后,走進了一條漆黑的衚衕,然後突然關掉手電,緊跑幾步,躲進了一個荒廢多年的小巷子裏,也就是農村常見的巷中巷。

巷中巷一般都是獨戶人家,因行車出入不方便,好多慢慢就成了荒宅。

“杜宇軒,你別嚇我,太黑了。”林曉楠顫抖着聲音呼喊。

“喵……”這時恰巧一隻受驚的野貓發出凄厲的叫聲,噌地一下從小巷中躥了出去,然後傳來林曉楠的尖叫:“哎呀!太瘮人了!杜宇軒你有病吧!還不出來?”

聽聲音我知道林曉楠真是害怕了,

趕緊從巷子中跑出來,打開手電筒沖她晃了晃:“在這呢,和你鬧着玩,你平時不是說自己膽子很大嘛!”

“大你媽呀!人嚇人,嚇死人,何況還有一隻貓。”那是我第一次被林曉楠罵。

“野貓,我其實也被嚇了一跳。”

“不去了,回家。”林曉楠賭氣。

“對不起啊!”我只好道歉,“馬上就到了。”

這時,前方巷口的上空綻放出幾朵煙花,引起了林曉楠的注意:“哪裏放的煙花?”

“就是我要領你去的地方,到了你就知道了。”

“把手電給我,你頭前帶路。”林曉楠一把奪過手電。

出了巷子,正對着一座高大的院牆,從右側繞到院牆的南門,是一個寬闊的廣場,剛才的煙花就是這裏的一群孩子放的。

林曉楠用手電照了照門口上方的牌匾,嘟囔道:“清涼寺。原來是一座廟呀!”

“雖然這廟不大,但裏面供奉着一個唐朝的佛頭,還是省級保護文物,所以這裏也是我們村最有名的文化地標。”我在一旁解說著,“走吧,進去看看。”

走進大殿,供奉的是橫三世佛。我故意問林曉楠:“認識這三尊佛像嗎?”

“切,考我是不是?中間的是釋迦牟尼佛,東邊的是藥師佛,西邊的是阿彌陀佛。對不對?”

“厲害呀!那你知道豎三世佛嗎?”

“過去佛燃燈古佛,現在佛釋迦牟尼佛,未來佛彌勒佛。”

我又指了指三世佛像前足有一米見方的佛頭:“那你知道這是哪尊佛的佛首嗎?”

林曉楠觀察了半天:“不好說,除了彌勒佛,其他四位都有可能,因為面部表情簡直一模一樣。你知道嗎?”

“我覺得只能是釋迦牟尼佛。”

“為什麼?”

“專家考證過這尊佛首的材料是唐代的,從大小推斷整個佛身高約十米,這麼大的佛像在當時多供奉於室外,應該是獨立的。但佛像被後世改造過,有鎏金的痕迹,肯定又在室內供奉過,從而起到了混淆作用,讓後人以為是三世佛之一。其實,他最初就是一尊供奉於室外的釋迦牟尼佛。”

“有道理,不過給我印象最深的還是彌勒佛,不僅僅因為他有辨識度,與眾不同,更重要的是笑口常開。”

“走吧!拜一拜。”

“你還挺虔誠,佛教徒呀!”

“我只拜佛,不燒香。法界唯心,心念到了比什麼都重要。燒香、跪拜或獻供,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方式,而我的方式就是只拜不跪,重在有心而不執心。”

說完,我走到蒲團前站定,雙手合十,閉目躬身。

林曉楠笑着問我:“有三種人不用燒香拜佛,也能深得佛心,你可知是哪三種?”

我一時怔住,睜開眼睛搖了搖頭。

“第一種:廣行布施,樂於助人者;第二種:厚德載物,有大心量者;第三種:心中無事,不起妄貪者。我心中有佛,所以拜也不拜。”

“看這意思,你修行比我高呀!”在那一刻,我又有了挫敗感。

隔天,是杜三爺出殯的日子。果不其然,我也被安排在了送葬的隊伍里,分了個孝帽。

林曉楠端詳着白布紮成的孝帽問:“這怎麼戴呀?你給我看看。”

我努努嘴:“這不旁邊好多人都戴着呢。你要是好奇,我乾脆幫你申請個孝帶算了。”

“你滾一邊兒去,跟我有什麼關係?”

“你要是和我結了婚,今天這孝帶肯定也有你的份。”

林曉楠白了白眼:“結了也不戴。”

按我們當地習俗,白事死者子女要披麻戴孝,行二十四拜大禮,因杜三爺無兒無女,侄子侄女們便減少到了十二拜。

在院子裏搭建的簡易靈堂前,隨着二胡、嗩吶的響起,行拜禮儀式正式開始。

在哭聲、伴奏聲的喧鬧中,林曉楠慢慢湊到我耳邊說:“這二胡拉的太悲了,連我都有些傷感了。”

正所謂沒有二胡拉不哭的人,沒有嗩吶送不走的魂,沒有笛子吹不去的愁,沒有響鼓敲不醒的人。百般樂器,嗩吶為王,不是升天,就是拜堂。千年琵琶萬年箏,一把二胡拉一生。

“那你去大街上看戲吧,那裏熱鬧,聽說是名曲《竇娥冤》。”

“那不還是悲劇嘛!”

“搞笑,這白事還能請人演小品、說相聲不成?不過,下午出殯時會有踩高蹺、舞獅子的。”

到了下午,入殮結束后,抬棺的鄉親走到門口不動了,非讓我家隔壁的老劉頭喊口號。老劉頭雖然大字不識幾個,但平時廣告看得多,愛編順口溜,每遇白事鄉親們就鼓動他喊口號。

老劉頭也不客氣,清了清嗓子,站在人群前先吆喝了一聲:“大伙兒都聽好啦……”然後繼續,“來到大門口,慢步往前走。桌上撂着煙,抽袋再抬棺。”

進大門是第一首打油詩,到靈堂前又是一首,將棺材抬出家門入轎還有一首。

走完整個流程,扶靈人大喊一聲:“起棺。”

接着,跪在棺轎前三爺最年長的侄子將手中一個瓦盆往事先放好的一塊磚頭上摔去。也不知是因為手滑還是瓦盆質量太好,竟然沒摔碎。第二次,磚頭碎了,瓦盆還是沒碎。頓時,周圍看熱鬧的發出一陣鬨笑,而三爺的侄子們面色卻是難看極了。

按葬禮習俗,這瓦盆必須得一次摔碎,且是越碎越好,否則被視為不祥。像三爺大侄子這樣兩次都沒摔碎的,還真是活久見。

瓦盆摔不碎,跪着的子侄就無法起身,抬棺的就無法行進。最後,也不知是誰抱來一塊大石頭,第三次終於將瓦盆摔碎了。

送葬的隊伍也有着明確的次序,頭前的開路人撒着紙錢,孝子賢孫跟在後面,居中的是親朋好友護送的棺槨,最後面的是坐車的女眷。

到了墳地,值差的已經將墳坑挖好,起轎落棺,將棺材入坑調整好方位,再填土培起墳堆,插上花圈,然後是鞭炮齊鳴,整個過程才算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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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情脫口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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