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放學的路
報到當天沒什麼事，就是把課本發下來，排排座位，給住寢的學生安排一下寢室啥的。
譚岩個兒高，排在了最後一排，和他一桌的是初中同學李懷軍，挨着他們桌的是白城子初中來的馬彩光和牛建華。
整個班級穿戴最寒酸的是譚岩，他那條后屁股上打着兩塊補丁的草綠色軍褲很打眼兒，招來不少同學的目光——不知道是笑話他還是覺得新潮，總之那密密麻麻的針線很另類。
當然，這一切譚岩並不在乎，他感覺能上學就不錯了，至於穿什麼無所謂，沒光屁股就行。
對一個家境貧寒的孩子來說講究不了什麼穿戴，誰都想穿好衣服，得有錢才行，沒錢想也沒用。
今天只是報到，沒什麼事，晌午的時候就放學了。
住宿生從教室出來往寢室走，準備拿飯缸去後面的食堂打飯。走讀生到操場推自己的自行車，呼啦啦的向校門口涌去。
譚岩出了教室，看到李傑站在外面等他。
“走哇，馱着你。”李傑一臉燦爛的笑容。
譚岩沖李傑笑了一下，走過去說：“就你那車子咱倆兒一年就得騎報廢。”
李傑無所謂的說：“報廢了買新的。”
“不是錢呀？說你啥好，一點兒不會過日子。”
“滾，就你會。”李傑擂了譚岩一拳。
倆人說笑着來到操場，李傑拿出車鑰匙開了自行車。
這時候王美華和張麗華走了過來，看到他倆張麗華問：“你倆兒騎一台車子？”
李傑說：“嗯，一台。”
張麗華說：“我和美華也騎一台，我車子還沒買回來呢，先叫美華馱我幾天。”
李傑說：“那正好，來，我馱你，譚岩馱美華。”
王美華、張麗華都是工業戶，住礦山家屬院。四個人初中的時候一個班，是比較談得來的朋友。
張麗華是比較瘋的那種女生，好看，發育的早，比較成熟。王美華秀氣，柔柔弱弱的很文靜。她倆兒是好朋友加閨蜜，總在一起。
但倆人的學習一般，這回上高中分數沒夠，花三百塊錢來的。
四個同學出了校門，李傑馱着張麗華，譚岩馱着王美華。
王美華在後面小聲對譚岩說：“你姐考上師範了，你也能考上大學。”
“看吧，盡量考。”譚岩說。
“你學習那好保證能考上，不像我學習不好，念高中純是混個畢業證。”王美華說。
“其實你學習也行，就是不愛學。”
“我笨，沒你聰明，也學不進去。”
“你是着急找婆家了。”
“去——我哥處對象了，今年能結婚。”
美華的哥哥美軍比他倆兒大四屆，在朝陽柴油機廠上班。美軍喜歡打籃球，沒上班的時候總在礦山籃球場打球，譚岩也喜歡籃球，他倆比較熟悉。
“你哥二十三吧？”譚岩問。
“嗯，二十三。”
“該結婚了。”
四個人很快騎到了鎮政府前面。
鎮政府在主街上，前面是個小廣場。廣場西面是一排小商鋪，賣啥的都有。東面是鎮中心商店，商店南面是農貿市場，逢三、六、九開集。
白城子大集有名，每到開集的日子四面八方、三里五屯的老百姓都過來趕集。
鎮政府東邊是信用社和郵局，西邊是鎮醫院和初中。
他們四個在鎮政府前停下，張麗華說去商店買支筆和一個日記本，
王美華也要買點東西，李傑和譚岩沒啥買的，坐在鎮政府大門外的台階上等她倆兒。
不一會兒王永勝和鍾立剛、宛子麗、李文龍騎着自行車過來了，看到他倆兒也都停了下來，圍在一起聊天。
他們中除了譚岩其他人都是工業戶孩子，沒經過上山幹活的風吹日晒，加上家裏條件好，所以穿戴的像城裏孩子，站在那很招風。
白城子街里有些遊手好閒不務正業的二流子，說流氓夠不上，只能算地痞無賴，打架鬥毆偷雞摸狗是他們營生。
這樣的人那個鄉鎮都有，老百姓恨的牙癢又不敢招惹，純是癩蛤蟆跳腳背不咬人膈應人那伙的。
譚岩他們聊天的時候從斜對面的桌球廳里出來四個流里流氣的二流子，出來后左看右顧，看到了譚岩他們。在他們眼裏李傑、王永勝、鍾立剛、宛子麗他們的穿戴打扮扎了他們的眼，看着來氣，於是就走了過來。
他們往這邊走的時候譚岩就注意到了，知道是沒事找事的。等四個二流子走近的時候譚岩發現其中有個小子自己認識，好像還有點沾親帶故，只是一時想不起叫啥來。
當然講打架譚岩不怕，在東拉溝他打架出名，別看歲數小但就是敢打。
怎麼說呢，在農村人熊過不了日子。譚岩家就他一個男孩兒，他沒立世前家裏總遭村裡人欺負，為啥？母親和姐姐都是女的，好欺負唄。
等他立世后十二歲就開始打架，並且是跟大人打，打不過也打，大不了豁出命去也不叫人欺負。
他十五那年打的一場架最狠。前營子老孫家的地和他家地壠挨壠，老孫家爺仨欺負他家沒有主事人，種地的時候往他家這邊擠了半根壠。
他去找人家理論，人家根本沒拿他當回事——一個十五歲的半大小子能有多大能耐，人家爺仨打他還不像玩兒似的。
於是一場因為種地而引發的大戰一觸即發，他被三個大老爺們按到地上一頓踹，踹得滿臉是血。
旁邊種地的鄉親們看不過眼兒上前給拉開了，譚岩逮着個機會拿起鐵鍬照着孫家老二就是一下子，直接拍趴下，然後紅着眼睛開始拍另外兩個。那架勢非常嚇人，見過的人說當時他就是一頭紅眼的狼，誰都不敢上前。
最後把孫家老大也拍趴下才算完事。
打那以後東拉溝沒人惹他，都知道他打架不要命。
他的原則是我窮不假，但不能誰逮着誰欺負，真要是欺負到頭上就是命不要了也跟你干。
當然他從不惹事，也不欺負人，在營子裏是人人稱讚的孝順孩子，就是家困難點，也是沒辦法的事。
上次因為給五姐辦助學貸款在鎮政府大院把關主任罵個狗血噴頭，一下子在鎮裏也出了名，所以白城子街里的一些二流子知道了他。看這些二流子別的不注意，對哪個營子誰打架厲害都上心，怕自己哪天惹着不該惹的白挨頓揍。
四個二流子走了過來。
李傑、王永勝、鍾立剛、李文龍他們四個咋說也是學生，沒打過架，看着過來的四個人面色不善，心裏先打起怵來，一臉的緊張害怕。
一個留着郭富城髮型手裏夾着煙的剛要開口，譚岩有點認識的那個小子把譚岩認出來了，搶先道：“哎呀，這不小叔嗎。”
譚岩也想起他是誰了，論着自己還真是他小叔。
於是譚岩站起來倆人嘮了兩句之後那四個人走了。
等他們走遠李傑心有餘悸的問譚岩：“你認識他們？”
“算是吧。”譚岩說。
“今天依仗你在這了，要不然得打起來。”李傑說。
“誰叫你們太招搖了，不知道白城子人瞅東拉溝人來氣呀。”譚岩笑道，隨後對鍾立剛他們說：“你們趕緊走吧，以後走這條路別停，街上二流子多，總沒事找事。”
鍾立剛、王永勝他們騎車子走了。
不一會兒王美華和張麗華從商店出來，四個人騎上車子繼續往回走。
半小時后他們回到東拉溝，在礦山大門口譚岩把自行車交給王美華準備往家走，李傑喊他下午去白城子河邊玩，他說沒空，下午得在家收拾院牆。
張麗華眼尖，看到礦山大門口的牆上貼着大紅紙，驚喜的喊：“晚上有電影！”
其他三人都往紅紙上看去，上面寫着：今晚上映，紅番區，票價五角。
李傑對譚岩說：“晚上看電影去。”
“不去，沒錢。”譚岩搖頭。
“我給你買票。”
“那也不去，人情太貴。”
譚岩開始抬腿往家走，李傑在後面喊：“六點半，俱樂部門口等你！”
譚岩沒吱聲繼續走。
張麗華問李傑：“他能去嗎？”
李傑說：“能。”
張麗華問王美華：“晚上看電影不？”
王美華往譚岩的背影看了看，說：“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