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石鼎養葯術
叔侄兩人趁着夜色踏入豐城,離開區區五日而已,卻覺換了天地。
“竹林寶地之事,我還要稟明阿娘,程叔可要同來。”少年心中一直惦記此事,特別是牽扯到豐城內權勢最大之人,雖有些計較,但總害怕不夠全面,正需長輩斧正。
壯漢嘿嘿一笑,指着手中短刀:“你程叔是直性子,最煩什麼謀略算計,使喚我砍人還行,拿主意的話就饒了我吧。我就先回去見你雲姨了,等你家那位有了定奪,再來尋我便是。”
見壯漢露出無賴一面,少年無奈,拜別之後便獨自歸家。
鍾離慈一家在豐城頗為低調,在城東買了處三進宅子,起名“離苑”。
少年疾步邁過門房,直奔正廳而去。這幾天發生了太多事情,他急於找阿娘拿個主意,一刻也不想耽擱。
“阿娘可曾睡下,嬤嬤快幫我通傳一聲。”路上看到正廳外服侍的下人,便迫不及待地吩咐。不過其大大咧咧的聲音早就傳了進去,那還需別人稟告。
“鳴兒回來啊!”寵溺的聲音從正房傳了出來,隨後一個身披月色錦袍、留着三寸山羊鬍的中年人走了出來,面容與少年有幾分相似。
這正是少年那永遠都笑呵呵的父親,姜承廣。
“今天怎麼這麼晚?可曾用過晚飯?山中可還習慣?”老父親三連問,關懷之情溢於言表,十足的慈父形象。
離苑內所有人都知道,家裏諸事都是主母做主,老爺是個耳根軟的。
“山中發生了一些事情,耽誤了時間。”少年印象里,除了阿娘相關的事情,老爹對其他一切也都不怎麼上心,就敷衍一句,繼續問道:“阿娘可在房中?”
“家裏來了位負傷的老前輩,你娘正在杏雨閣助他療傷。你若......”
姜父還沒說完,少年就一溜煙消失不見。
鍾離慈雖未重立杏林山莊,城中有些地位的人幾乎都知道“杏林酒仙”四個字代表的意義,畢竟有誰會拒絕和神醫做鄰居呢?
不然一個外來戶,憑什麼能在別人的地盤開酒樓、賺錢財?
所以,沒隔幾日總會有人上門求醫問葯,鍾離慈專門圈了座院子建了杏雨閣,作為行醫之所。少年平日裏也常在此學習醫術,再熟悉不過了。
而此時杏雨閣中,一老者光着上半身盤坐在冒着寒氣的玉床上,不時會有灰色煙氣從天靈中溢出。其旁邊有位淡綠衣長裙婦人正在擺弄葯泥,房間內清香撲鼻。
“你家那小子怎麼跟摘星老兒混在一起,前日差點壞我好事。”突然,老者像是想起了什麼。不滿說道。
“軒老這話妾身不敢苟同。”聽到老者提到自家孩兒,婦人慢慢抬起頭,反駁道:“鳴兒才十二歲,也沒學過功夫。不過是跟竹老先生讀些聖賢書罷了,怎麼會牽扯到你們那些破事兒中。”
老者也知那少年不過是碰巧罷了,但想起天價診金,有些肉痛,故意那麼一說。
此時聽婦人點破,尷尬一笑,說道:“紫金參、青鐵石瑚、丹玉芝果三樣藥材,明日就讓人送到府上。不知那洗脈大葯何日能製成?”
婦人思索片刻,還沒來得及回答,便有少年風風火火地闖了進來,邊跑邊喊:“阿娘!先生把竹林留給我了,你快幫我出出主意。”
老者眼睛瞪得渾圓,滿眼不可置信。
婦人也是一愣,趕緊捂住少年嘴巴,把他拉到屋外,同時吩咐一直在門外候着的侍女:“芳葯代我照顧下軒前輩。
”
婦人拉着少年跨過數個園子,到了一處密室方才停下。
“十幾歲的人了,還那麼冒失!沒看到樓里有外人在場么,這等隱秘也亂說。”
先是數落了少年兩句,復問起事件起末。少年隱去湛淵老師相關,只說遇到道人傳法,詳細講述了這幾日竹林內發生諸事。
聽到疑似軒老怪的黑影對兒子痛下殺手,婦人臉若寒冰,罵道:“怪不得那軒老兒經脈中全是煞氣,原來是糟竹老先生暗算。不過既傷吾兒,還敢來求醫,不給他個教訓,真當我鍾離慈是泥塑的不成?”
軒老怪窺探竹林寶地十幾年,如今竹老先生故去,再無人能擋其鋒芒。若是往日,鍾離慈也不想和這位豐城土皇帝起衝突。
但兒子得了道法,竹林寶地的意義就大不相同,必須爭上一爭。想到好姐妹的夫君已經是半步宗師,心中頓時也有了注意,囑咐少年道:
“此事為娘自有計較,你且放心。後日一早便叫上你程叔叔,去石鼎樓給軒老怪送葯。”
心中卻是暗道:料那軒老怪也不會對鳴兒痛下殺手,許是故意嚇唬他。豐城還需軒老怪坐鎮才得安寧,不然再有外面的勢力摻合進來,局勢更不好掌控。不過敢欺我家孩兒,不給他吃點苦頭實在難消惡氣。
到了第二日,鍾離慈幾乎十二個時辰都泡在杏雨樓中,還不許旁人打擾。姜鳴則被護妻心切的姜父罰抄醫經,連院子都不準出。
直到第三日清晨,離苑女主人打着哈欠回到正廳,少年才被老爹放了出來。一家人其樂融融地吃完早飯,坐在上首的綠衣婦人輕聲問道:“鳴兒可知這豐城八姓之由來?”
所謂豐城八姓,軒、姜、祁、毛、米、貝、臧、洪,也就是這豐城葯坊背後的主家。每一家都出過不止一位武道宗師,底蘊深厚。這是整個豐城人都知曉的常識。
鍾離慈提到此處,自然不只是這些明面上的東西。姜父隨即補充:“乾國世家豪門無數,如豐城葯坊這般傳承千年的勢力至少有七處,可唯獨豐城,武道宗師從未斷代。其中隱秘,就在石鼎樓中。而豐城八姓,實為都源於石氏,不過祖上為掩人耳目,故意分成數脈。”
想起軒老怪在竹林時曾提過佈陣靈物,少年猜測其背後也藏有仙神傳承。
“不錯!”婦人揭開其中隱秘:“七十年前,我祖父懸壺渡世,受彼時當家的毛氏家主所請來到豐城,見識過石鼎養葯術,既能養葯還能養人,論玄妙還超過我們家傳的子午長生劍。若我料想不差,此次軒老怪必然會動用石鼎養葯,身為石氏媳婦,妾身自然要助他一臂之力。”
不多時,有下人來稟說程老爺已經到了,只是不肯進來。婦人意味深長地瞪了姜父一眼,囑咐少年背上藥箱出門,三人也不坐車,就這樣慢悠悠地走向石鼎樓方向。
豐城八姓佔據了城北大半地區,抱團而居,彷彿城中城。石鼎樓則建在區域內最靠南位置,與豐城葯坊的總庫比鄰而居,有點宗主守家門的意味。
往日裏,石鼎樓守衛森嚴,唯有幾家核心成員才能出入。不過軒老怪急於求醫,早早就安排人手將少年姜鳴三人迎入,旁人也不敢多說。
正如此樓由來,一座三丈石鼎立在正中,鼎壁光滑如鏡,倒映着四周的金碧輝煌。此刻大鼎正冒着熱氣,還有幾位妙齡少女在往鼎內投入藥材。
“鍾離大家稍等片刻,老夫還要一刻鐘才能收功。”一陣略有些嘶啞的聲音從鼎中傳來,隨後就有青衣侍女將幾人帶入偏廳,擺上茶水點心后告退。
沁人心脾的茶香徐徐飄來,少年忍不住端起一杯淺嘗,立刻就有數道暖流直入肺腑。再看四周飾物,要麼古意盎然,要麼精巧奢靡,還有許多認不出來的器物,富貴氣十足。
與姜鳴的緊張不同,鍾離慈與程正君都是見過大世面的,隨意地坐着。
大概一刻鐘多一點,軒老怪披着寬鬆道袍,在數個侍女的攙扶下走了進來。
三人起身行了後輩禮,軒老怪眼光在程正君身上停留了一會,急迫地問道:“才一日功夫,那洗髓大葯可是成了?”
回想起那日遭遇,軒老怪也自覺晦氣。只要靜待摘星老兒入土,什麼寶貝能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跑出豐城?可恨太過衝動,反而糟了算計。
外傷也就算了,自家寶葯奇珍無數,自有對症的,但那鑽入經脈的煞氣,竟然連宗師都無法徹底祛除,一身武道真氣被吞得七七八八,只得重金求醫。
此時只聽鍾離慈嫣然一笑,道:“昨個兒思索良久,覺得洗髓大葯並不周全,特意取了家父留下的十脈金髓丸,請前輩一觀。”
而後從藥箱中取出一玉瓶,輕輕拔開瓶塞,隱隱竟有金色毫光浮現。軒老怪猛吸一口,經脈中的煞氣竟然開始翻騰。
果真有效!不愧是乾國名醫。
“不知這十脈金髓丸可否割愛?”沒想到鍾離家還有如此寶葯,軒老怪喜出望外。
鍾離慈笑了笑,心中暗道:不枉老娘我耗費一整天功夫,將洗髓大葯搓成藥丸,還鍍上一層融合了子午長生氣的烈陽花粉。葯是好葯,就是不知這陽炎灼脈之痛,你受不受的住。
然後將兒子推到前面:“此葯是我家傳至寶,本打算留給鳴兒的。您老若是想要,至少得賜下十株、八株的寶葯吧。”
烈陽花粉是一種能提升經脈韌性的寶葯,極為罕見,只是藥效發揮時彷彿有烈焰燃燒全身,疼痛異常。更別說其中還融入了一道珍貴的靈氣,如此交換並不算佔便宜。
軒老怪稍做沉吟,端詳着少年許一會,說道:“老夫年邁,寶葯還得留着為家族培養新的宗師。既然你也是石氏後裔,老夫破例送你一次石鼎養葯機會如何?”
這石鼎來歷已不可考證,唯有身懷石氏血脈之人才能使用。任何藥物經其溫養,功效就能提升三成。風氏還有秘法,以猛獸、異獸精血養人體大葯,輔助打破武道宗師玄關。
可以這麼說,一次石鼎養葯機會,就相當於一次突破武道宗師的機會,誰不動心?
少年卻滿足在乎,認真回道:“晚輩志不在武道,只要十里竹林。”