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祈禱
山路泥濘，碎石、枯枝、暗冰遍佈期間。拜亞爾身後的騎士被不知何物絆了一跤，連帶緊跟着他的十數具屍體紛紛栽倒。但沒有“人”停下，他們瘋了似的只顧向前奔跑。行進途中，已經有幾具屍體被後來者踩成一灘爛泥。
“卡婕琳！”眼看快到山腳，拜亞爾趕忙叮囑道：“不要飛着了。我們趕人。”他對趕人離開船瓦的任務有些考慮。在他看來，這項任務幾乎不涉及戰鬥，更像是出演一場戲劇。就像海利格角斗場舉辦慶典時的戲劇演出一般。
“我該怎麼做？”卡婕琳收起蝠翼，邊向前奔跑邊問。
“我們。”拜亞爾繞過一顆松樹，“演一場戲。後面！”他指着身後，“後面是感染了瘟疫的活死人，正在追我們。”
卡婕琳有些茫然，她從未做過這種事。當然，絕大部分人都沒做過。
拜亞爾繼續道：“我們邊跑邊喊。啊！快逃。瘟疫爆發了！”只是這樣只怕還不夠。他打算見到人就上演真正的大戲。比方說讓身後臉部腐爛的屍體追上自己，然後將自己按倒在地，極具衝擊性的畫面。如果這樣還不夠，就讓潰爛的屍體直接追趕居民。
“這樣可以嗎？”卡婕琳喊道。
拜亞爾扭頭一瞧，吸血鬼臉上沾滿了血。在清澈月光的映襯下，白稚的膚色與鮮紅的血液對比強烈，透露出絲絲邪異。如果沒有因奔逃而呼出白霜的話，效果應該更強烈一些。
“表情再猙獰點。你得喊出聲來。”
卡婕琳聲音顫抖、語調平緩道：“啊。快逃。瘟疫爆發了。”
“……這不行……”他無法接受像這樣沒有絲毫感情的表演。
“我知道！碰到人了會喊的。”卡婕琳有些惱怒，她不情願在人前做這種事。
說話間，黑壓壓的“人”群從北部荒山方向正式湧入船瓦城鎮。領頭的五具屍體各自朝着一個方向進發。拜亞爾和卡婕琳跟隨其中兩具屍體。
遠遠的，距離磚瓦房舍還有幾百米的距離時，拜亞爾扯着嗓子大喊：“救命！死人活了！救救我！”隔着幾條街道，卡婕琳同樣在叫喊着救我之類的。
還剩大概四五百米時，他放緩了五具屍體向前奔逃的速度。一來給居民反應時間。二來不少房子是兩三層的小樓，下樓也要一段時間。但他本身的速度不能慢，他必須裝作被追趕的樣子。
“救命！救命吶！”
眾位神明、眾位龍神！讓這些熟睡的普通人醒過來吧。拜亞爾心裏祈求。如果沒人能夠反應過來，如果沒人真的害怕繼而轉身逃跑，那麼要做什麼才能驅逐居住在船瓦的近萬人呢？龍神大人……
“喂！”終於，有人對表演做出回應。
“別過來！別往這邊來！”這是第二個人的聲音。
雖有月光、雖有積雪映襯，但拜亞爾仍然看不到是誰在呼喊。他也不回答，只是喊着救命並向前狂奔。
“別到這邊來。”這下看清聲音來源了，以衣着判斷是船瓦守備隊的人。
彎月高懸天際，微風灑落人間。拜亞爾看到了，看到了一扇扇窗戶中亮起的燭火，看到了藉著燭火向窗外探頭探腦的人。他看到了希望。
啪。
按着寫好的劇本，逃跑的主角平地摔了一跤，因為速度很快，而且身底滿是積雪消融后留下的暗冰，倒下的身體還往前滑了兩米。“救我！救我……”他喊着。
“喂……”
“怎麼回事啊？”
“是野人！有野人襲擊！”
野人？管他呢。
害怕就成……拜亞爾再次放緩了五具屍體向前的速度，因為領頭屍體速度減緩，所以黑壓壓的一片屍體慢慢從跑到走，隊伍前方某些屍體乾脆停了下來。
“救命！救我！”他趴在地上，舉起一隻手朝向道路中央守備隊那人。
也不知那人是受不了拜亞爾的哀求，還是看到屍潮放緩了速度。總之，他居然在往求救者的方向靠。
這可不行。於是拜亞爾指揮領頭屍體到自己身側。因為領頭屍體移動，大批屍體也跟着移動，屍潮湧到拜亞爾身邊。守備隊的人再沒有心思救人，發現屍潮移動后，他轉頭便跑。
“救命！”拜亞爾的聲音凄厲無比，但心情稍稍安定。
利奧透過窗帘的縫隙注視着窗外如同末日降臨般的景象。近處人群在街道奔走，口齒不清地呼喊着死屍、瘟疫、野人等詞彙。遠處火光燭天，到底有什麼東西能燒那麼長時間。還有聲音，象徵信仰的教堂鐘聲此刻像是發瘋了般響個不停，還伴着城中守備隊集結的號角蜂鳴。
“媽媽，我們也逃吧。”利奧緊了緊窗帘。
“萬能的主會庇佑我們的。-”
房間內沒有點蠟燭，一片漆黑。等到眼睛適應了黑暗，利奧看到跪坐於地的母親的輪廓。
“萬能的主，我祈求您的恩澤以結束世人的苦痛……利奧，利奧！你也過來祈禱。”
“根本沒有神，沒有主。”利奧高聲喊着。或許因為恐懼，或許因為焦急，他哭了出來：“要是有神的話，為什麼讓爸爸死？爸爸給祂捐了那麼多錢，祂如果真的仁愛，為什麼爸爸還會死？為什麼……”
他的母親一襲素白色的棉衣。她頹然地跪在那裏，嘴半張着但沒能說出一句話。
屋外，末日之聲依舊。
利奧抹了把眼淚，他打定主意，無論如何不能待在船瓦了。
“媽。我們走，船瓦真的有危險了。”
“利奧，我知道你是個機靈的孩子，一直都是。”她緩緩開口，“利奧，你去班戈城吧，去找你的舅舅。媽媽，不想成為你後半生的負擔。”
“媽。”利奧眼淚再止不住，他跑過去，撲向癱瘓母親的懷抱。
硴啦一聲，玻璃窗戶被破開，一個瘦小的黑影穩穩落在地上。
利奧的母親反應很快，她一手抓起身旁的剪刀，另一手將利奧擋在身後，“誰？野人？”
金黃短髮的利奧轉頭一瞧。幸好末日時候月光依舊皎潔，可以藉著光芒看清來者模樣——黑髮披肩，身材瘦小。當然最引人注目的是她的臉，臉上滿是血跡，鮮血順着嘴角滑落至脖頸，白稚的膚色與鮮紅的血液形成鮮明比對。
是的，利奧經仔細辨別才認清來者——卡婕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